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马凌风眼睛里仿佛夜幕中撒了把星星进去,表情意味十足,于是三番两次暗指太子赶紧纳入囊中,倒是最可能名花得主的太子没什么意动,只是面无表情的看着,沉默不言。
或者不是面无表情,而是一直以来就没什么表情。
几人静静的欣赏女子的琴技。
时间长了,房间里有些闷热,半醉的钟毓解开貂裘,扔在一边,随手靠在了郭殊涵的肩膀上,甚至还在郭殊涵的肩窝里蹭了蹭。
酒的后劲开始发作,这个时候的钟毓怕是开始醉了。
郭殊涵手臂条件反射的一跳,被钟毓枕着,半条手臂都失了知觉。
房间里很有点热,郭殊涵觉得不自在起来。他想要动下胳膊,却感觉被钟毓当枕头的胳膊仿若有千斤重,举起来太难。
郭殊涵整个人处在外表麻木,内心纠结的状态之中,不知是房间太热还是什么原因,他竟然觉得整个人晕乎乎的。
他深吸口气,平静的想把胳膊从钟毓手中抽出来。然而就在这时,算得上久经沙场的他突然感到脊背一阵发凉。
仿佛被野兽盯上,有随时被扑上的错觉。
郭殊涵汗毛倒立。他握紧钟毓的胳膊,打起十二万分的注意力。
与此这时,摆在桌上的白玉酒杯忽然倒映出一道雪亮的影子。
几乎没有丝毫犹豫,郭殊涵迅速起身,抄起桌上的酒杯就砸向了雪亮的来源。
酒杯飞速旋转,怦然一声发出清越的声音。
司马凌风大惊,正要问怎么了,就见酒杯砸向的地方,赫然出现一把短小的匕首。
王东易大叫声护驾,赶紧把太子护在身后,同时警惕斩菊的一举一动。
司马凌风掀桌而起,朝着斩菊杀过去。
乒乒乓乓之声响起,桌椅茶盏磕磕碰碰,被郭殊涵推开的钟毓捂着不慎清醒的头,正要叫嚣别吵了,一看神情严肃的太子和王大锤,清醒了半截。
慢半拍的转过头来,却被扔出酒杯后迅速抽身的郭殊涵拉到一旁,用身体挡着外面的争斗,斥道:“别过去。”
钟毓透过郭殊涵这个人体屏障,觑了眼声源处,顿时双目圆睁。
视线的尽头处,一白一紫两道影子不断分分合合,简直刀光剑影,两个人纠结成一团,快得钟毓一双丹凤眼根本看不过来。
所以他……直接晕了。
脑袋摔到郭殊涵的肩膀上,平稳的呼吸气流扑打在郭殊涵的脖颈。
他又睡着了。
郭殊涵:“……”
钟毓做了个好长的梦,梦里有肆无忌惮的笑语,有郎骑竹马的无邪,有最张扬最活力的感情。梦里,仿佛一切纯净如天上白云,美得不惹尘埃。
然而梦醒,对着空无一人的房间,发现真的只是个留恋在过往的梦境。
梦里有多欢乐,醒来便有多落寞。
钟毓眼神空洞的望着窗外照射进来的明媚的光线,有细微的尘土在上面飞扬。他翻身,把头埋在被子里。
两个呼吸功夫后,钟毓猛然坐起,满脸惊惶。他一把掀开被子,随手拿起搭在床边的貂裘,没理会刚进门的紫嫣的呼喊,风一样的奔出院子。
正好碰到郭殊涵在隔壁院子里练剑。
“太子怎么样了?”钟毓问。
郭殊涵收剑,看了眼满脸焦急,外套都没系好,甚至,连鞋都来不及穿的钟毓,皱眉道:“你先把鞋穿好,快下雪了。”
“太子受伤没有?”钟毓追问。
郭殊涵从没见过钟毓这样的神色,这样惊恐的难以用言语慰藉的神色,就像摇摇欲坠的白玉瓷杯,只要郭殊涵轻轻一碰,便能瓦解的支离破碎。于是温声道:“他没事,你别担心,刺客跑了。”
钟毓仿佛有根骤然被拉紧的弹簧,神经拉得绷直,直到郭殊涵第一句话出口,七魂六魄才骤然归位,心脏掉回肚子里。
方才骤停的心脏开始跃动起来。
郭殊涵疑惑的看着钟毓。
恰好紫嫣拿着衣服鞋子赶过来,急道:“大少爷,您先把衣服穿了。”说罢,不等钟毓说话,便走到钟毓面前,伸手要解开钟毓的貂裘。
钟毓一把握紧自己的衣服,挡住紫嫣的手,骂道:“在这里脱爷衣服,你要冻死爷啊。”
紫嫣脸色有片刻僵硬,这还是大少爷第一次如此明白的拒绝她。不过紫嫣到底心有丘壑,不会这么直接的表露出来,只是笑道:“大少爷才不怕冷呢,都敢赤脚在石头上跑了,哪在乎这点冷。”
钟毓后知后觉的察觉到,惨叫一声,夺过紫嫣夹在腋下的鞋,套在自己脚上。套完后,趾高气昂的哼了声,骂骂咧咧的就要回去。
“等一下。”郭殊涵忽然开口。
钟毓脚步一顿。
“我能不能问一下……”郭殊涵语气迟疑的问道。
钟毓的脸色不自在起来,好在背对着郭殊涵,没让他发现。
郭殊涵在他身后问:“说好的狗呢?”
钟毓:“……”
他一字一顿的说:“马上就给你。”
下午,装在大铁笼里面的獒熊犬就被运到了郭殊涵的院子。
房间里,郭殊涵看着笼子里焦躁不安,对着他龇牙咧嘴气势汹汹的大安,骂道:“怎么,还想咬我。都到我手里的了,不老实就抽死你。”
“汪汪!”大安叫得猛烈,撞在铁笼上咚咚直响。
来送狗的紫嫣轻微不喜,说:“涵少爷,这是大少爷最喜欢的狗,您对它好点。”
郭殊涵意味深长的睇了紫嫣一眼,在紫嫣被看的毛毛的时候,问道:“大少爷呢?”
“大少爷出去了。”
郭殊涵点了点头,叫人把狗送到自己房间。
看着郭殊涵最后对着狗的眼神,紫嫣寒毛倒竖,可怜的狗怕是不会有好日子过了。
因着暗杀太子,现在全城戒严,出入城门都要经过层层盘查,尤其是酒楼客栈成了重灾区。墙上到处都贴有斩菊的画像,明眸皓齿的美人图不要钱似的到处可以看到。
司马凌风的巡防营忙了个底朝天,恨不得一人长个八条腿,每天把长安城跑个两三遍。他虽说是个小队长,到底还是个跑腿的。
司马凌风急的火气上涌,满嘴的泡,只能借着换人的中途赶回营里歇口气。偏生钟毓缩在他值班处烤着手炉,披着毛毯,就差叫两个丫头给他揉肩捏腿了。
司马凌风气的大骂,结果哪知才开口,就牵扯到嘴里的泡,刺溜溜的疼,顿时止住了唾沫横飞的口水,捂着腮帮子坐在旁边气得不说话。
钟毓没心没肺的大笑。
说来也是好玩,天不怕地不怕的司马凌风偏生怕疼,打手板心疼,打屁-股疼,连赤脚在地上走路被石子烙了也疼。小时候就是嫌疼,去学了射箭,幸好射箭还练得不错,否则非得被他爹抽死。
钟毓笑道:“这有什么办法,我肩不能扛手不能抬,出去了也没有半点作用。”
司马凌风气着捂着嘴,含糊道:“抓了这么多天,连个鬼影子都看不到。”
“就是看到了,只要这姑娘稍微易个容,你手底下有几个认得出来的。”钟毓毫不留情的打击,顺便提到:“燕国皇子还有两日即到,从朱雀门进来,就是这个你管辖的地方。你有的忙了。”
司马凌风颓丧的坐在椅子上:“早不来玩不来这时候来,不是跟着添乱吗?太子怎么样?”
“他不是没受伤吗,我哪知道。”
司马凌风诧异的看着钟毓,“唉哟我说,当年是谁发个烧都衣不解带的跟在旁边的,你确定不去看?”
钟毓高深莫测的站起身,睥睨了看着司马凌风,目光里颇有恨铁不成钢的意味。
他站了半天,听到这话没回答,打个岔,“都抓了三天,看样子你这边估计没戏,那我先回去了。”
“别”,司马凌风拦住他,“还是有线索的。醉乡亭里给斩菊拿换洗衣服的婢女说,有次她无意中看到斩菊后肩有个鹰的图案。”司马凌风拿出笔,画给他看,“就是这个鹰。”
那是个飞翔的鹰,两只翅膀极大,脑袋却很小。
钟毓一眼就认了出来,他脸色慎重的问:“是屠?”
司马凌风点头。
第15章 屠
屠是个杀手帮派,一直隐藏在暗中,没有人知道屠到底存在了多少年,也没有人知道屠的势力有多大。只知道但凡出得起价钱,他们可以杀掉你提名的任何一个人。
包括皇子。
包括十二年前,齐国皇宫遇刺。
想来如果没有那场血腥的暗杀,他们这几个养尊处优的贵公子定然不知道屠的存在,定然不会想到在青天白日下还会有如此幽暗的毒蛇存在。
钟毓恍然醒悟:“难怪斩菊功夫那么高,听我媳妇说你们三个连同后来赶到的护卫都没能留下她。”
司马凌风胸中一刀,身为一个在长安城混了二十余年的武将,居然败给了一个丫头,为了挽回颜面,他说:“斩菊被我刺了一剑。”
“是,然后她给了你一巴掌。”
司马凌风:“……”
钟毓双手抱臂,忽然说:“有件事我不明白。”
“你说。”
“为什么斩菊没有等更进一步的再动手?等她靠近一点,或者……和太子同房的时候。”
司马凌风:“难道是自视过高?不过话说回来,那个时候要不是你妻提前警觉,没准她就得手了。我琢磨着太子得好好赏赏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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