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脸上出现难言的沉郁和绝望,颓然伸手捂住眼睛,声音颤抖中带着哽咽:“……骆铭,覆水难收,覆水难收!”
“我们跟着燕周已经做了那么多事,命都他和系在一起,陛下能信我们几分?即便是他如今说信你,可是等燕周倒下去,我们没了用处,还能有活路吗?”
骆铭在他身边缓缓蹲下,声音毫无波澜:“但是我们没有别的选择了。”
“一条是绝对的死路,一条是不明的路,我不愿坐以待毙,所以只能选择第二条。”骆铭轻声说,说罢,用认真神色看着陈之笑,伸出手:“那么现在,你要如何选择?”
陈之笑神情疲惫看着他。
骆铭目光沉沉,一点退却犹豫都没有。
陈之笑眼睛深处满是挣扎,双手紧紧握起,手臂青筋隐约凸起。这样过了许久,他一咬牙,抬起头伸手与骆铭手掌相碰:“当年我同你一起选择了燕周,如今依旧随你去,是生是死,也一同走了。”
“好。”骆铭答应一声:“明日皇榜贴出,朝堂局势必定大乱。你现在写封折子,我托谢太傅带入宫城呈于陛下,从此之后,便是真真没有反悔的余地了。”
陈之笑也清楚,闻言叹口气,回身到桌后坐下执笔。骆铭站在后面看着他,没再说过话。
……
入夜,宫城灯火通明。
谢闻灼命宫人将宣景殿灯火熄去大半,回身进了内殿。
他进去的时候,燕稷已经看完了翰林院呈上来的名单,现在正低头看着骆铭和陈之笑的书信,看完后摇头笑笑:“陈之笑在信上说,等燕周一事罢了,望卸职归乡,骆铭也是这个意思,他们倒是谨慎。”
谢闻灼嗯一声:“之前我与骆铭接触,他是顾家之人,能这么容易被说服,除了不甘心做牺牲品外,也是想求得妻儿安稳……陛下对这二人有什么打算么?”
“看情况。”燕稷挑眉:“若是他们能安心做事,等时候到了自然由他们去,朕也不是蛮不讲理之人是不是?”
谢闻灼眼底满是纵容,轻笑着嗯一声。许是他的眼神太暖,燕稷看着他,无端觉着心底一片柔软,将折子放在边上慵懒靠后:“太傅今日心情很好?”
被问着的人微笑颔首。
“怎么?”
“臣今日从翰林院回来时恰好路过书局,就进去走了一趟,正巧看到了新出的一本龙阳绘卷,与陛下之前挑选那本是同一人所作,臣便买了下去,内容颇有些意思。”
燕稷:“……”
因为这种事心情好,还能不能有些出息?
但是气势不能输。
燕稷托起下巴笑:“怎么个有意思法儿?”
谢闻灼笑容十分温润:“这一本不同从前内容大多适用于言语教习,而是更适于身教,臣已经看过了,里面的东西十分精妙,在欢愉之时对身子亦有裨益,确实不错。”
燕稷觉着大概是因为他最近心太污,以至于谢闻灼说了这么多,他就只记住了“身教”和“欢愉”。
一时间无语凝噎。
上一次用谢闻灼口中不适用的,便已经让自己差一些把持不住,如今若是用上这本……
燕稷老脸一红。
不对。
重点应该是,那么厚一本,还是专用于身教的绘卷,那岂不是今后很长一段日子里都会是……
咳。
燕稷忍不住唾弃自己。
这种隐约的期待究竟是怎么回事?
他这边心绪千变万化,那边谢闻灼低头看着他的神色,眼中尽是笑意,从怀中拿出一本封面素雅的书卷放在榻上。燕稷眼神不由自主瞄过去,而后便听到谢闻灼温润的声音:“那么今日陛下是想听策论还是兵道呢?”
从污到正经,画风转变就是这么一瞬间的事情。
燕稷面无表情。
朕裤子都脱了,你就给朕说这个?
他眯起眼睛,伸手按住谢闻灼之后拿出的策论和兵法,眼角微挑,泪痣在眸色潋滟中熠熠生辉,道:“若是朕说,今日想先听太傅的龙阳教习呢?”
谢闻灼神色未变,眼中却有暗光一闪而过,随即低眉一笑:“臣自然……听陛下的。”
于是这夜的教习,注定是个互撩之下斗智斗勇的环节,撩到最后,衣扣将开未开,书卷上破廉耻的动作依旧没做,力气却几乎耗尽。
燕稷靠在榻上微微喘气。
谢闻灼眼底含笑,神情看着颇为遗憾:“陛下看着甚是疲倦,看来今日是什么都做不成了,这是臣之失职,原本想着至少是能将第一个教完的,只是陛下今日似乎极为动情,臣亦受了些影响,便……”
之后的话,尽数变成谢闻灼低头的一个微笑。
看着居然还有那么几分娇羞。
燕稷却突然觉着整个人都不好了。
谢闻灼这话乍一听还正常,但仔细揣摩之下,其实就是这么个意思。
——陛下您太过磨人以至于臣没能把持住。
听懂后,再看看谢闻灼眉眼低垂的模样。
燕稷:“……”
脸呢?!
作者有话要说: 二狗子:这章没我。
丞相:也没我。
将军:同上。
云木止:上面的别争了,还有人记得北边赤方国的我吗?
谢闻灼笑而不语。
#这一章被太傅的脸霸屏了#
第35章
每年的九月初七,都是备受大启臣民关注的日子。
这一天,城墙贴出皇榜,朱字决定去留,十八州考生聚集其下,或欢喜或失望,上榜者憧憬鸿途,落榜者思量后路,京都权贵也都遣了人按着榜上名字四处打探,扶持势力。
年年如此,今年自然也不例外。
辰时,吏部放榜,城楼下水泄不通。
各世家在皇榜张贴最初便收到了消息,派人前去查看。因着寒门万人书一事,他们对京考结果中的变动多少有些心理准备,但即便是如此,在看到名单时心中仍是一惊。
此次金榜题名者,居然有七分都是寒门士子,而三分世家子弟中,大多还是籍籍无名的落寞世家,权贵之后寥寥无几。
众人在官场走了这么些年,当即便察觉到了其中的不寻常,一时间心思不一,有人无谓有人欢欣,更多的则是忧心惊慌,生怕势力不稳,失去世袭荣耀。
无论他们作何反应,皇榜既已贴出,此事便没了其他余地。
余事有条不紊进行,放榜三日后,榜上受帝王青睐者二十人入殿试,黎明上殿,日暮而出。次日,殿试三甲十人定下,一甲三人殿上授职,赐进士及第,二、三甲交由吏部等待调遣,分赐进士出身及同进士出身。
同日,帝王琼林苑设宴,宴新科进士。
这样的宴会向来复杂,势力牵扯尤甚,四处寒暄。
燕稷坐在主位,端起帝王架势:“卿等金榜题名,登上朝堂,心中必有抱负,愿今后能有一番作为,也好不负这十年寒窗辛苦。”
下方十人略显拘谨,慌忙起身,稍稍不慎,酒水便洒在了手上,于是更加忙乱。
燕稷看着他们,不由挑眉看向谢闻灼:“当年谢太傅在琼林宴上也是这般慌张么?”
谢闻灼温和对上他的眼睛:“旁人眼中的臣和臣眼中的自己自然是不同的,臣记着当日琼林宴陛下随先帝坐于主位,不知在陛下眼中,臣当日是什么模样?”
燕稷一时心虚。
毕竟他当日是完全没有注意过的。
心虚之下,燕稷决定将话题岔开,端起酒杯笑笑:“今日的酒水味道不错,趁着邵和不在,不如太傅来与朕共饮几杯,如何?”
谢闻灼看看他手中酒杯,眼底闪过莫名的光,也把自己面前的杯子端了起来:“好。”
他如此痛快,燕稷甚是愉悦,将杯中酒水一饮而尽,又重新斟满。他连着喝了许多杯,原本还担心谢闻灼会阻止他,等了一会儿后不见后者反应,更是满意,也就没了顾忌。
谢闻灼微笑坐在边上,看着他眼底逐渐染上醉意后,眼底笑意更甚几分,伸手将他手腕按下:“陛下,您醉了,不能再喝了。”
燕稷不满看他。
谢闻灼笑得温和,波澜不惊。
二人对视一会儿,燕稷也知道没有余地,只好放下酒杯。
他心中觉着遗憾,转头再看到谢闻灼唇角的笑,不由眯起眼睛,片刻后勾唇一笑,看向下方群臣,坏心眼开了口:“此次大考甚是圆满,谢太傅及骆尚书功劳尤甚,卿等今后也应如此,才是我大启肱骨之臣。”
百官低头应下,之后免不了一阵恭维场面话,他们的话来来去去那么几句,听着十分让人生厌,谢闻灼应付着他们,面上虽还是一片温润,燕稷却已经从他眼底看到了深深的不耐。
于是一阵暗爽。
这么坐在边上看足了戏,燕稷摆摆手,众臣知晓他的意思,纷纷退了下去,而后便开始找同谢闻灼一起担任考官的骆铭,看了一圈,却发现后者居然没来。
再看平日总和骆铭一起的陈之笑,亦是如此。
百官下意识朝着燕周看过去,眼底闪过沉思。
他们早前还奇怪,此次考官中有燕周的人,为何皇榜上居然无一人与他的势力有牵连,后来觉着或许是因为避嫌,也就没多想,但如今看这般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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