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回事?”夏景晖着急问他。
只见皇甫端和面色痛苦地抓住手臂,夏景晖掀开衣袖,看见手臂上的叶形印记忽隐忽现,边缘的锯齿轮廓逐渐变得模糊。
“难道说……?!”
夏景晖同时掀开夏景桐的衣袖,看见他手腕处的花瓣印记越来越淡,隐约有消失的痕迹。
事情到了这个地步,又有谁救得了他呢?
昭和公主跪在朱华宫内殿,望着凤瑶皇后的背影,凤瑶皇后的声音袅袅如青烟飘来,却如一记重锤打碎了她的希望:“母后救不了桐儿,从他闯宫的那一刻起,已经是死罪了。”
朱华宫外,夏景晖颓然地收回放在夏景桐颈脖上的双指,抬眼遥望向至高处的夏帝。
只要那人一声令下,夏景桐就能活,可是,可是——您为什么不说话?
“父皇——您真要杀了小桐吗?即便他任性无知肆意妄为,也是您跟母后疼宠出来的——!!”
就在这时,上君雪突然持刀飞掠过来。
夏帝的声音紧随而至:“晖儿行事素来稳妥,今日竟做出了这等不明事理的糊涂事,朕,甚为失望。”
顿了顿,又道:“诛杀夏景桐。谁敢阻拦,杀无赦。”
“杀无赦”三字如惊雷过耳,夏景晖不觉愣在了原地,等反应过来,上君雪的刀已经横在了怀里的夏景桐的脖子上。
夏景晖下意识徒手抓住刀身,侧身躲过身后射来的流矢,溢出指缝的血流淌到夏景桐的脖子上,与他的血混为一股。
血浓于水,怎可随意舍弃?
夏景晖突然撒手将夏景桐扔到空中,抽手一掌击中上君雪的胸膛。
下一刻皇甫端和纵身快如猴猿跃起,接过夏景桐,像展翅苍鹰一般在天空划过轨迹,迅疾若流星。
天引卫、御林军紧追不舍,他看见夏景桐的脖子上划开了一道血口,不停流血。又将手指搭在夏景桐的命脉上,他察觉不到脉象,他甚至觉得抱在怀里的身体开始慢慢变凉。
死了的话,一个人,黄泉路会孤单吧?
皇甫端和瞪着血红的眼珠,突然醒悟了一般跪到地上,身后数十把乱刀砍了下来。
夏景晖只来得及冲他喊:“你疯了吗?!——他不一定会死——!!”
电光火石的刹那,一缕笛音若有若无地飘来,犹如繁花落尽夹杂着伤春哀思,缕缕悲怆,丝丝入扣,刺透皮肉骨髓,勾去了三魂六魄。
上君雪在镇魂歌中勉强站直,抬起锐利的双目遥遥望去,只能依稀辨识出站在朱华宫之巅的一抹黑影。
初阳挣开了黑暗的束缚,突然跳脱出来,在朱华宫上冉冉升起,金光普照之处,恍若隔世。
脚下的冰霜开始融化,夏景晖遮眼望去,看见那人站在朱华宫之巅,灿阳一般的金发,翡翠样儿的瞳眸。
……恍若降世的神明。
第47章 第四十七回 浮华
一阙幽幽笛声哀怨婉转,天引卫、御林军诸人皆四肢疲软,头脑浑浑噩噩,皇甫端和同样神情痛苦,却还是死死搂着夏景桐。
上君雪站立不住,提刀半跪在地上,望向朱华宫之巅的花十二时咬牙切齿。
就在此时,一颗玉石弹向琉璃瓦,发出一声细微的难以察觉的“叮!”
如一道白光在眼前炸开,云雾尽散,周身一片神清明朗。
镇魂歌戛然而止。
远处,只见夏帝龙袖遮掩下的手依然保持着屈指弹出的手势,看见花十二背上的包袱,忽地勾唇,傲然一笑。
花十二只觉得喉头涌上一股甜腻的腥气,勉强咽下去,轻身飞落在皇甫端和跟前,目光落在夏景桐身上时,一双狡黠深邃的狐狸眼霎时变得阴沉。
下一刻,花十二拾起皇甫端和的佩刀“莲姬”,划破手掌,瞬间血流如注。掀开夏景桐的衣袖,血流在手腕处浅淡无痕的花瓣印记上,形成小小的涡旋,当血液被吸食殆尽,印记开始变得鲜活生动。
皇甫端和手臂上的印记也恢复如初,不再感觉到疼痛。
“他没事了,对吗?”皇甫端和缓缓抬头看他,目光里充斥着一片颓败的血色。
花十二没有吭声,起身望向夏帝,神态凛然不惧:“放了夏景桐,我给你想要的。”
“朕若放了夏景桐,如何堵得住万民悠悠之口?”
花十二解下包袱,只道:“家师渡景唯一的遗物,浮华图。”
上君雪闻言神色冷凝,刀锋指着他:“当年渡雪时将私塾付诸一炬,先生怎么可能留给你遗物?”
花十二望了他一眼,尽是刻骨的森然,打开木匣子,取出一幅画卷,深沉的目光仰望夏帝,朗声道:“浮华图世间绝无仅有,换夏景桐一命,应还是不应?”
夏帝抬手支额似是沉思,半晌缓缓开口:“朕杀了他,再杀了你,依然可以拿到浮华图。”
花十二却道:“罪民不敢拿区区一幅画威胁圣上,今日只是挟先生当年十景陵渡口的情意,恳求圣上饶过夏景桐。”
十景陵渡口,落樱残雪。一问一答,杏雨梨云沾衣欲湿,如今想来,竟已过了二十一个春秋。
夏帝的手指在袖中紧握成拳,长眸微垂,道:“渡景跟你说了什么?”
“家师只说过十景陵渡口与君初见,其他的只字未提,”花十二顿了顿,又道:“家师名唤‘渡景’,十景陵渡口,正如圣上诸位皇子名讳中‘景’之一字。”
夏帝闻言,斜飞入鬓的眉尾有霎那间的纠结,狭长威仪不失俊美的龙目转向御林军,忽然间沉默。
花十二的内犹如心翻滚着惊涛骇浪,怦怦心跳如雷,握着画卷的手渗出了一层又一层冷汗。
许久无言,期间凤瑶皇后被笛声吸引走出了朱华宫,看见夏帝缓缓伸出左手,对着花十二张开五指。
薄唇轻启,吐出一字:
——“准。”
一字落下,夏景晖只觉得惊心动魄。
下一刻,只见花十二将画卷向上一抛,画卷在空中徐徐展开,娇憨的顽童围着看不清面容的男子嬉闹,青山黛水漂游,周围遗落了一地染血的锦花。
三千世界花非花,血染尘埃乱浮华;
山中老朽清静地,提灯夜雪映寒鸦。
十景陵渡口,浮华乱世,再回首,只见彼岸花开轮回陌路。
展开的画卷又在空中徐徐合起,飘落到了夏帝伸开的手掌里。
夏帝将画卷收到身后,拂袖离去,威严淡漠的声音回响在天际:“夏景桐流放东海,即日启程;夏景晖禁足长镜殿自省思过,花十二擅闯皇宫,收押听候发落。其他人等,天引卫抹杀。”
诸多御林军血溅朱华宫,朱华宫之乱秘而不宣。
以此为契机,三皇子夏景晖禁足、七皇子夏景桐流放,又有九皇子夏景鸢生死不明,朝廷势力流向太子。
太子一朝得势,当晚踏进刑部大牢告知花十二:
“夏景桐已经启程去东海。”
花十二正蹲在角落里喝粥,闻言,咬了一口馒头,声音含糊不清:“都到这个时候了,太子有话不妨直说。”
太子道:“母妃诈死逃出皇宫跟舅父会合,可舅父没有等到母妃,花先生,是你半路杀了她?”
花十二吸溜了一口粥,咂咂嘴,不承认也不否认。
“先生该明白父母之仇不共戴天。母妃在冷宫受尽折磨,我本希望母妃此次逃出来能跟舅父回苗疆,可没想到,竟生生害了母妃。”
“……”
“倘若先生真的是凶手,我也只能不顾你跟雪的情谊,取你性命。”
“我跟上君雪没什么情谊,”花十二抹了把嘴,漫不经心地开口:“明人不说暗话,花某刚才说了,太子有话不妨直说,像这样绕来绕去装什么孝子贤孙。”
太子神色一僵,直言道:“我可以不杀先生,但眼前有件事要请先生出手相助。”
“哦?”
“于先生而言,也是为了帮夏景桐。”
花十二咽下最后一口馒头,放下粥碗,抬头看他:“你想我对付苗疆王?”
“先生神机妙算,正是此事。”
花十二哼笑:“狡兔死,走狗烹。太子这招过河拆桥用得实在高明。”
“苗疆王不除,夏景桐时刻都有性命之忧。”
“是啊,所以不能不管啊!”长叹了一声,“我不喜欢被旁人当杀人的刀,可你说得没错,夏景桐是我的软肋……”
“先生是答应了?”
“苗疆王刚愎自用成不了气候,而你太子——”花十二勾唇,露出一抹轻蔑的冷笑,“你本想先骗摇光夫人诈死逃宫,去找苗疆王,再回头跑到夏帝那里揭发,大义灭亲一箭双雕,只可惜被我坏事。你有这番城府,对付苗疆王不费吹灰之力,为何一定要找花某?”
太子摇头道:“我等不及了。”
花十二挑眉,又听太子说:“五皇子夏景闻已经在班师回朝的路上,还有就是,九皇子,他要回来了。”
“你如今一人之下万人之上,还会怕他?”
太子对他的讥讽不以为然,声音里甚至带着难以言喻的畏惧:“没有人不怕他。在他面前,你会发现你的命卑微如蝼蚁,那种感觉……你亲眼见了就会明白,根本就不像人,像个怪物。”
花十二很难想象太子会这样评价当朝的九皇子夏景鸢。在他印象里,九皇子几乎没什么存在感,听人说是个名副其实的药罐子,大门不出二门不迈,跟个闺阁里的未出嫁的姑娘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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