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阳迟疑了会,想到沉凉还病着,于是不让,可奈何不过沉凉的坚持,便把碗递给了他,自己在旁边看着。
沉凉手臂弯曲,里衣的宽大的袖子顺着滑腻的肌肤滑至手肘处,他一手端碗,一手持勺,很快,药就见底了。
“谢谢。”当沉凉将空碗递给安阳,眼神感激的看着他时,安阳顿时红了脸,他不自然别过脸去,随便摆了摆手,嘴上说着,“谢什么谢,你我什么关系,到时有事记得叫我,我先下去了。”
话说的匆忙,安阳打算马上端碗就走的,没想到沉凉却是扯住了安阳的衣摆处,突然支起了身,沉凉咳嗽了几声,眼睛里瞬时润出了一层水光。
先待沉凉缓和了几下,又听他急切地问:“公子今日可有事?”
他问的简单而明白,安阳一下懂了,正欲脱口而出,又觉哪里不妥,愣愣站在床边,一脸的无措。
公子今日有事?
可说无事,也可说——有事,只是,无大事;除却他今日撞见的那件事,今日倒是安稳。
问这话时,桌上的灯油突然炸了花,只是小小一下,那簇忽明闪烁的烛光照在安阳晦暗滔滔的脸上,显得意味复杂。
倒是很少在安阳脸上看见如此神情,沉凉不由得坐直了身子,目光认真地凝视安阳。
“这、这……”安阳感受到了沉凉的注视,可是他实在不好说些什么,照理说,这的确没什么事的,再说,就算公子与芍药姐姐真有情意,那也是不关他们的事呀。
所以还是不操心的为好。
况且,沉凉还在病中,就更无需多管这些琐事了。
安阳偏过头,使自己错开沉凉的视线,然后匆匆丢下一句“公子今日无事。”便急忙出了门,瞬间没了影,估摸他是怕自己再晚上一步,就会走不掉了。
倒是沉凉被安阳这一反应给弄糊涂了,仅仅只是问个“公子如何”。
何以见得这幅模样了?
可是越是这样,越有种此地无银的感觉,莫非,还真有事?
自己也不过是离开一日有余,出事也不会有大事,不然凭着府上的口杂之风,怕是早就传开了。
沉凉这样想着,也安心不少,加上喝药过后,脑子昏沉,便也依靠着厚实的叠被,缓缓入眠。
入眠之前,耳边有声响,是窗外传进的。
滴滴答答,落在屋檐,声音杂乱,不见清脆。
下冰粒了,冰粒子夹杂雨点,哗哗啦啦,四处飞溅。
不是雨打枝叶之声,总是会扰乱心神的。
若非实在是太过疲惫,沉凉又如何睡的着,可饶使沉凉睡了,也睡的清浅,睡不实沉。
黑压压的意识里总有噼噼啪啪的声音在吵着他。
他蹙眉,翻了个身,潜意识将自己缩进被子里。
这样,就好像杂音少了些。
******
大雪纷飞,天地之间银白素裹,渺渺茫茫,望四周,了无一人,空旷无垠。
就只剩下白了呀,这种白,是苍白,白的没有丝毫生机,白的让人心生绝望。
为何世人赞颂春回大地?
因为这种冷冰冰的大寒季节过去,就会看见色彩了,有绿的、红的、粉的……万紫千红,摇曳多姿,春风花草香。
可是这里又是哪儿?抬头望天,天是灰白的,朦胧一片。
远方又似有雾气缭绕,浓重的很,散不开来,周遭景致全无,看不清任何景象,那些素日里喜欢的明艳色彩统统都不见了。
只有白,了无生气的白。
沉凉□□着脚踩在厚厚的白雪中,一脚一步朝前方迷茫的雾气走去,可奇怪的是,他每一脚所踏及之处,雪都会迅速融化,化作湿冷冷的冰水,回首看去,尽是深深浅浅的坑洼。
那些湿冷的雪水马上浸入了鞋袜,携着股寒气,从脚踝蔓延至全身。
能体会那种冰入骨髓的寒气吗?如同抽丝一般,点点将身体里的温暖剥去,沉凉感到自己的心都快被冻止住了。
那颗“扑通扑通”还有温热的心可能随时会停住跳动。
大雪茫茫,满目霜白,□□不见。
不见温煦灿烂。
这,兴许是他所经历最冷的一个冬季了吧。
沉凉孤身在这无垠雪地中,漫无目的走着,一脚一洼,奇的不仅仅是走过的雪化作水,而是愈加到后,水坑越深,渐渐、渐渐,直到沉凉再次迈出下一步,就像不小心失足跌入了一潭深渊中,铺天盖地的雪水涌来,覆盖了他的全身。
霎那间,耳旁无声,鼻腔间咕噜咕噜透明的小水泡不断上升,他却在不停下落,可以真切感受到浑身的骨血正在失去最后一丝温度,忽然,沉凉之前的恐惧、孤单、怅惘在此刻统统消失不见了,连绵而来的是从未有过的盎然。
沉凉眸中的墨色浓重,他看见水那般的清澈,清澈的可以倒映灰白的天色,他跌入水中的那一刻,他就没有想过挣扎,或许真的太累,也就失去了全身的力气去进行无畏的挣扎。
白雪铺陈在水面之上,像极了掩埋的黄土。
只是这儿没有阳光,没有莺飞,没有草长,没有活着的生灵呀,有的只是雪雾滂沱。
如果,跌入这浩渺不见底的深水中就可以结束来自外界的苦难,那么,有何不好?
可恰恰,这为何也只是一场梦罢了,南柯一梦,似虚似实,醒来之后所见也不过是锦绣纱幔,雕花柱架。
偏偏那些寒风料峭,大雪纷飞都不过是臆想云云,取而代之的是一室温暖。
暖和,真的很暖和,恰似阳春三月,暖风和煦,比之梦境中令人心生绝望的冷好上太多。
可终究背后沁出汗的湿了里衣,不想自己原还是害怕的,尽管在梦境中心底盎然,可是梦入现实,还是有许许多多的事情放不下。
沉凉心中忽然杂念万分,不知为何,他觉得有一瞬失望闪过,却也是霎那间,接而相继而来的是不可言说的轻松。
幸而,只是一场梦。
沉凉随之轻轻阖目,凝神想要再休息一时,可忽然才合住的眼皮倏地掀开,黑幽幽的瞳仁变得明亮。
为何,床旁有人?
那细缓绵长的呼吸在格外寂静的空气中显得稍许冲撞。
侧目看去,竟是他——
容衍趴在床头,静静入眠,那双时常泛滥着醉人□□的眼眸此刻是阖闭着的,素日里总是挂着三分散漫不恭笑容的嘴角也没上扬,此刻的他静悄悄的睡着了,面容温柔,余下两三撮轻垂的发丝遮掩住了散发着润白色泽的脸颊一侧。
窗棂外隐隐透进天色的白,约莫辰时以至。
不想一睡到天晨,还以为睡的清浅。
可是大梦一场,必是酣眠至深。
不想容衍在此,又为何睡在他旁边。
床脚火盆里的炭快燃烧殆尽,空气里的温热已快被各个缝隙里趁虚而入的冷气给占领。
来不及细想,沉凉就支起手肘,赶紧将自己被子挪过去,准备盖在容衍身上,可是被子还来不及盖上,倒是被门外一道惊喊给惊醒了屋里的沉静。
“公子!公子!”
沉凉听见,手匆匆一颤,厚实的棉被就不小心滑下了一角到床下,身旁的人俨然有转醒的趋势,身形晃动了几下,沉凉一时坐在床上,只觉心里慌得很,也不知该做如何动作了。
装睡?那是不可能了,那个呆瓜安阳火急火燎的行动已将大门推开,洪亮的嗓门不停的叫唤着。
唉——
声声呱噪唤醒了容衍,见他渐而醒来,睡眼惺忪,因还没完全转醒的缘故,看人的目光多了些迷蒙之色,只是这迷蒙的目光好半响也没有停留在沉凉身上,倒是沉凉生硬地将脸撇向另一侧。
“公子公子!”安阳兴冲冲来到了容衍身边,余光稍许看见了坐在床上的沉凉,眼神亮了些,还来不及惊喜沉凉醒来了,就连连摇晃半睡半醒的容衍。
“公子,夫人找你啦。”
“啊?”容衍模样像极了闹贪睡的孩童,被安阳摇晃了一二,睡意倒是驱散了不少,可是这脾性也是随之增大,待容衍眼中的那层迷蒙散去,取而代之的是砸在安阳额上的弹指。
“哎呀,好你个安阳,本公子才睡得几个时辰,嚷嚷作甚?你不说说出了何大事?看我饶不饶你。”说罢,又打了几下安阳的脑袋,嘴里还碎念着,“饶人清梦的家伙。”
忽然之间,沉凉很想畅笑一番,先前梦里的事导致郁结的心情很快被眼前的欢乐给取而代之。
安阳几声哎哟哎哟,然后连忙转移了话题,伸手一指,说道:“公子,沉凉醒来了,你可就别打我了。”
“诶?”容衍一听,果真手里的动作停住了,转身一瞧,脸上欣喜绽放,忙不迭地坐到沉凉身旁,话还没落下,就伸手摸向了沉凉的额头。
但,沉凉却是没反应过来,下意识躲开了容衍伸过来的手。
手就这样硬生生停留在了半空中,好是尴尬。
安阳在一旁不好作声,倒是自我保护似的,本能倒退了几步。
而容衍脸上的笑意僵在脸庞,渐而消散,怕是方才起床的脾性还没完全褪去,这会倒是利落的收回了伸出的手,眼神也没再看沉凉,反是挥了挥宽敞的衣袖,一身清姿站起,头也不回的走出了房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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