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言眸色清冷,盯着夏侯昭一字一句道,“绣莹若前来,自有我前去应敌,你操什么心。”
“你可真是不识好歹。”
“我如何,更是由不得你来说。”
第43章 第 43 章
沈琼华眼见那少女捂着唇哭泣,走过去柔声道,“不是你的错。可还要带他走么?”
少女点了点头。
她自己还是个孩子,抱着小小婴孩渐冷身体的手抖个不停,显是又气又怕,沈琼华瞧在眼里,心底叹了一声,将自己手中熟睡的小孩子递到了少女的臂弯里,随后将她手里的小孩子接了,稳在自己臂间。
夏侯昭冷笑一声,径自向前走了,众人皆是愤恨,可眼下总是逃命要紧些。
正行走间,队尾的吟香忽地跑过来,惊慌不定,“绣莹来了!”
温言神情肃凝,亦是隐隐听得绣莹的怒骂声,“走!”
夏侯昭神情一肃,当先掠了出去。
再顾不得许多,众人瞬时便亟亟跑了起来。寻常孩子奔走如何迅疾,亦是敌不过武功在身的秋梧高手,不消片刻便被赶上了。温言转身将怀里的孩子递给了一旁的少年,太阿霎时出鞘,剑鸣铿锵。
温言几步走到沈琼华身前,倾身过去咬住他的唇,温柔地亲了亲。
沈琼华眼见温言折身向后,急急将手中的小孩子给了一旁的人,转身便也跟着跑了过去,不得几步便被慕歌青拽住了袖子,“你干什么去!”
“我与温言,何时何事都不曾分开,此次亦不例外。”
身后境况何其凶险,慕歌青再不与他多言,只扣住他的手腕,将人往急奔的人群里拉扯。
“慕歌青,我懂你的心思。”
慕歌青脚下一顿,复又扯着他走。
“你心心念念着祝公子,若是此劫可避,你护得他的友人,他对你的愤愤恨恨许会少上一些,你是这般想的,是不是?”见慕歌青停了步子转身盯住他,又道,“你如今有了情,便该明晓,此情此境,我定然要随着他的。”
慕歌青松了松手指,沈琼华急急道了一声,“多谢。”
慕歌青咬咬牙,轻剑出鞘,护在了队尾处。
沈琼华到时,温言一人之力,险险阻了众人追击。抽了腰间的百辟扬文,轻巧地架挑在一人剑上,腕间一转,化去了力度,温言侧手一剑横来,直直划开了那人喉颈。
温言唇角勾着笑,剑气肆意,侧身过去将沈琼华揽入怀里咬了咬鼻尖,“形势危急,你却偏要来伴着我,”提剑逼退三五人,笑道,“就这么喜欢着我?”
沈琼华内力虽是不怎么淳厚,可依着多年逃命江湖的经历,身形步法倒是极灵活,加之温澈当年教了他“穿杨十八步”,此时配着温言的凌厉剑势,倒也像是高手的样子。此时听了温言的话,笑得欢欢欣然。
“你这话,可真不符着你的淡性子,倒像是风流公子说的,”沈琼华腕间翻转,“我万事不如你,恐会成你累赘,承蒙温大侠不弃。”
“我舍不得弃。”
沈琼华得意洋洋地笑,好似这短短一句足让他傲到天上去,和那些个成日里美哉美哉的神仙炫耀一番。
“你瞧这些个混蛋,”沈琼华借着温言挡住一人利剑之势,手中扬文狠狠钉入那人肩头,“定是知晓杀了你我不会独活才拼了命地攻击你。”
“亦许是沈逃逃今日神威大显,吓得他们只敢着冲我来。”
沈琼华哼了一声,脚下步法变换,堪堪将一人身形露了出来,太阿凛冽着剑气刺过去,嫣红炸裂,腥甜弥散。
绣莹最恨他人恩爱,此时在不远处看着,直气得破口大骂,骂过之后,恨恨喝道,“别伤了这两个小崽子,给我活抓了!我要把他们关到地牢去,亲手要他们尝一尝剥皮剔骨的滋味儿!”
沈琼华心间一惊,手里偏了两分,直直便刺进了一人颈侧。他先前想着,这些人被绣莹教坏了,不知善恶,却是可怜人。如此便如何无法下什么狠手,与温言剑剑杀招不同,他将人逼退就是了,如今听了绣莹的狠话,心神不宁,倒是直接便将眼前的人杀了。
沈琼华不及思想心中感受,瞧着绣莹颤着手自怀里取了个精致小巧的木盒子,眼见她缓缓打开,捏了一把银针掷了过来。温言单手控着沈琼华将他护在身后,太阿的银火剑花虽是挡去大部分,却因了秋梧护卫阻隔些许视线,温言臂上仍是中了两根小小的绣花针。
沈琼华忙将那两根针拔了,拖着温言退了两步,“有毒?”
“软筋散。”
软筋散不归毒属,慕歌青那日所赠的香囊起不到效用,温言只觉真气一滞,脚下便软了。
沈琼华急急出手扶住了他,心间惊惧一瞬即过,擎着百辟扬文的手更是握得紧了几分。今时不同往日,他再不是一个人,身边之人是他至亲至爱,纵使他武力微薄,也要多护得这人一刻。
秋梧护卫得了要活捉他两个的令,此时俱皆虎视眈眈,下一瞬便要扑上来。
温言凑近沈琼华,在他鬓边吻了吻,“不如沈逃逃先行一步,去庄外找些帮手来?”
沈琼华扶着他一步步后退,摇摇头,“你我倾心日久,难道我不知你是起了什么心思么?别叫我离了你。”他才一走,这些被恶毒心思操纵着长起来的傀儡只怕会将他的阿言折磨到痛不欲生。
想至此处,沈琼华一手揽住温言,一手在怀里掏了掏,摸出一只锦袋抖了抖,将里面的物事顺着夜风扬了出去——先前在钟景云的书阁里,慕歌青别师出门时放下的毒粉虽是教夏侯昭散了,他却偷偷拢了一把收了起来。
温言下颌抵在沈琼华的发旋上,轻轻笑了一声,“我这三生定许的佳侣,果真好本事。”
“自然自然。”匆忙应了一声,沈琼华不愿瞧那些人肠穿肚烂的景象,见许多人护在绣莹身前,料想如此可拖得一时半刻,连忙揽着温言折身疾走。行了不远,沈琼华只觉手上一片粘腻,腥甜直入鼻端。
“阿言,你怎么了?”
“真气阻滞,血脉不稳,伤处无法凝血。”
沈琼华惊了一下,当即便道,“我们不能再走了,找个地方歇一歇。”
温言却是一把扣住他的腕子,“停不得,毒门秘制也拖不得多久的时刻,”就着月色凝望了沈琼华片刻,柔声叹道,“我舍不得拖累你。”
“你我之间,本没什么拖累一说,”沈琼华有些生气地挨近了温言,许是实在气他,便狠狠在那人肩头咬了一口,“只有相携相守,不分不离。”
温言气力不济,强自撑着亲亲他的额角,低低应了一声。沈琼华这才满意了,扶着人躲在一处假山石后面,撕了衣摆紧紧捂住那些个伤口。
温言倚着假山旁的乱石,气息微微,胸前一片血迹斑驳。
沈琼华偎在他身边,探手将温言冰凉的手裹进了自己掌心,察觉到指间微小的颤抖,沈琼华将身体小心地靠近些,轻声问,“阿言,你冷吗?”
温言摇了摇头,就着山间清清冷冷的月色一瞬不瞬地看着沈琼华,“我有些怕。”
沈琼华听得心中酸涩,抑着泪意温声哄他,“阿言别怕。你不会有事,我没什么本事,可不会要你有事。”
温言默然地垂下眼帘。
软筋散的药力愈加厉害,真气被阻滞,几乎已经感受不到,内里外在皆有伤创。
他不怕这些。
他怕的,是山庄的人追来,此身护不得沈琼华,自此与他分离,许不得他此生安稳,往日那句“相知相许,相携至老”化作空谈。
两人歇了片刻,温言轻轻捏了捏沈琼华的掌心,“走吧。”
沈琼华咬牙撑着他,恨道,“阿言你撑住,等我们出去了,我就放火烧了这庄子。”
温言笑了笑,“我陪着你。”
只是两人行了不久,便听身后劲风习习,温言心中一叹,暗道方才果真不该停下。侧首去看沈琼华,却未见他流露惊慌,想来先前早便想到了如今情形。
绣莹倚在攒花椅上,目呲欲裂,随手抄着了手边的软垫扔了过去,“你们这对下/流坯子可真是能耐!我倒要看看到了此时,你们还能跑到哪里去!”
沈琼华看了看一路蜿蜒着的火光,望定绣莹的狰狞面容,淡声道,“沈琼华身负深恩,总想着要报还回去,故此,我是最惜命的。可是,”摸索着抓了太阿在手,沈琼华轻轻放了抓着温言的手,稳稳站好,“今时此地,当为我此生至爱,拼死一战。”
温言心中一震,“沈琼华……”
这一声近似缠绵的轻唤立时便让沈琼华笑意盈盈地望过去,“阿言,沈逃逃今日要大杀四方来护你周全。若我死了,你也定要好好的,”言罢又叹了叹,“大杀四方……哎,其实,我许连一方也杀不得,可我总会护着你的。”
温言心中震恸,血气上涌至喉间,忽地记起那日沈琼华的话——
“我从前怕死是因为我受了个天大的恩惠,要留着命报恩,现今怕死,是因为我要和你过日子,自是和你活得一样久才最好。”
温言看着那人已经抽了剑,周身弥散着同归于尽的戾气,勾着唇角咽下了喉间的血,撑着力气道,“生,你我同生。死,你我便同走黄泉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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