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无雨,天空却阴騺得吓人。高轩昂上马,在泥泞的官道上急驰,从将军府到牛家村,接着又到了州府衙门。还没进门,便在门口遇见了阿廖。
「高将军!」
高轩昂拉住缰绳,稳住马匹。「阿廖,韦大人呢?」
该怎么说好呢?阿廖露出难解的笑脸。「这个……这个,原来他回到州府了,现在就在里头。」
知晓自己白操心的高轩昂脸色一沉。「那就好。」说完,他甩了马鞭,头也不回地跑开。
平日最亲民的高轩昂一整天都沉着脸。虽然姑娘们见了他还是会尖叫,但威远将军连头也没有回。说不出这是什么心情,一整个烦闷,不舒畅,甚至想要发火、生气。
近卫葛立瞧见高轩昂如此怪异的模样,忍不住插嘴。「右使,心情不好吗?」
高轩昂冷冷地瞧了他一眼。「你从那里看出来我心情不好?」
服侍高轩昂这么久,葛立从不知道他也有这一面,索悻摸摸鼻子,若无其事地往一旁去了。
之后,接连着几个晚上,韦大人都待在州府衙门。是说这韦大人早该回到州府了,毕竟他当初只是借住,又不是将军府的人?可,阿廖不是说了,州府年久失修,到处都漏,现下还是雨季,此刻回去就不要紧了吗?
高轩昂沉下眼,心里想着,算了,这家伙人如其号,根本就是个难理的游魂,也许,对付他的最好方式,就是理都别理他。
正如此想着,将军府门口竟来了个人。
瞧那人身材极为瘦小,一附禁不住风吹,耐不住雨淋的模样,说起话来吞吞吐吐的,简直就像是个姑娘家。
「请问……韦大人在吗?」
门口的守卫个个高大,天不怕地不怕,尤其是面对百姓的时候,一向有着高人一等的卓越。
「你又是谁,找韦大人做什么?」
闻言,男人举起提了鸡的手抹了抹额头的汗,众人才瞧见,原来他的双手竟然各提了一只鸡。「日前,我夫人身体不适,幸好有大人相助。这……这个是要送给韦大人的。」
守卫听了点头。「好,你留下鸡,我们会转交给他的。」
男人原本点点头,一会儿又摇头。「不,不行,韦大人受了那么严重的伤,我……我还是见他一面比较好。」
至此,站在远处的高轩昂忍不住走了过来。「你说他受了伤,究竟是怎么回事?」
*****
男人叫王顺,有个身怀六甲的妻子美花。
这几日因为岳丈大寿,他与妻子特地驾着牛车前往岳家祝寿。
回家的那一日,早上天况还好,一出岳家便开始下雨了,他与妻子本想赶赶路,谁知道经过连日大雨,原本就差的路况变得更差,牛车禁不住颠簸,摇了几下,轮子就掉下来了,这一掉,坐在车上的王顺与美花立马从车上摔下来,牛车也滚到一旁的崁里。
王顺当然摔得很痛,却不敢在地上待太久,他赶到妻子身边,这才发弄美花连爬都爬不起来,抚着肚子哀哀喊疼。
就在此时,韦曦的马车正好经过。
瞧见这样的状况,二话不说,韦曦下车,吩咐阿廖先将美花送至最近的医馆。
王顺虽然想要陪在妻子的身边,可他的牛和车都在这里,说什么他也丢不下,美花是个比他还要恋家的人,当然知道他心里的纠葛,摇头看了丈夫一眼。见状,王顺只能依依不舍的看着马车远去,之后,将视线拉回到眼前的混乱。
见状,韦曦略合着眸子,轻道。「我下去山崁里将车推上来,你在上面接应我吧。」
这番话真是折腾住王顺了,想这刺史大人可是堂堂的四品官,怎么能够下去山崁里推车呢?可,这人一开口,他便浑身不对劲,连反对都不敢,何况,他还没开口,韦曦已经跳了下去。
既没卷袖子,也没撩裤管,就这样直接地落入水里,王顺看着他在半淹着水的山崁里走向牛车,接着,一个使劲便将只剩下半截车轮露在外头的牛车整个推了过来。
王顺没敢闲着,立马过去接应,但以他的瘦小,实在也没太大用处。
韦曦彷佛瞧出来了,喊道。「让开。」
王顺一向对威严的人唯命是从,马上一偏,韦曦再度使力,便将牛车推到路上。
王顺看到歪斜的车体,开心到差点就要掉眼泪,但下一刻,当他瞧见韦曦的衣角时,脸色都白了。「大人,您……您的衣角怎么会有血呢?」
韦曦淡淡地瞧了自己的脚,丢了话。「没事。」接着,就见他走一步,地上便要落下几滴血,但那血滴一下就被交州的雨给晕开,让地上只留着淡淡的红色。
王顺连忙道。「大人,您先休息一下,小人马上便将车子修好。」
但韦曦只是挥手。「回去吧,你夫人还等着你。」那双冰冷的眸子里闪过什么,接着,他便头也不回地走了。
第25章 百弊丛生(五)
「本想早点过来看看韦大人。」王顺不好意思地低头。「但小人去了医馆,这才知道我夫人生产了,又忙了几日,今日才有时间过来。」
高轩昂揉着指间,没一会儿便兀自上马。十万火急地来到州府,听闻韦曦不在州府里面,他找了又找,终于遇见在街角守着马车的阿廖。
「那人呢?」
阿廖一会儿才想明白,他问的人便是他们家大人。「听闻忠义桥遇雨则漫,大人正在桥上。」
高轩昂一抬头,果然见到韦曦就立在桥中间。「看过大夫了吗?」
阿廖一下便听明白了,摇头。「其实小的也没见过伤口,只是听王顺说过,但大人说没事……」
见鬼的没事。至此,高轩昂完全听不下去了,将马扔给阿廖,跑了过去。
*****
天空降着不大不小的雨,韦曦穿着蓑衣,站在桥上,一双带着深重黑眼圈的眸子半合着,定定地瞧着河水,湍急的水流在河面前形成了几个漩涡。
高轩昂步上台阶,在韦曦转过头的瞬间,清淡的目光对上他的视线。
见着是他,韦曦回过头,继续看着河面,比起方才,河面明显地上升了些。
高轩昂走向他,开口。「韦大人真是好兴致,这么样的雨天,居然有心情站在桥上看风景。」
韦曦连回都没,更别说抬头看他一眼了。
见状,高轩昂当然不可能就此罢休。「受了那么重的伤,为什么还不医治?」
韦曦理都不理,直接穿过他,走下台阶,眼看着就要往河里走去。但高轩昂更快,拉住了他的手腕。「伤口还没好,现下怎么能够下水?」
韦曦毫不迟疑地抽回手,但高轩昂更快地拉住他。至此,韦曦总算抬头看了他一眼。「高将军自重。」
前几次又是谁主动的?高轩昂没好气地道。「要我放手也行,只要韦大人愿意让我看看你的伤势,我就同意放手。」
韦曦望着他,一付完全听不懂的冷漠表情。「高将军的目的是什么?」
「每件事都一定要有目的吗?」高轩昂反问。
「当然。」
高轩昂在他清冷的目光中,飞快地丢了一个给他。「因为担心。」
担心?他……说他担心自己吗?韦曦的脸色没变,心里却是波涛汹涌,他刻意让语气清淡。「你我非亲非故。」
有没有这样的亲人,他还不知道吗?高轩昂坦白地道。「我要是能够知道自己为何放不下你,我就不用这样一直想着你了。给不给看,一句话!」
韦曦沉下眼,没再开口,高轩昂看他一眼,将人拉下桥,推上阿廖的马车。
阿廖见状,在心里呼了一口大气,问了一句。「高将军,我们到那里?」
「州府衙门。」
*****
行至州府衙门,雨势渐减,已经成了小雨。
高轩昂押着韦曦换了衣裳,等到韦曦换好,发现高轩昂也换了衣服,猜想这人住在交州极久,肯定什么都想到了,备件衣裳在马上也不是让人惊讶的事。
高轩昂等人的时候,里里外外将州府瞧了一遍。虽然没有进到韦大人房里细瞧,但几座主要的厅堂真有几处正滴滴答答地漏着水。哎,想这郭杰待在交州这么久,就算没把心思放在州政上,竟连自己待的地方也不管,实在有够实在。
瞧见韦曦出来,高轩昂扬起嘴角,笑得眉眼弯弯,谁瞧都要脸红心跳。
韦曦沉下眼,像是掩着什么,不敢直视他。
「好了,裤角拉起来。」
说得如此顺口,简直像个采花大盗一般。韦曦也不犹豫,将裤角拉起,看得出来韦大人换衣裳的时候,肯定也换过绷带了,但,高轩昂不是好唬弄的人,尤其那上头,还渗着血迹。
将人推到椅子上坐下,下一刻高轩昂兀自拆起绷带。
方才站在雨中还不觉得,可打从韦曦换好衣裳出来,空气中便充斥淡淡的血腥味,随着他撩起裤角,拆解绷带,那股血腥味越来越浓。
高轩昂看着韦曦右脚上的伤势,不觉一惊。因为没有好好处理,有几处甚至发黑了。
牛车出事那带的山崁多有落石,他初来乍到,又怎么会想到隐在水里的危险,肯定是一跳下去就被刺伤了。但他连说都不说,把车推上来之后,走了十里的路回到州府,这些天竟只是随便用绷带缠着,光是这样就能好,要大夫何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