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大夫又让当归将林旭翻转过来,呈趴扶状。这一转身,众人齐倒吸口气,只见林旭背上赫然有巨大伤痕,看样子是个脚印。这脚印占了林旭大半张背,颜色发乌,在周围洁白的肌肤映衬下,触目惊心。秦大夫让当归取来纸笔,把那脚印拓了下来。
“当归,你等会把这个交给县衙。”
当归应下,将这画小心收拾起来。
之后,秦大夫又从药箱里取出三贴药膏,一一贴在林旭背上,又细细检查他身上其他部位,一番下来,只在手足出发现一些擦伤。他站起来,让当归把林旭重新躺好,自己坐到屋中的圆桌旁,写下一帖药方,交给当归:”你去把药抓来,顺便给官府送画。“当归接下,就冲了出去。
秦大夫摇摇头:“这孩子什么时候能沉稳些,要是有小秋的一半也好啊。”他瞟了眼身旁的琼犰秋,见他脸色发白,以为他因失去亲友,心神郁结。本来想说些话,劝劝他们,但一想又觉,这事除了当事人自己想开,谁也无能为力。这躺在床上之人便是最好的例子。
“你们可有想到什么嫌疑人吗?”
余丛云坐在床边,怔怔望着林旭道:“他行事虽偶尔荒唐,但从未有害人之心,身边就也有我和……阿绿。“说到最后两个字,嗓子明显哑了,”不过,他常去喝花酒,或许是在那边惹了仇家。““花酒?”
“虽说去喝花酒,但无时一向敬重那些姑娘,从未行逾礼之事。”
秦大夫心想:“做不做那事,你又不知道。”
“这么多年,也从未听他说惹过什么乱子。”
琼犰秋扯了扯余从云的袖角。
“怎么了?”
琼犰秋拉着他坐到秦大夫旁边,拿起笔来,写道:“李环燕。之前,林旭就是被她所打。”他这一提,余从云才觉出不对劲来,只因自来了林宅之后,他便再也没见过李环燕!说起来,李环燕身份不明,当初也是身上带伤,且故意女扮男装,这一系细节思想下来,余从云心里愈来愈惊。如果,当初李环燕是被人所追杀,逃到这里,那么无时和阿绿极可能是因此事受到牵连,思及此,堕下泪来。出于怜悯之心,救人一命,竟会害得丢了性命。余从云心里万分痛苦,恨声道:“当初就不应救她!”此话一出,心里一惊,立马转头看向琼犰秋,只见他脸色煞白,连忙出声解释:“不是……我……我不是那个意思,你和他不一样。”
琼犰秋摇了摇头,表示没事。
余从云心知方才那话定然伤了他的心,可是话如泼出去之心,再也收不回来,悔恨万分。
“李环燕?”秦大夫适时出声。
余从云回过神来,道:“秦大夫,还记得几日前被您救治的姑娘吗?”
秦大夫自然记得:“怎么?和她有关?”
余从云惨然道:“无时和阿绿这么多年没出过一件事,自救了她之后,横遭大祸,恐怕和她脱不了干系。“秦大夫了然:”既如此,便赶紧报官。不过在那之前,先做一事。“余丛云不明其意。
秦大夫走到床边,摸了把胡子:“林旭,我知你能听见我与从云的对话。昨晚之事,你在现场,最清楚不过。我问你,是不是那姑娘下手的?如果是,我们立刻上官府告她,将其捉拿归案;如若不是,恐怕会平添一桩冤案,多搭一条人命。你若愿告之,哪怕眨眨眼也行。”
余丛云听见秦大夫的话,以为林旭已然清醒过来,激动地要上前,却被秦大夫伸手拦住。他顺着视线,看向林旭,只见他依旧一动不动,却有眼泪从他的眼角滑落下来。余丛云焦急地看向秦大夫,秦大夫一直看着林旭,半刻钟后,林旭却毫无反映。
秦大夫摇头道:“看来这事打动不了他,从云先去县衙吧。小秋,你陪着他一起去。”
琼犰秋应下,跟着余从云出去。此刻就算秦大夫不说,他也定然不离开他身边。自从今早听闻河房出事,他就有一种风雨欲来之感。
余丛云和琼犰秋两人到了县衙,正好碰上当归和一名衙役出来。”当归?“”从云,小秋?你们怎么来了?“”我们——“
“这不是那个小哑巴吗?”那和当归一起出来的衙役正是当初怜悯琼犰秋,欲让他进林宅之人。他一眼瞧见琼犰秋,朗声打招呼。
余丛云皱眉,不喜别人如此称呼琼犰秋:“大人,他是小民的弟弟,姓琼名犰秋。”
“球球?这不是小孩子的乳名?”那衙役好笑道。他是个粗人,自然以最简洁的名称带入:“还有,什么大人?袁县太爷那才叫大人。我叫李立,他们都叫我李捕快。”
他的一番言语,余丛云立知他并无故意讥讽琼犰秋之意,性子又豪爽直率,心生好感,恭恭敬敬称他一声:“李捕快。”
李立方才见余丛云两人匆匆赶来,料想有要事禀报,问他们:“你们是要找袁大人吗?”
“正是。”
“那你们随我进来吧。”
余丛云几句将来县衙之意告知当归,并让他赶紧回林宅陪秦大夫,便和琼犰秋跟着李立一起往里去了。
此时已至申时,大堂上并无击鼓鸣冤之人。李立将他们直接带到了二堂,县太爷正在此处办公。
李立让他们在门外稍作等候,自己进入房内禀报。不过须臾,便让他们进去。
余丛云进入房内,见一人身着官府,下颔留着一小把山羊胡须,正坐在书案后;另一人目露精光,书生扮相,侍立一旁。他拉着琼犰秋的手,一齐跪下行礼。
袁寂然开口道:“李捕快方才说,你们有要事禀报?”嗓音浑厚,掷地有声。
余丛云恭顺答道:“是,是关于林宅之案。”
“继续。”
“五日前,小民和小秋二人去林宅。那日,我们四人在廊屋饮酒作字,正高兴时,忽一声巨响,撞得小屋一阵摇晃。我们几人大着胆子下到河道,把水门打开,见有一艘小船在水面上飘荡,便朝那小船喊了几声,良久无人应答,商量之下,决定把它拉至岸边,查看情况。当时夜色浓厚,我们四人均瞧不见里头情况,又不得回应,还是阿绿胆子大点,下到船里,结果从里面背出一人。到了灯下,一细看,才发现那人是一位姑娘,却作男装打扮,身上还带着伤。后来,我去请了回春堂秦大夫过来给她诊治,让她在林宅别院养伤。可是,昨晚出了这么大的事,却至今不见她的踪影。””身份不明,带着伤,这种事为何不先报给衙门?“袁寂然这问颇为严厉,震得余从云一颤。”那……那女子是江湖中人,不愿牵扯进官府,而且也只养伤几日,伤好便离。“”你们是何时遇上那女子?“
余从云偏头想了想:“快二更了。”
“可知她来历?”
余从云摇了摇头,忽想到林旭可能知晓,但如今他的状态,根本不会开口。
“你可想到什么?”
余从云深思片刻,道:“大人,小民想林旭可能知道,只是他因亲人去世打击过大,神志尚未清醒。”
袁寂然想起今早林旭的发狂行为,道:“若他清醒过来,定要及时汇报与我。还有你刚才提到的小秋,可是你身旁之人?”
“小秋他患有哑疾,不便开口。“
“原是如此,抬起头来。”
琼犰秋抬头,他能感受到有两道目光在他脸上逡巡。”那李环燕为本案第一嫌疑人,定要捉拿归案。等会,李立带你去朱画师处,你将她的面容一一详述。明日一早,本官便发出缉捕文书!““谢大人!”余从云听明日即可发出文书,一阵激动,大声叩谢。
“没事的话,就先回去吧。”
余丛云带着琼犰秋一再躬身答谢,步出房外。
“书棋,你去查查余从云身旁那人背景。我查过余丛云户籍,现他家中应只有他一人。”
侍立一旁之人垂首答应。
第14章 14黑暗笼罩三
余丛云从房里出来之后,由李立领着前去朱画师处,那地方只离得几间房远,几步路便到了。
“老朱,我带人过来了!”
那被李立称作老朱之人,从一叠书堆里抬起头,白发白须,应有七十年岁以上。
他眯起浑浊的老花眼打量余、琼二人。
“画谁?”颇有些不耐烦。
李立拍了拍堆成山的书本:”老朱,你又在看什么子啊孔啊。你都快看了七十年,也没中个举人,有什么用?“”你懂什么?“
李立随意翻了翻其中一本,白纸黑字,弄得他头晕:“不懂又没关系,我还不是当了官差,吃好喝好。”
老朱将那本书抢回来,端正放在桌上,道:“不是有正事找我?少说废话。”
李立虽对那句废话颇为不爽,但想着有正事要办,压下脾气:“要捉拿个嫌犯,需要你画个头像。”
老朱坐下,展开一张白纸,手执一管黑毛笔:“你们当中谁来说下面貌?”
余丛云上前一步:“是我。”
老朱瞧他一眼,道:“说吧。”觉得这眉目温顺的青年顺眼多了。
余丛云为了出来的画作尽可能与本人相像,把所有能想起的细节都说了,连两眼之间距离比一般人稍宽也说了,如此如此,这般这般,两人折腾快一个时辰,才算完成。然他一将画作拿于手中细瞧,顿生失望,只除了那点眉尾朱砂痣相似之外,根本是另外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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