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年前这样,十年后这样,他还是他,无情无心。
黑狐冷冷地笑了起来,接着越来越大声,他转过身,缓缓地走着,一步又一步。
手上的伤还没好,心头的伤已经一层一层地迭了上来,还没结痂便一次又一次的戳着砍着碾着,应该快要没有感觉了吧?兴许,它原来就是没有感觉的。
就像自己反反复覆一直做的想的那个梦一样──以为自己握在手里,以为自己曾经拥有的,但,原来,你从未属于我。
站在大街上,又一次茫茫然,不知道自己是谁,不知道自己该往那里走,不知道自己要往那里去,这是第几次了?第几次了呢?
*****
萧玉瑾与方翔意找到韦曦的时候,他就是那样,戴着面具,像是无事人一般走着,活像地岳爬上来的鬼差。
萧玉瑾喊了一句。「韦曦。」
韦曦抬头,对上他的脸。「宗主。」
「回去吧。」
韦曦没有反对,缓缓地跟在萧玉瑾身后。
萧玉瑾瞧见他手上松脱的绷带。「你受伤了?要不要紧?」
闻言,韦曦将绷带解了,一圈又圈地落在地上,沾着血迹的绷带像是两条斑斓的蛇,风一吹,便将它们搅在一起,和着,再也分不清了,然后,风再起,便远了,瞧不见了。
「我没事。」韦曦的声音又细又轻,整个人像是全身没了力气的空壳。「走吧。」
萧玉瑾与方翔意对看了一眼,既是有情人,又怎么不知道他心中的苦?但,这份苦闷除了那人之外,今生今世怕是无解了吧。
第45章 祸过福生(二)
虽说是因故告假,但堂堂一个三品的龙骧将军消失了一个月,谁都觉得奇怪。尤其是那高将军长相俊美,个性又好,根本就是个人见人爱的奇男子,忽然不见纵影,认识他的人总觉得不对劲。
一开始,也曾有人不识相地问过韦曦。
但过去那个总是到建威营等人,不在意众人目光,硬是将高轩昂牵着、拉着的人只淡淡地回了一个字。
「谁?」
眼白再怎么多的人也知道要闭嘴,不然,他身边的人也知道要将人拉开,以免招来杀身之祸。
比起先前因为两人过度高调传得沸沸扬扬的情史,现下韦曦与高轩昂分手的消息传得更加快速。什么样的版本都演过一轮。有可歌可泣的,也有狼心狗肺的。消息不知怎么传到了正在病塌的皇帝耳里。
朝廷正值多事之秋,打从甄太师谋反一直到韦德下岳,萧伯源像是几个月间老了几十岁一般,下令太子萧玉瑾监国,自己落得无事一身轻,这一轻,管闲事的本领也就冒出来了。
虽然下诏赐婚,将自己的宝贝儿子钟宁许给了非凡门门主殷昊承,但这从来就不是萧伯源的本意,心里犹有疙答。如今听到韦曦情殇,便将来不及发挥出来的父爱全都转移到韦曦身上。
诸位大臣那会不知道这韦尚书青年才俊?虽然与那龙骧将军曾经交情匪浅,但男人嘛,谁没有年轻过?知道滋味,也就算了。况且现下的韦曦得到皇上的宠幸,太子的信赖,要能与此人结亲,不只女儿有保障,一整个家族都要兴盛。其他的,也就没有什么好计较了。
上下交相贼的成果,让京城一时之间尽是粉红氛围,今日摆了群芳宴,明日献上美女图,请的都是那一位,送的都是那一个。
但那人理都不理,从未去过一次;尚书府里,日日都烧着什么。
偶尔也有几个比较大胆的大家闺秀,在韦曦必经的路上拦人,然,大多数被他的脸上的表情喝退,剩下来的则被他说出来的话气哭。
「让开,不要挡路。」
有一半的人想不通,这么美丽可人的姑娘,为何韦尚书竟然能够说出这样残忍的话?
另一半的人猜想着,这个韦曦果然被龙骧将军伤得很重,一时半刻恐怕是好不起来了。
但他们想归想,再也没有谁有那个胆子敢跟韦尚书开口。
日出,日落,韦曦做着一样的事情,每件差事都办得好,张丞相告老时,萧伯源指名要韦曦接任丞相一职。
没有好或不好,没有愿或不愿,就只是接旨而已,这对韦曦来说再自然不过。
行在大街上,那辆马车依旧,人人都知道车里的人是谁,只是,又有谁真的知道他呢?
*****
那一日,阿廖驾着马车,戴着韦曦经过北大街时,听见锣鼓喧嚣。
阿廖知道肯定是遇到迎亲的车队了,正想闪开,锣鼓声停了,紧接着是一阵人声喧哗还有激烈的叫喊。没一会儿,京城衍门的李捕头便来了,带着手下揪了几个人,仔细一瞧,里头有男也有女。
那女人哭着叫着,像是受了多大的委屈似的。「我不要,我不要,他爱的是我,他要娶我的……」
李捕头原想押着人快快通过,但却对上阿廖探询的目光,知道车里就是当朝丞相,做了个手势,要手下将人带走,自己走向马车边。
「李魁拜见相爷。」
车里的韦曦开口。「李捕头,外面何事?」
依然是那样细如丝线的声音,但听了却觉得安心,李捕头回道。「秉相爷,今日是城东王家与城北吴家的喜事,方才花轿行至北大街,竟有名女子出来阻挠,她说,她是王少爷心仪之人,说着说着便与送轿的人群打了起来。」
「哎,真是个傻姑娘。」李捕头摇头道。「人家要真喜欢妳,又怎么会不要妳呢?那些个甜言蜜语可真是害人不浅。」
韦曦低垂着眼,看着右手上的银环,还有自己带着疤痕的手心。
「一个人要变心,就算是拿了链子炼着也是没有用的,何况只是三言两语?」李捕头边说,边看着正在对自己挤眉弄眼的阿廖。「阿廖,你今个儿是怎么了?眼睛不舒服吗?」
闻言,阿廖都想掉眼泪了。「李捕头,您没事了吗?」拜托,快去忙吧!
李捕头想了想。「是挺忙的,可难得遇见相爷,心里开心呀。」转头又向着车里。「对了,相爷,下官听说,皇上和几位大臣办了好几场群芳宴,来的都是娇滴滴的官家千金,相爷年纪虽轻,但春宵一刻值千金,还是得好好把握才行啊。」
一席话说的阿廖嘴角都快抽筋了。「李捕头,您行行好,快点回去吧,张大人见不着您,肯定念个不停了。」
李捕头抓抓头。「张大人想我做什么?我又不是他的夫人。」拍去一身的鸡皮疙答,总算开口告辞。
深怕他去而复返,阿廖立马拉起缰绳,正想往目的地去,车里的韦相爷开口。「进宫吧。」
阿廖愣了。「相爷,我们才出宫。」
韦曦回道。「进宫。」
主子都说了两次了,再有第三次,恐怕就得换车夫了,没敢耽搁,立马转了方向,虽然朝着皇宫驶去,压不下好奇心的阿廖忍不住开口。「何事这样急呢?」
不若平日的冷漠,韦曦难得道。「进宫请恩旨。」
好端端地请什么旨?而且还是恩旨?再说,是那门子的恩旨啊?阿廖问得直接。「大人所求为何?」
「良缘。」
那门子的良缘?上门的不是都给挡了,画也烧光了,要再变得出把戏,恐怕得娶狐狸精了。光是想着,阿廖连话都不敢接了。
车里的韦曦面无表情地转着右手上的银环,心里打的主意,谁也瞧不出来。
*****
头不再疼得没法子想事情,眼睛不再时有时无地瞧不清楚,整个身体变得轻飘飘地,好像一阵风来就能吹走。
高轩昂眨了眨眼,慢慢地坐了起来,接着下床,当他回头,看见钟宁、傅太医和杨长老正围着床上的某人,拿着锐利的刀剪划着那人的头部,剎时鲜血四溢。
他呆愣地看了好一会儿,才想起床上那人便是自己。
这是什么情况?高轩昂皱眉,自己正躺在床上动开颅之术,那么站在一旁的自己又是谁?
将手掌伸向自己,赫然发现自己竟然有些透明,高轩昂想到过去行走江湖时,也曾听过某人离魂的事情,现下,他是不是离魂了?
想着,缓缓走到窗边,一个不留神便穿过墙去,这感觉有些奇怪,却不是疼到难以忍受。高轩昂抬头,轻易地找到站在树稍上的黑影。
戴着黑色的狐狸面具的黑衣人一动也不动地站在那里,只要一个不留神便将他略了过去。
但高轩昂不是一般人。他知道他在这里。打从他离开将军府的那一刻,他就一直跟在自己身后。
那日,韦曦说得绝情。
如果,你对我只是这样的感情,那么我也不要再爱你了。
你走吧,到一个我再也找不到你的地方,你不用管我,不用在意我,反正,我一个人也会好好的。
高轩昂不知道韦曦是否能够好好的,但他知道自己无法好好的。
为了活下去,他不得不选择这条险路。只有自己知道,这条路有多苦,多么难走。
即便成了,顺利的活下来,也可能会有什么得伴随着他一辈子,或许失忆,或许失明,还有,好几年的重建之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