这般举止,余从云如何不知。他把自己放在心里,自己舍不得他受伤,而他又岂舍得他劳累辛苦。
第7章 07不速之客上
林旭所住之处离三尺巷不远,来回只需小半个时辰。
是日,余从云收摊回家之后,便偕同琼犰秋一齐往林旭处去。
书童阿绿开了门,将他们迎进门。林旭所寓之处乃在河房一带,廊屋临河,一眼可将两岸风光尽收眼底。林旭在廊屋里招待他们,命书童备上一席酒菜。
三人落座后,林旭开门见山:“可否将昨日之事说与我听?”
余从云望了一眼琼犰秋,见他面无不愉,便将先前遇见琼犰秋之事说得一清二楚,连带那些在医馆治病日子也详细述说。
林旭听完嗟叹一声。
余从云道:“小秋命途多舛,小小年纪便已受了许多苦难。愿无时你今后能像待我一般待他。”
“昨日你与老大夫所谈之事便是这些?”
余从云又瞧了眼琼犰秋,琼犰秋对他点了点头,才道:“他……他天生不能说话。”
“哑疾?”
余从云点了点头,身子微微颤抖。坐在他旁边的琼犰秋倒没什么反应,反而一脸镇定安慰着余从云。
林旭回想起昨日老大夫的话,端起杯盏嘬一口:“那今后你们要如何是好?他总不可能一辈子靠你养着吧?”
余从云正想反驳,林旭又想起一事:“既然他不能出言,你又是如何得知他的姓氏名字?”
余从云没想他竟会问这出,答道:“在医馆时,他写的。”
林旭诧异:“你会写字?”
琼犰秋点头。
“阿绿,拿笔墨来。”
阿绿不一会便从书房拿了笔墨纸砚。桌上的杯盏碗碟早已被林旭三人收拾干净,腾出空位。阿绿将笔墨放置桌上。此时天已昏暗,家家户户已上灯火。阿绿便又从屋里拿了烛台点上,罩上灯纱。
琼犰秋执起沾满墨汁的狼毫笔,下笔前略微一顿,然后笔走游龙,写下“琼犰秋”三字。
林旭就着灯光细细端详,哪怕光线昏暗不清,他也肯定这绝非一般人手笔。他读书十几载,字虽算不上乘,但也不差。如今和他一比,简直是云泥之别。皱眉道:“你到底是谁?”
琼犰秋被他突如其来一问,问得一怔。他自觉没有露出任何破绽,连姓氏都改了。
谁知林旭朗声道:“虽寥寥三字,却似极镇江安家大少爷安天铭的风骨。莫非你和安家又甚关系?”
琼犰秋听得安天铭三字登时吓得魂飞魄散。他强作镇定,惊恐之情一掠而过,之后面上便不露声色。
因值夜晚,加上光线暗淡,林旭没捕捉到琼犰秋方才的惊惧。现观他神色,面无异常,与之前上门他吓得面如土色,判若两人。莫非真是巧合?
“安天铭?”余从云不知此人是谁,不明白林旭为何提出琼犰秋会与此人有关?
林旭被余从云一提,从思绪中回过神来道:“从云不知他的名讳,但定然知晓一年前的镇江灭门大案。”
“镇江灭门大案?!”一夜之间,满门遭屠,就连余从云这种不闻江湖事的人也略知一二。
“正是。镇江安家乃是江湖门派,伏虎拳在江湖上也是小有名气。却没想,一夕之间,全门上下几十条人命尽数被杀害殆尽。”
余从云虽曾听闻镇江安家惨案,却不知详情如何。如今,听林旭提及不知其何意。
“我乃是读书人,照理对江湖所知甚少。但唯独安家,我是清楚的。”
琼犰秋下意识缩紧拳头。
“安家大少爷安天铭,于十三岁那年参加当地举办的书法大会。那场书法大会乃是最富盛名的林文书院所办,前来参与的文人墨客,无一不是饱读诗书、才高八斗之类。而那安少爷安天铭只十三岁便前去参会,在场文人均只把他当做孩子,对世事好奇而来玩闹,不作一回事。哪知,待安少爷落笔之后,身畔众儒无一不惊叹出声,吸引得林文书院山长韩重学前去观看。这一看不得了,韩先生也连发赞叹,称其为百年难见天才。从此安天铭一举扬名。”转身对着琼犰秋,“所以,敢问你的笔风是如何做到与安天铭安少爷如此相似?”
琼犰秋迎视对方,不发一言。心中早已惊涛骇浪,怪自己竟没想到这层。
“无时,你说安天铭在你们文人中极富盛名。小秋学他字样,又有何不可?”
林旭甩袖道:“安天铭字迹哪有这般好临摹,更何况他才区区束发之龄,如何到这般相像?除非天赋异禀。”
余从云听了这话,笑了。“小秋不能天赋异禀吗?”
“这……这样的才能实属难见。”
“无时是妒忌他吗?”
林旭听了这话,可不大高兴:“你从哪看出我妒忌他?”
“难道不是?小秋写的字像天才安天铭,无时便怀疑他与安天铭有甚关系。难道不能是他自己的笔风?”
林旭哼道:“这怎可能!自古以来,正因各人文风迥异,才有文坛史上百家争鸣盛况,才有如今数之不尽的文学财富。要么他与安天铭关系密切,要么他时常临摹安天铭的字帖。但据我所致,市面上流传的安天铭字迹甚少。”最后一句,他是对琼犰秋说的。
琼犰秋被林旭步步紧逼,正要找个缘由搪塞过去,这时忽地一声巨响,像是有重物撞击上来,各人脚下俱是一晃。
三人连同书童阿绿着实受了一惊。琼犰秋紧抱余从云,把自己后背面向巨响之处,张开保护者姿态。余从云安抚琼犰秋,以为他受到惊吓下意识抱住自己。他让琼犰秋留在原地,打算上前查看,却被对方拉住。他回头见琼犰秋拽住自己的衣袖,露出一副惴惴不安模样,便拉起他的手一齐上前。
“无时,出了什么事?”在他们拉扯之间,林旭早已伏在窗槛上向外查看。
窗外夜色浓厚,两岸河房早已上了灯火,灯火映照河面,粼粼波光,阵阵荡漾。
“好像有只小船撞上来。喂!没事吧?”林旭朝小船处喊了一声。
小船安安静静,随着撞击引起的水波一荡一荡。
“阿绿,把水门打开。”
林旭出了水门后,伸长双臂要去够那小船,无奈小船随着余波愈加往河中荡去。幸好阿绿机灵,早早找了一根长木棍。林旭接了过来,用木棍去够那船只。木棍上并无钩子,勾不着小船,几次敲击在船体上,发出咚咚声响。里面的人却不闻不问,加上夜色笼罩,泄露处几分危险气息。林旭脑筋一转,去勾那小船的缆绳,几次便勾上了,一使劲,把小船缓缓拉近岸边。
小船拉近岸边,林旭怀着疑惑,一时不敢靠近。他见余从云站在他身后,本想让他前去查看,却见琼犰秋紧紧揽住余从云右臂,心里暗骂一声胆小鬼。
“少爷,我来吧。”
林旭当仁不让。
阿绿迈着步子,小心靠近船只,心里也是七上八下。
“阿绿,小心点。”
阿绿对着林旭点点头,神情严肃往船舱探去。他全身戒备一点点爬上船,紧盯着船舱,若是有半点动静便会迅速回到岸上。双手伸过去,碰上舱面,他屏住呼吸用力往两边拉开,但见一双脚赫然出现眼前。
“啊!”阿绿尖叫出声,吓得林旭也叫出声来。
“阿绿怎怎么了,快上来!”
“少爷,我没事。船里有个人!”
“那你大叫什么,害得少爷我……”他转头看向余从云两人,觉得自己方才胆小模样均被瞧在眼里,脸面尽失,便对阿绿大喝起来。
“少爷,您过来帮我一把。我拉不动他。”
林旭骂骂咧咧,说他饭吃了这么多,力气却这么小,连个人也拉不动,以后饭食减半。说着也下去,撸起衣袖,帮着把船舱里那人搬上岸来。
那人已然昏迷不醒,林旭往他脸上连呼几个巴掌也不见回应。还是余从云不忍心道:“你别再打他,他都昏迷过去了。”他把灯火凑近,想看清那人面目,谁知林旭又是一声惊叫。
“少爷,你这是干嘛?见鬼了吗?一晚上叫个不停。”
“你个笨蛋,你睁眼瞧瞧他是谁?”
阿绿睁大眼睛,仔细瞧上一瞧,抓着头发一头雾水:“少爷,他是谁啊?”
林旭一巴掌拍在阿绿头上,怒瞪道:“你连打你少爷之人的脸都不记得了!”
阿绿又瞧上几眼,嘿嘿笑道:“还真是。少爷您别见怪,刚才是因灯光昏暗,我没瞧清楚。”
林旭冷哼一声,不再言语。
余从云蹲下身,见对方面色惨白,昏迷不醒,拿着烛火往他周身一照,仔细端详,想看看是否哪里受伤。但见他小腹处一大片鲜红血迹,也不知是原本这么流这么多血还是因方才搬运造成。
“无时,他受伤了。”
林旭也看到了,虽还记恨这人打了自己,仍旧吩咐阿绿去屋里拿伤药。
余从云前段日子一直在医馆照顾琼犰秋,也算耳濡目染,对伤口处理绝对是在场人里最为熟练的。他刚要把此人衣襟拉开,却被琼犰秋拦住,抬头看他表示不解。琼犰秋对他摇摇头。
这时阿绿把伤药拿来,瓶瓶罐罐一大堆。林旭见余从云停下手上动作,自顾动起手来,他想余从云前不久救了一条人命,我林无时今也要尝尝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的滋味。他一面解地上之人腰带,一面心想,当初你打我现下我救你,也不知你上辈子修了多少善,刚拉开衣襟,林旭又是一声惨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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