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对这些玩意没什么好感,只得一句:“你知道的倒是清楚。”
“毕竟还是我教给她的。”
闻言,我先是一惊,旋即睁大了眼:“什么?你知道这阵是何人布下的?”
沈梧转身,目光与我相对:“当年我在归云宗的书房,研究八卦阵法的时候,碰巧遇见了小师妹。”
“杜嫣然?”
沈梧点头:“她当时对此很感兴趣,我便教了她一部分。不过与正常的布阵方法不同,有所改动,所以她一直没能布成。”
心下一跳。
虽然早知道沈梧此人城府极深,却不料防人防到了这个地步。不说不教,只是教了个错的。而八卦大阵又最是复杂,学会之人放眼世上,百年以来不过寥寥,又何谈去纠错。
“后来我又教给她了另一种方法,就是今天你所见的‘引借之术’。”沈梧忽然笑了声,只是笑意不达眼底,平白添了几分阴冷“小师妹还真是有趣……还记得我庄外布下的阵法吗,那也是用了‘引借之术’。前几日你不是同她出去了趟吗,可知是如何走出那阵的?”
这么一说还真点醒了我,第一次根本没有办法离开的“失鹿阵”,在第二次出门的时候便消失无踪了。
“她那日一早便破了我的阵,还做出一副外敌入侵的模样,让我知道会八卦阵的不止她一个,好混淆视听……不过那个时候,有什么心怀不轨的破了阵倒也是情理之中,毕竟形式不同往日。可惜她却不知道…”沈梧沉了眸色“她所学的布阵之术根本就是错的,而错的阵法,天底下又怎么会有一模一样的呢?”
语罢,沈梧抿了唇,眉宇间阴郁之色暴露无遗。
心中大震。
记忆中杜嫣然是一个古灵精怪的小丫头,大大咧咧、胸无城府,又怎么会……
退一步来说,就算沈梧说的是真的:“可她为什会帮毒宗…她不是归云宗宗主的女儿么?”
“宗主之女,说的倒也是。”沈梧勾唇“小师妹天资聪慧,有过目不忘之能,若非女子之身,宗主之位非她莫属。”
“可她是个女子,而女子终归是要嫁人的。”
“只要归云宗在一天,她就势必无法离开,不论嫁人与否,她都注定在这里过一辈子。”
杜嫣然是宗主之女,所以她必须留在这里,如果离开了,被有心之人利用,落人话柄,便会在暗地里中伤在任宗主为人不道,没有善加对待前任宗主之女——而不管实情又是如何。
外人眼里的世家大院、金玉满堂,在杜嫣然面前,不过是个囚笼罢了。
而离开的唯一方法,就是打破这间囚笼。
此刻,沈梧已从树上一跃而下,立在那斑驳树影之下,远远朝我伸出手来:“鸿儿,时候不早了,我们走罢。”
八卦大阵覆盖范围极广,世上又少有人能破此阵,是以守备稀疏。过了此阵,基本就要抵达毒宗地界。
刚一出阵,远远听闻刀剑之声不绝。
竟是已经交上了手。
沈梧道:“正面来的都是七拼八凑出的一帮乌合之众,人心不稳怕坏了大事,便由我亲自带领。至于真正的精锐部队,则从峭壁上下来的。”
“想得倒是周全。”
沈梧粲然一笑:“事关鸿儿,需得万无一失不可。”
我握紧了手中青吟,不再多言,当先一步冲进了战圈。
往日里我也不少参加如此规模战斗,不过那时大多是众人一呼而上,也不顾什么矜持风度,扯着为武林除害的旗号围着打我一个。彼时以一敌多尚不处下风,如今有了帮手,打起来就更是得心应手。
遥遥听闻沈梧轻啧了声。
下一刻,一声轻响,断水出鞘。
刹那间只觉剑光闪耀,待光芒散尽,周围一圈敌人便被削了闹袋。
我是第一次真正意义上见沈梧出手。
往日里小打小闹他基本连佩剑都不带,至于毒人那次出手,拔剑回鞘不过转瞬,甚是连断水剑身都不曾看清。
如今见了,才真正明白什么叫做出神入化。
沈梧动作很轻,却十分迅疾,于他擦肩而过时,像是一阵微风卷起,轻柔的不像话。目光微错间,数个招式便已送出。
毒宗之人多善制毒,武功却远比不上这些实打实的武林高手,就这样没费多少周折,一路打到了毒宗总坛。
一路势如破竹,冲进总坛之后,却在正堂外被拦了去路。
正堂门口,没有千军万马刀剑森然,也没有蛇蝎毒物机关重重,却是被围了个水泄不通,所有人再无法前进一步。
那里立了一个人。
就是那么一个人,安安静静站着,连一步都不曾动,一句话都不曾说,拦下了所有人。
我抬头,看见那高堂之前立着的人,手中一抖,险些握不住剑。
那人一袭白衣不染凡尘,墨色的长发被一根玉簪高高束起。阳光之下,面容如刀削斧刻般英俊完美,可惜无几分表情。
远远看去,不像是杀人如麻的魔头,倒像是位教书的先生。
记忆之中,他总是沉默地站在那里,一双墨色的瞳孔,倒映着摇曳烛光。
他总是站在所有人的对立面,持一把碧玉长剑,无悲无喜,神色寡淡,仿佛万物不过云烟。
我喜欢追随他的背影,跌跌撞撞跟在他身后。有时候走不动了,想让他拉我一把,但我知道他不会回头,所以生生忍了下去。
我一度以为,他是我毕生追求的最终,而我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有一日能够同他并肩而立。
我喊他师父。
☆、十五
黎亦远脚下已经有了不少尸首,皆是一刀毙命,准确迅疾,毫不拖泥带水。
此行讨伐毒宗千余人,一路势不可挡,却在毒宗总坛之中,大院正堂之前,被一人一剑,生生拦了下来。
师父不该在山谷吗,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二十年之前,屠戮万仞又是什么原因,又为什么会在我毒发的时候救了我?
我不知道该怎么办,也不知道现在能做些什么,脑袋里像是装了浆糊,稍一思考便乱糟糟一团。
手心被人握住。
我转头,对上沈梧目光,只见他扬眉,朝我露出一个笑来。
他说:“鸿儿,我在你身边,以后也会一直都在。”
忍不住收紧了手指。
沈梧伸手,将我鬓角几缕碎发别回耳后,目色温温:“我比所有人都要爱你。所以,我不会丢下鸿儿一个人的。”
我睁大了眼,周遭的喧闹仿佛被远远隔离了,眼前一切褪色变形,最后只剩下一个沈梧。
他说他会一直在我身边。
很多年前,我还是一个只会躲在墙角哭的孩子的时候,师父蹲下身,与我平视。他说:我会一直在鸿儿身边,所以,不要哭了。
可他终究没有。
我以为他会永远站在我这边,可最后,我们站到了对立的两面。
我以为我一辈子都不会和沈梧有什么共同语言,可最后,是他站在了我身边。
我不知道谁是谁非,待在原地只能一辈子看见眼前这些。所以只有不断往前走,期待着能有一天明白这对错是非。
我重新握紧了剑柄,刚才消失的力气再度涌回四肢百骸。
我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出重重人群,站到黎亦远面前的,那个以前我从来不敢有所忤逆的人面前。
只知道,除却最初的波动,他投向我的目光淡淡,如古井无波。
我问他,声音微不可查地颤抖着:“万仞门门主是你杀的吗?”
闻言,黎亦远的神情有瞬间的错愕,但那也仅仅一闪而过,下一刻,他垂了眼:“是。”
得到回答,只觉得一股愤怒席卷胸腔,让我险些不能自抑“为什么?”
“没有为什么。”
我抬高了手臂,将青吟的剑尖指向他,剑身折射的日光过分灿烂,以至于有些晃眼。
像是一阵风卷过,迅疾得让人无从防备。
“不是教过你么,拔剑的时候绝对不要犹豫。”他的声音在我耳边响起,勾起一阵缠绵尾音。
与此同时,只觉胸口一痛,一股自胸前大力传来,身体不受控制向后仰倒。
冰冷而锋利的感觉慑住了我。
此时此刻,我在没时间去想其它,一心投入战局。仰倒的同时,左手向后撑了地面,勉强找回重心。下一刻,眼前光芒大现,我就势压低了身体,便是这半寸之差,剑锋自我面前堪堪划过,削去几缕碎发。
一切不过发生在电光石火间,稍有差池便是血溅当场。
我抽剑回护,左手按了青吟剑身,险险扛下这第二招,身体却已贴上地面,后背全是冷汗。
师父神色平静,于半空换了持剑之手,只见那剑锋于半空勾勒一道弯弧,尔后以一个极为刁钻的角度朝我脖颈刺了下来。
避无可避。
我知晓躲不过这一剑,心一横,也不做丝毫防护,只是将青吟对准了他胸口。
方才短暂的交锋过后,骨子里那点凶性也被激了起来,否则也不会用这样以命搏命的打法。
下一秒,伴着刀剑入肉的闷响,温热的血水溅了我满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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