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归时仍是瞪着他,举着手中的书,“因为它。”
“啊。”沈琼华呆呆地应了一声。
温言唇角泛着犹未消退的笑意,伸手在沈琼华心口处抚了抚,“好了,没事。”
祝归时忆及先前在庄门前吼了沈琼华,此时便再生不起气来,缓了声色道,“这书里记的是些趣事,很有意思,我一时控不住便笑出了声。”
想着沈琼华那嘶哑的一声“鬼”,祝归时又愤愤接上一句,“不是鬼!”缓了缓心头气,问他道,“你瞧得什么书?”
沈琼华自温言怀中坐正了身体,乖巧答道,“冷剑匕首的渊源、用法、缺陷。”
“给,”祝归时递来手中书册,“我和你换。”
“好啊。”沈琼华欣欣笑着接了,又将自己手中的递了过去。
慕歌青在一旁瞧着,笑道,“果然还是你们两个好运气。瞧瞧我方才翻完的这本,”说着,小心地托了厚厚一本书册递了过去,口中嘱咐道,“可小心着些。”
沈琼华好奇着喃喃,“记的什么,这般贵重?”
祝归时阻了沈琼华伸手取书的动作,瞧了慕歌青一眼,笑道,“这么贵重,那便还是你托着吧,我们翻上几页便罢。”
慕歌青愣了一愣,又见祝归时笑得清清朗朗的样子,便也笑了,低低回了他一声“好”。
沈琼华听了祝归时所说,伸到半处的手便缩了回去,转眼殷殷瞧着温言。温言见他眸眼晶亮的模样,心中霎时软软化成了一潭春水,探手理了理沈琼华鬓边青丝,继而伸了伸,翻开了慕歌青掌心的那册书。
未翻上两页,祝归时便目瞪口呆,“钟前辈真是绝了。”
沈琼华凑在书前,轻声道,“先前我们在秋梧山庄时,梅雪言说书阁机关的破解之法记在了钟前辈写予其心上人的情诗旁,我后来还奇怪,怎么他写给心上人的诗留在了庄中未被带走,却原来,这里有这样一册情诗集。”
“留了那诗许是因了其上未有季将军的回应吧。”温言一指点在一首七律旁侧的墨字上。
钟景云的笔意他们先前瞧得多了,极易认得出。这诗集里却是出现了两种笔法,不同钟景云的潇洒恣意,另一笔触却是肃肃端稳,含蕴将气,写着些诸如“诗言妙情,刻铭入心”“与君同念”“思你念你,相思重重”“今日你不讲理,来诗不观不看不赏”之类的回言。
这般亲昵言辞,想来只能是季为安亲人亲笔所书。
慕歌青轻轻掂了下手中的书册,叹息般轻声道,“满书皆是情,焉能不贵重?”
沈琼华嗯了一声,“这两人说起情话来可真是动听。”
“我从前读史,每每看到季将军的夫人因了难产而早逝便觉遗憾,”祝归时瞧着眼前的情诗满书道,“想他经年辗转战场厮杀,看遍腥红,心里定是不轻松,若是身边有个有情人陪着总会好些。如今知得确是有这样一位事事放他在心上的人,心中不知怎的,却更是难过了。”
字尾语音散去,无人应话,连着各人吐息声都轻了几分,室内便复又静然下去,却是连着纸张翻动的声响也没有了。
沈琼华忽地转眼看着温言,“你喜欢情诗情话么?我学来说给你听。”
温言不曾看他,却是抬手精准地覆上他的脸颊,掐住捏了捏。沈琼华咕哝着坐回原处,翻开了祝归时换给他的那本书。
室内先前的郁郁因此冲散许多,各人便也安了心绪,坐回去继续翻着漫漫书籍。
不多时便听得了沈琼华低低轻轻的笑声,祝归时翻着手上书册,笑着回问道,“是不是挺有意思?”
“恩,”沈琼华应着,“钟前辈这一生,真是妙得很。”
若是他那与季将军相见一面的祈愿也实现了便更好了。
这般想着,手上的动作便慢了慢。翻过一页,纸上墨字墨画一入眼,沈琼华身上一僵,下一瞬立时心间狂跳,惊呼梗在喉间,却是生生压了下去。不过片刻他便有些受不住,微微张了口缓着随了心间急跳而来的促急吐息。
温言只觉怀中的身体先是一僵,之后竟微微发起抖来,将人揽紧了些,温声问道,“冷了?”
沈琼华闭了闭眼,心绪大乱之下不敢回温言的话,生怕一旁的慕歌青与祝归时觉察了什么,只向着温言的怀中缩了缩。
四人进了庄门时,面上强装不信,即使是漏洞百出的理由也找了个遍,然而各人虽抱侥幸,心中却已不再奢望还魂珠。
入得书阁翻检书册,想的便是纵使没了还魂珠,依着钟景云精绝的歧黄之术,许是有着其他法子可医得温澈也未可知,故而将每本书册都看得很是仔细。夜间熬读最是累人,加之日间四人也未曾停歇,到得此时,便俱皆有些困倦。
慕歌青轻手拿了祝归时手中欲掉不掉的书,稍稍前移,肩上便抵托住了祝归时点个不住的头。祝归时动了动,身体偎进慕歌青怀中,翻了个舒服的姿势,睡得更沉了些。
沈琼华望过去一眼,忽地看住温言道,“阿言,我坐的腿痛,我们出去走走,行么?”
“先起来。”
温言立时扶他起身,直觉是此地寒凉,冻了沈琼华的腿,正要俯身给他揉一揉,沈琼华却是拉着他的手,眸中隐隐见得几分焦焦急切,“只是坐久了而已,走上一走就会好了的,我们出去走走吧,好么?”
温言凝望进他的眸子里,半晌应了声“好”。
慕歌青对着沈琼华笑了笑。
沈琼华心中哀哀叹了一声,“并非为了你啊,慕歌青。”当下内里的愧疚之意更浓,愈加手足无措起来。
温言揽紧了沈琼华,缓步出了书阁。沈琼华呼吸放得轻之又轻,紧紧攥着温言的小臂,不发一声地带着人胡乱走了许久,才寻了一处水榭停下。
沈琼华松了力,心间稍稍轻松了些,扶着双膝狠狠喘了喘。
方才沈琼华满眼急切,温言便知他是瞧着了什么事引了不安,当下用了几分力度将人拉起身拥进怀里,掌心蕴着热在沈琼华背上拍了拍,哄他道,“我在呢,什么也别怕。”
沈琼华一张脸埋在温言的颈窝,音色透着闷,“阿言,这可怎么办?”
“瞧着什么了?”
沈琼华离了温言的怀抱,探手在自己怀里掏了掏,将祝归时先前换给他的那本书递给了温言。
温言掌上托着这本记了妙趣诸事的书,不知这样的一本书里能有什么值得沈琼华这般大惊失色,脑中灵光乍现,温言心上一颤,“还魂珠么?”
拿着火折子正燃亮水榭灯盏的沈琼华嗯了一声,静了静又道,“是,也不是。”说着,几步过去,小心地将书翻到了记着还魂珠的那一页上——
“不知何人天马行空,想常人之不敢想——我数月研琢,不过是治愈了双腿,他却道我得了起死回生之法,此言后得江湖尽知。待三月入扬州之时,已有了‘还魂珠’一说。我笑了又笑,却觉关乎生死一事,当应慎重,便托承言于江湖志中澄清,他却恶趣横生,直言不管。辗转奔波一月,无人信还魂一事是为虚妄,无奈只得将此医法封于金珠之中配与钟氏佩,倒也是合了‘珠’之一字。”
温言深心中飘飘忽忽,一时想着还魂珠总算有了眉目,一时又冷然记起它无起死回生之能,先生大抵仍是救不得,手上捏住纸页的力度渐深,真气隐隐竟有了乱行经脉的征兆。
沈琼华眼见他的面色便知这人只瞧了字,当下抢了书,抖得哗啦作响,“阿言,瞧清楚些,快快,瞧清楚些!”
温言回了心神,一把握住沈琼华的腕子,稳住了眼前书页,依着沈琼华的话,细细瞧了书页上的墨画。
矫矫飞龙,口中含珠。
“怎么,”温言一怔,“有些眼熟。”
“是吧?”沈琼华应着,手上竟除了狐裘,开始解去衣带,转眼间便露了里衣出来。
温言一惊之下,即时扣住他的手,难得对他冷了脸色,语音沉沉,其中怒意也是分明,“此处天寒地坼,你也敢胡来!”
沈琼华笑着凑过去啄了啄温言的唇,温声道,“只一会儿,没什么大碍的。”
指间攥揉着里衣布料,用力一扯便撕裂开来了。沈琼华托着温澈的龙佩要温言瞧,“你看,是不是与书上画的一模一样?”
温言利落地笼了沈琼华的衣衫,又将那狐裘严严密密地裹在他的身上,一手按着他的背渡了真气过去,一手拿了那枚龙佩细细看了看——果真是一模一样。
第55章 第 55 章
十年流光逝,温言只记得温澈有一枚龙形佩,其上细节巧思早便记得模糊了,如今物事在手,比着沈琼华手中书页所描,一时竟有些怔了。
沈琼华压着喉间的欢然呼喊,扯着温言的袖口催他打开那颗金珠——虽无还魂之奇,可其中封了一套医法,许能给温九公子用了呢?
温言拍了拍他的背脊,安抚着几要跳起来的沈琼华,指尖聚着些许内力,轻轻磨开了白龙口中的金珠。
一角细薄绢纱露了出来。
沈琼华惊奇了一瞬,将白龙佩接在自己手中,眼巴巴瞧着温言上手,小心翼翼地剥了那绢出来展在掌心。
温言低眼细细琢磨着细软薄绢上密密的蝇头小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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