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沈正淮又重复了一遍:“堂下跪着的可是夏景桐?”
他瞪着高堂之上的沈正淮,哼道:“是我。”
“行刺太子一案,人证物证俱在,你可认罪?”沈正淮开门见山,与平时颇为不同。
太子斜眼看他,眼睛黒沉沉的,似是静观其变。
夏景桐冷笑看向太子,道:“我才没有刺杀他。”
“人证物证俱在,还敢狡辩?”
“我有没有刺杀他,难不成你比我还清楚?”轻蔑的目光落在沈正淮脸上,多了几丝讥笑,“谁知道你哪儿来的人证物证,是太子提供的?还是上君雪苗疆王之辈?”
“大胆!——若不是你,你为何畏罪潜逃?”
“什么?”
“太子英明,先命苗疆王追捕你,后进宫请旨,方才抓住了你这大逆不道的贼人。天网恢恢疏而不漏,你真以为你逃得了?”
夏景桐百无聊赖地听到最后,只觉得可笑:“欲加之罪何患无辞,我一没刺杀太子,二没畏罪潜逃,沈正淮你爱信不信。”
沈正淮铁面无情,道:“敬酒不吃吃罚酒。来人,拖下去打二十铁棍。”
“——你敢?!”
“来人!!——还不把他拖下去!!”
两名狱卒架着他的胳膊要往外拖,夏景桐一时不敢相信区区司法使竟真的敢动他,苍白憔悴的脸色霎时变得通红。
“好、好你个沈正淮,今日你敢动我一丝一毫,他日我必十倍百倍还你。”
惊堂木拍下,沈正淮面无表情道:“拉下去,二十铁棍,如果晕过去就拿水浇醒。”
一旁的太子脸色铁青,道:“沈大人,屈打成招有损司法使的名誉,请三思而后行。”话音未落,殿外一声凄厉的哀叫传来,他瞬间失了颜色。
却见沈正淮面冷如铁,鹰般犀利的眼神似要穿透大殿,看清夏景桐被按在地上用刑的场面,半晌,缓缓开口:“夏景桐刺杀太子殿下您,您还为他求情,真是手足情深。”
太子闻言,呼吸一窒,眼神变得深沉。
“刺杀太子一案,说白了,就是帝王家的家事,夏景桐认不认罪其实无关紧要,关键是看圣上的意思。司法使历来有个规矩:凡是涉及储君或皇子的案件,不问过程,只问结果。”
“那……结果是什么?”
“结果不在我这儿,在圣上。”
是与不是,最终决定权落在夏帝手里。
太子似有所悟,一时失了言语,再开口时,神色变得十分恭敬:“即是如此,二十铁棍又是为了什么?”
沈正淮道:“目无法纪,藐视公堂。”
太子听了不觉失笑,可看见夏景桐被拖上来时半死不活的模样,又笑不出来了。
沈正淮连夜将审案的折子呈给了夏帝,伺候夏帝的心腹太监说那晚御书房的灯亮了一夜。
司法使重狱,夏景桐趴在草席上神志不清,他动用内力和苗蛊护着肚子,孩子没事,脊背臀部却是火燎灼烧般的疼,这疼让他保留了一丝清醒。
耳边听见轻微的动静,按理说司法使重狱就连昭和长公主都进不来,能堂而皇之进来的唯有负责此案的太子。
还是说……皇姐铤而走险,来看他这个不成器的七弟?
他心里乱七八糟想着,那人已走到跟前,一股苦涩的药味扑过来,心里更是觉得诡异。
模模糊糊中,他觉得背上的衣服被撕开,不知道那人做了什么,火燎般的灼痛被一股冰凉沁爽取代,按摩手法也很纯熟,没过一会儿他便昏睡了过去。
再次醒来时,他发现自己换了套宽大的白衣素服,素带系腕,长发被扎成一束搭在胸前,比先前披头散发的模样整洁了很多。
夏景桐仰头看向天窗,逆着明耀的阳光,一开始眼睛不适应刺得几乎要流出泪来,等慢慢适应了,他看见窗外纷纷扬扬飘落的梧桐叶。有一片梧桐叶飘进来,正落在他手边,他捡起来,手指摩挲着枯黄的叶面。
夏景桐想起母后说过,他出生的时候正值梧桐花开得绚烂,哭闹的时候给一朵梧桐花,他就攥在手里极开心地笑开了。
“母后……一定伤心极了吧。”
他仰望着天窗,心里挂念着东海身中苗蛊危在旦夕的小幺夏景鸢,模糊润湿的眼里逐渐浮现出太子清俊的脸,嘴角不觉抿紧。
大将军府,皇甫端和宿醉未醒,管家急慌慌地进来禀告:“二公子,有位自称‘花十二’的胡人找您。”
小柒睡在榻侧,听见“花十二”三个字立即醒了,说:“是老板!老板肯定是不放心我来看我的,管家伯伯,我要去见他。”说着下了床,蹬上短靴跑了出去。
管家见状,觉得没有叫醒皇甫端和的必要,便又去忙其他了。
花十二看见小柒出来,并没有觉得惊讶。
“老板找皇甫哥哥做什么?”小柒一脸天真,看向他的目光却暗含着警惕。
花十二笑道:“我来求皇甫大人让我见一面铜钱儿。你也知道,铜钱儿在三殿下那儿学功夫,我要走了,走之前总要道个别。”
小柒终究是个孩子,跟铜钱儿玩得好,经花十二这么一提,他觉得他也想铜钱儿了,想点头答应,又害怕花十二在皇甫端和面前说他坏话。
“放心,我这趟只是为了见铜钱儿,绝对不会提有关你的任何事。你如果不放心,我求皇甫大人的时候你可以在旁边看着。”
小柒咬着下唇缓缓点了点头,又跑进大将军府,等再出来的时候,身后跟着打呵欠的皇甫端和。
“小柒说你想进宫连铜钱儿?”皇甫端和耷拉着眼皮靠在威武霸气的守门狮子上,漫不经心地问花十二。
花十二点头道:“我想跟铜钱儿道别。离开了金阙,以后恐怕想见也见不到了。”
“夏景桐呢?”
小柒听见这个名字从皇甫端和嘴里说出来,不禁悄悄地鼓起腮帮子,眼神纠结。
花十二似是没看见皇甫端和眼里的威胁,只道:“如今他是个废皇子,我已经没有巴结他的必要了。”
皇甫端和道:“我不相信你会抛下他。”
“不相信又能怎么样呢?你们是官,手握生杀大权,我是百姓,除了认命什么都做不了。”他狭长狡诈的狐狸眼微微上挑,双手一摊,故作无辜道:“皇甫大人可别忘了花某是个商人,何时何地都不想做赔本的买卖。现在夏景桐等同于麻烦,我再跟他牵扯下去可会把命赔进去的。花町阁烧没了可以再租,命没了才是什么都结束了。”余光不经意间扫到小柒。
小柒会意,苦着脸说:“皇甫哥哥,我也想铜钱儿了,我跟着老板去看铜钱儿好不好?”
皇甫端和冷笑,刚要开口,花十二又抢先说道:“皇甫大人,你如果信得过花某,花某愿意以性命担保,只要见到铜钱儿,说几句话,事后必奉上大礼。这么一桩一本万利的买卖,您一来没有任何损失,二来又能得到好处,勾勾手指头的小事,何乐而不为呢?”
听见“大礼”二字,皇甫端和惺忪的睡眼蓦地闪现一道精光,他站直身体,继续听他说完,同时锐利的眼神上下打量着看似手无缚鸡之力的花十二。
小柒一头雾水,不明白皇甫哥哥为什么一听见大礼就来精神了。
花十二最后笑道:“结果是你我都喜闻乐见的。”
皇甫端和的眼神变得意味不明,他沉思片刻,勾着嘴角道:“好,我答应你。不过你不能进宫,你要在大将军府等。”
“那花某就在大将军府等候您的好消息了。”花十二喜滋滋地点头,搓搓手,一副饱含着期待的急切模样。
皇甫端和进宫面见昭和长公主。
昭和公主正在跟自个儿对弈,手持棋子,迟迟没有落子,看见皇甫端和进来,也只是赏了把椅子坐着,然后继续对着棋盘凝眉思索。
皇甫端和首先开口:“花十二要见铜钱儿。”
“那就见呗!”
“臣以为,他见铜钱儿是为了救夏景桐。”
“就凭他?”昭和公主嗤笑,“若说救小七,本宫也能救,可真正的麻烦是苗疆王。苗疆王不除,小七在哪儿都有危险。本指望小七他去找小九儿寻求庇佑,可太子棋高一招,诬陷他是畏罪潜逃。”提起此事,她便心头窝火。这笔烂账她迟早找舞楼阁主讨回来。
“九殿下中了苗蛊自身难保,怎么护得了七殿下?”
昭和公主突然放下棋子,矜持而端庄地看着皇甫端和,眉目间自有一番浑然天成的威仪:“你记着,普天之下你可以得罪任何人,但绝不能招惹夏景鸢。得罪了父皇,父皇会权衡利弊,顶多摘了你一个人的脑袋,兴许再将皇甫家贬为庶民,可若是得罪了夏景鸢,他什么都不会顾忌,只凭他一个人,可以让整个大将军府陪葬。”
在皇甫端和印象里,昭和公主一直很疼爱七殿下、九殿下,像今天这样直呼夏景鸢名讳的,还是第一次。
与夏景桐任性妄为的性子相反,九殿下夏景鸢一直以来都很低调,也很神秘。因为娘胎里带病,九殿下很少出现在众人面前。那日送五殿下出征时,皇甫端和正巧站在城墙上,远远地看见那是位病怏怏的少年,面容苍白,给他的感觉十分冷漠疏离。
耳边又听昭和公主说:“苗疆王惹谁不好偏偏去招惹夏景鸢。有朝一日夏景鸢归来,金阙又是一场腥风血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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