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景桐满面怒容,拂袖而去。铜钱儿仍是跟着,木讷的脸上带着受伤的神色。
又跟了许久,夏景桐进了一家酒楼,铜钱儿不敢进去,留在门口等。
天气闷热难耐,午后的阳光更是毒辣,炎热的气浪烤得铜钱儿的脸颊通红,额发湿了一圈儿。
没过一会儿,有小厮跑出来,对着铜钱儿请道:
“小公子,七少爷请您进去!”
铜钱儿依言进了酒楼,看见二楼倚靠着栏杆等候的白衣身影,眼睛闪了闪,如同洒进了璀璨的星点。
“先生——!”
发出的声音竟异常洪亮,引得夏景桐往下看了看,看到铜钱儿微红窘迫的小脸儿,心里莫名欢喜,脸上的神色随之缓和了些,说:“上来吧!”
十几道佳肴美味上桌,铜钱儿一心扑在碗里,头也不抬,吃得米饭翻飞,看得夏景桐频频皱眉,问:“花十二不给你吃饭吗?”
说罢,铜钱儿的脑袋更低了,简直要塞进碗里去。
“他若敢亏待你,你只管告诉我。”夏景桐低敲了敲手心说道,又喊来小厮加了几道菜,意外瞥见铜钱儿的耳根子红彤彤的,忍不住发出一声愉悦的低笑,笑得铜钱儿的耳根子更红了。
“花十二最近忙些什么?”夏景桐懒懒靠在窗台上,目光落在铜钱儿身上,突然问了一句。
铜钱儿迟疑了下,点了点头,继续扒饭。
“他最近有什么异常举动?”
铜钱儿夹菜的手顿了顿,抬头疑惑地看夏景桐。
夏景桐勾了勾嘴角,做出一个关切和安抚的表情,说:“金阙死人了,我担心你家老板遇上危险。”
铜钱儿仍是疑惑的神色,直直盯着他的脸,像是一根针穿透夏景桐的眼睛要刺进他的脑袋里一般。
夏景桐不自在地撇开脸,掩饰般虚咳了一声。
铜钱儿方才慢吞吞开口:“老板晚上出去,我、小柒不等他。”
“每天晚上都出去?”
铜钱儿“嗯”了一声,声音很轻很颤抖,像是带着不知名的恐惧般。
“我……”
夏景桐直觉铜钱儿看出了什么,正踌躇着怎么圆场,突然窗外一声震耳欲聋的轰鸣,就见铜钱儿吓得一抖,一口鱼汤喷了出来。
夏景桐失笑,上前把他手里的汤匙抽走,板着脸一本正经说:“别吃了,小心吃撑了肚子疼。先生带你去看‘泗水’。”
铜钱儿乖乖点头
刚出酒楼,从天而降一阵凉水浇了过来。
铜钱儿抹了把湿淋淋的头发,说:“伞。”
“不需要”
街上人满为患,夏景桐抓住铜钱儿的胳膊,说:“跟紧我,不要乱跑!”
泗水节,哪儿都是水。
铜钱儿被拉着踉踉跄跄往前趟水,突然觉得胳膊痒,以为被虫子叮了,刚要伸手挠,却摸到一个黏腻的东西,低头看了一眼,顿时惊呆:上面趴着一只色彩斑斓的爬虫。
什么东西?
铜钱儿“啊啊”几声,抬头想跟夏景桐说,一根纤长如雪的手指挑走了爬虫,紧接着耳边响起如水波荡漾一般温柔的声音:“虫子而已,不要害怕!”
没害怕呀!铜钱儿想。
“是是,铜钱儿最勇敢了!”又见手指蜷起,敲了铜钱儿的脑袋一记。
铜钱儿吃痛,捂着脑袋看夏景桐掏出一枚瓷瓶,瓶塞不见了。
夏景桐把爬虫装回瓷瓶,环顾四周,像在寻找什么。铜钱儿也跟着四处张望,很快看见不远处一个异族打扮的少女踩水嬉戏,这时,夏景桐拉起铜钱儿的手走过去,挑起高傲的丹凤眸,朱唇轻启,唤道:“柳妙人”
“哎!”
少女应了一声回头看,清脆而甘甜的嗓音像密林里流淌着的山泉,却在下一刻戛然而止。
她不是幕莲郡主么!铜钱儿鼓了鼓嘴巴,看夏景桐。
少女的反应极为震惊,张着嘴,瞪着夏景桐像瞪着一只怪物。
——“幕莲郡主!”
这时人群中有人喊了一声,夏景桐看过去,看见上君雪费力挤出人群,远远地朝这边走来。
上君雪关切的神色在看清少女身旁的夏景桐时已恢复成平日的淡漠,随即对着少女一句冷斥:“这就是你答应我的——不乱跑?”
“原来是幕莲郡主!”夏景桐故作惊讶道:“不好意思,刚才看走眼了,让郡主受了惊吓,实在是罪过。”翘起的嘴角却勾起了魅惑促狭的笑。
少女灵动的眼珠子转了一转,说:“无妨。陪我玩儿就不怪罪你了。”
“住嘴!”上君雪又一声呵斥,道:“这是‘七少爷’,不可放肆!”
“七少爷!”幕莲郡主惊叫,当即捂住脸,顺势踢了上君雪一脚,连连抱怨:“你怎么不早说?”
上君雪刚要答话,就听夏景桐笑道:
“我以为幕莲郡主早已知晓本宫身份,便没告知。”
然后,幕莲郡主只是笑,笑得很无辜,眼底却极冷。
“本宫还有要事,不便久留,告辞!”
夏景桐抬手一指,又道:“金阙繁华,多少人慕名而来却败兴而归。幕莲郡主第一次来金阙,可要玩儿得尽兴,毕竟……没有第二次机会了。”
幕莲郡主笑道:“谢七少爷指点。”
所指方向,分明是金阙皇宫之处。
第19章 第十九回 傀儡术
“花老板,人生何处不相逢啊!”
夏景桐拉着铜钱儿看泗水,城南到城北,城西到城东,十几个三人合抱粗的磨尖儿的木柱子坠击草木繁茂的地面,戳穿地下水,瞬间喷涌出近百丈高的水笼罩了金阙,同时有十几个水车将水引到各处。这天,水会漫延整个金阙,是一年一度的奇景。
城东一茶棚底下,遇见了啃酥油饼子的花十二。
花十二灌了一肚子的凉茶,肚子撑得难受,自顾自地抱怨:“贼老天,雨怎么还不停!”
夏景桐调笑道:“贼老天管不了。你若想停,找放水的百姓去,保管你想什么时候停就什么时候停!……不过,人家不一定搭理你就是了。”
两人互视一眼,一个满眼刻骨的思慕,一个不屑一顾眉宇间清透的疏离。
那夜的亲昵暧昧忽然像隔了层迷雾,怎么也记不清了,依稀有种恍如隔世过眼云烟之感。
花十二按下心底的怅然,低声含笑似是克制着什么,眨着眼睛反问:“为什么贼老天管不了?下雨这茬,是说该龙王爷管吗?”敢情一直以为这水是天降之物。
引起茶棚一阵接一阵的嗤笑。
夏景桐拉着铜钱儿坐下,立即有勤快的孩子端上凉茶,扭身的时候特意偷看了花十二一眼,捂着小嘴嗤嗤笑。
花十二更是一头雾水,觉得自己被嘲笑了,却不明白为什么。
铜钱儿倒杯凉茶给他,言简意赅:“喝茶,不说话。”
意思是让他闭嘴吗?
花十二长叹一声,拿出最后一块酥油饼子,问:“只有一个,谁吃?”
铜钱儿埋头灌凉茶,眼珠子偷偷看夏景桐,又定定看着酥油饼子。
夏景桐坦然接过:“多谢。”
铜钱儿的脑袋彻底耷拉下去了
回去的时候,花十二买了糕点带给练柒。
天色渐晚,泗水的寒意仍未褪去,大街小巷灯火通明,一片繁华。
铜钱儿和练柒收拾完了饭桌便去睡了,留下花十二继续对着账本算账。
戌时将尽,花十二放下账本,透过窗户看见今空一弯皎洁皓月,伸手捂住胸口,隔着几层衣物,那枚因刻着拙劣“花”字毁坏了整块美玉的玉佩静静待在离心最近的位置。
那人随心随手的施舍于他而言便是世间独一无二无价的珍宝。
无论是上君雪还是夏景桐都是他想倾心以待的至亲至爱,可是,月缺人不圆的夜晚,花十二只能踏着月光,走出花町阁,迎着繁华热闹的街道,涌进了潮水般的人群。
死狱,帝都金阕光明、圣洁、繁华背后的人间地狱,寰朝捕获的十恶不赦的死囚皆收押在此。
上君雪等候多时,红衣戎装,森然瑰丽。
“不好意思!人多,路上耽搁了。”花十二姗姗来迟。
“无妨”,声音依然冷漠,“有什么进展?”
“上将军不愧是太子师,无时无刻不惦念着太子殿下。”
“不要耍嘴皮子,快说!”
花十二瞪了一眼,不情不愿:“我又不是你的属下,此次帮你纯属私交。抛开酬劳不谈,你的态度是不是该好点儿?”
上君雪忍住拔刀的冲动,说:“你我没有私交。”
“你真当我是呼之则来挥之则去的奴才么”,花十二抓了抓头发,把头发抓成了鸡窝,叫起来:“上君雪,现在是你求我!”
拔刀出鞘,架在花十二的脖子上割开了一道血口子。
花十二识时务改口:“带我看刺客尸体,我给你答复——!”
上君雪收刀入鞘:“不要跟我耍手段。”
“草民不敢”
血口子很快愈合,花十二满腹怨言地轻轻拭去脖子上的血迹,跟着上君雪往前走。
死狱的第三道门打开,腐臭气息迎面而来,然后看见阴暗潮湿的墙上吊着几根锁链铁钩,墙角摆放有几具尸体。
花十二围着尸体转了几圈,几次伸手,都被腐臭呛得缩了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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