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这时,一道灰影从天空掠过,甩出强劲的袖风冲向马背。黑马受惊,仰天一声高亢的嘶鸣,将没有防备的夏景桐摔了下去。
苗疆王朗声大笑:“我的好徒儿,见到为师行此大礼,也不枉那几年的精心教导。”
夏景桐从地上爬起来,眼神冷得没有丝毫情绪。
“真是狼狈啊!绮罗,从九天之上跌到谷底的滋味儿好受吗?”苗疆王话锋一转,阴毒的面孔充斥着仇恨、愤怒与大仇得报的快感。他不怀好意地逼近夏景桐,兴奋得双手发抖,“为师改变主意了,不抓你回去问罪,就在这取了你的脑袋为我的女儿阿莲陪葬。”
夏景桐掸去衣服头发上的落叶枯草,余光环视周围,不着痕迹地找寻逃脱的机会。
“不!不不!!——不能轻易让你死!我要挑断你的手筋脚筋,割了你的舌头,让你像狗一样在地上爬,哭着求我放过你。”
疯子!夏景桐忍不住皱眉,这时马蹄声靠近,其余人马追了上来。他手指结印,正要催动体内的蛊,哪知小腹突然袭上一阵尖锐的疼痛。
苗疆王猛扑过来,掐住他的脖子,狞笑着收紧:“想跑?你以为你跑得了?”然后一脚踢中他的腹部。
“当年夏帝不念旧情,命皇甫端明远征苗疆屠杀我苗疆数万兵马,哦不,皇甫端明因为那次战役被御赐‘景’,已经是皇甫景明了。”苗疆王突然爆发出一阵撕心裂肺的吼笑,“——这还不够!夏帝将我妹妹摇光打入冷宫,受尽折磨,他的好儿子装成女人,化名‘绮罗’来窃取我苗疆的蛊术,哈哈,还什么□□风范帝王仁德,视天下为一家?!”
这时幕丹郡主下马,走过来拉他的袖子,说:“阿爸不要伤心,太子表哥会帮咱们报仇的。这里荒山野岭的,夏景桐死成什么样儿还不是阿爸做主。”
夏景桐没有听清他们说什么,脖子上的力道越收越紧,窒息的痛苦愈加强烈,他的意识甚至出现混沌的模糊。
苗疆王享受极了他此刻痛苦的表情,但这不够,他突然松手,看夏景桐摔到地上,捂着脖子大口喘息的狼狈模样,笑得那么疯狂:“求我啊——或许为师会看在以往的情面上让你死得痛快,求啊!!磕头哭着求我,再不张嘴我剁了你的胳膊扔进狼窝!——绮罗,你说话啊!!”
夏景桐挣扎着想站起来,苗疆王踩上他的手狠狠碾压,嘴里流泄出一丝疼痛的闷哼,但他从始至终都没有开口,无声地承受着屈辱。
“为什么不说话?”苗疆王脚尖挑高他的下巴,结果看见他疼到扭曲的脸上露出诡异的青白,抿紧的嘴就是不张开。
就在这时,幕丹郡主惊叫了一声:“阿爸小心——”
无色无味的毒砂渡到踩着夏景桐手指的脚上,再看他的脸色,分明是被体内的毒蛊反噬了,苗疆王不以为然的冷笑,下一刻踹中他的胸口将他踢开。
夏景桐的身体被踢飞,撞到树干,痛苦地咳出一口血沫。
“你以为你的苗蛊都是谁教你的?”
苗疆王手势结印,就见夏景桐周围远处许多细长的爬虫,边靠近夏景桐边道:“——我的徒儿,用蛊可是杀不了为师的。”
这时他又取出腰间弯刀,刀尖落在夏景桐的左手腕上,作势挑断他的手筋。
藏在灌木丛里观望的杜珩拿手肘捅幕刃:“你不管?”
幕刃正拿了一块黑布蒙面。
杜珩继续拿手肘捅他:“嗳,你看那个逃跑的是不是花老板?”
幕刃被烦得忍无可忍,突然抓起一把潮湿的泥巴糊上他的脸,又飞起一脚,把杜珩踹出了灌木丛。
“——啊啊啊!!你混蛋!你不讲义气!”始料未及的杜珩吱哇大叫。
苗疆王反应极快,手持弯刀瞬间攻向杜珩:“杀了他!”
苗疆士兵应声而动,迅速包围杜珩。
苗疆王与之缠斗,同时苗蛊四面八方冲向杜珩,可杜珩无所畏惧,在刀光剑影中游刃有余,完全不受蛊毒的影响,苗疆王盛怒之下全身笼罩起赤红的荧光,数只徐徐展开双翼的琉璃蝶飞向杜珩,撒下细密璀璨的光点。
苗疆传说:琉璃蝶能将人的魂魄引向黄泉,所以又称黄泉蝶。琉璃蝶可以瞬息间夺人性命,触之必亡,即便是寰朝的神医圣手也束手无策,幕莲郡主便是死于夏景桐的琉璃蝶。
杜珩皱眉,内心生无可恋。
——因为!天引卫的头目上君雪突然出现!
身后破空声起,杜珩侧身,空手劈断袭来的弯刀,琉璃蝶此时无声无息地围上来,赤红的荧光笼罩着他。
这边幕刃趁乱抱起夏景桐,刚要离开,幕丹郡主拦到二人面前,疑惑地瞪着黑衣蒙面的幕刃:“你、你是……”
未及细想,幕刃摸出暗器袭向幕丹郡主。
却见上君雪长刀倏忽而至,带着气势万钧的力量横扫向幕刃的头颅。
幕刃抱着夏景桐及时撤离了半步,勉强躲过。
上君雪红衣戎装,血晕染红衣,汗湿的长发搭在胸前,面容是冰山下即将爆发的岩浆。他凌厉的目光射向杜珩,好像要透过那层泥巴看清他的脸皮他的骨。
杜珩跟幕刃相视一眼,同时苦笑,再打下去,只能是两败俱伤。
千钧一发之际,春雷般的马蹄声由远及近,席卷起滚滚烟尘,众人望去,只见一人一骑均黑衣锦带,为首的是天引卫右将皇甫端和,太子夏元靖紧随其后。
“圣旨到——!!”
太子高喝一声,手持圣旨,他的犹如密林深处传来的猛兽的吼叫,清晰而深刻地涌进了每一个人的耳朵里:“圣上有旨!——夏景桐刺杀太子,暂押大牢听候发落!!”
高贵凛然,不可侵犯。
皇甫端和第一个翻身下马,走向夏景桐,神情由焦急变为惊讶,然后是不易察觉的疼惜,余光望去苗疆王的时候,手中长刀“莲姬”被主人的杀气激得发出不安分的嗡鸣。
夏景桐已然神志不清,但他潜意识里仍护着下腹。皇甫端和抱起他的时候,或许是来人的气息很熟悉,夏景桐下意识凑进了皇甫端和的胸膛,轻声呓语:“疼……”
太子则关切地走向上君雪,看他浑身浴血的模样,问道:“是花老板?”
上君雪倚靠着树干才能站直,俊秀的面容上布满伤痕。他神色冷淡,只点了点头,像是很疲惫一样垂着眼帘,倚靠着树干的模样给人一种黯然神伤的寂寞的感觉。
花十二说:恩怨两讫,此生不复往来。
此时此刻他才醒悟,那不是个噩梦,就像是染着淋淋鲜血的樱花飘在先生的遗体上一样,它是如此残酷又不得不接受的现实。
无论是他上君雪还是花兰卿,都回不到当年一同在私塾读书的模样了。现在活着的只有寰朝的武将上君雪,还有西域商人花十二。
原本,其实……可以不走到这个地步的,可是,谁又能真正地放下心中芥蒂呢?
第40章 第四十回 万骨枯
——逃!
脚下绊了一记,他踉跄得几欲摔倒,继续跑。
——不能被抓住!!
身后像有猛兽追着,像有牛鬼蛇神索他的命,花十二拼命地跑,跑出密林,趟进潺潺的浅溪,没命地往前冲。
浅溪里盘根错节,脚被什么东西缠上,花十二害怕地蹲下去解开,越解越乱,越乱越解不开。
这时一个轻佻的声音响起,炸得他双腿发软,扑通跪进了水里。
“——花老板要不要帮忙啊?”杜珩蹲在溪水边儿洗脸,笑嘻嘻地打招呼,身后跟着黑衣蒙面的幕刃。
两人趁着天引卫宣旨的时机,丢下夏景桐跑了。
花十二吓得大喘气,但他没有心思停留,因为那个人快要追上来了。
“嗳我说,花老板对夏景桐见死不救是不是不仗义啊?”杜珩又揶揄道,“小美人受了不少委屈,被带走的时候好像伤得挺严重的”。
花十二捶打水面,激起的水花打湿了他的脸,也让他的神志逐渐回笼。他冷冷看了杜珩一眼,说:“因为我怕死,杜大人满意了吗?”
杜珩咧嘴:“怕死么,人之常情,我也怕死,不过比起扔下至亲至爱逃跑的懦夫,嘻嘻,我可差得远了。”
话音未落,就见花十二捂着胸口,嘴角溢出一股黑血。
“不是吧!!——气急攻心?!喂喂!花老板你忒小气,我就随口说了几句,犯得着——”
“闭嘴!”幕刃沉声道,上前问花十二:“是勾蝾?”
花十二没来得及回答,周围突然响起苗疆王声如洪钟的怒吼:“是你!——你竟没死?!”
幕刃寻声望去,见苗疆王驾马追来,下意识挡在花十二的面前。
“幕刃,我的好儿子啊!!——你以为为父认不出你?!”苗疆王气急败坏地走到浅溪边,推出一记阴狠的掌风,吹下了他蒙面的黑布,“我想过苗疆出了叛徒,但万万没想到是你:幕、刃!”
幕刃偏头,错开苗疆王的审视,不忘拉开花十二藏到身后,只道:“父王为苗疆,我为夏帝,无关对错,都只是各为其主。”
“好个各为其主!!——我且问你,你是什么时候背叛苗疆的?”
杜珩侧目,也看向幕刃,挑高的眼角隐有笑意。早在苗疆王说话的时候他就撕了衣袖蒙在脸上,虽然不知道管不管事,但是以防万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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