骆铭和陈之笑心头一跳,抬头却只看到燕周唇边的讽刺之意。
陈之笑急忙躬身:“王爷,臣等对您绝无二心!”
燕周态度却不如之前缓和,并不想与他们提这事,闻言又冷笑一声:“如今这种时候,疑人不用用人不疑,本王也不想怀疑许多,只希望你们能清楚自己现在的位置,好自为之。”
说罢,他极不耐烦挥了挥手:“算了,今日本王过于烦躁了些,你们就先回去,其他不用担心,本王在这大启朝堂站了这么些年,岂是他一个傅知怀能扳倒的,还有……”
话没说完,突然顿住了。
骆铭和陈之笑抬头看过去,燕周神色晦暗看他们半晌:“算了,没事,回去吧。”
二人对视一眼,躬身应是,行礼后退了下去。
他们刚走不久,门突然被扣响,燕周应了一声,一人低头走进来:“王爷,有那边的信笺。”
燕周眼睛一亮,将信接过后屏退旁人,拆开,将上面字迹仔细看过去后,神色微变,眼睛慢慢眯了起来。
……
出了临亲王府的骆铭和陈之笑二人此时也是心情复杂。
陈之笑眉头皱着,尽是忧愁之色:“此事过后,我礼部受创最是严重,三名主司去了一个,其下更是没了不少,陛下心中猜忌难免会集中在我这里……你说这都是什么事儿,以后可该如何是好啊。”
话说完,许久却没听到旁边人的回应,陈之笑转头看过去,看到骆铭正低着头沉思,明显没有听到他说的话。
陈之笑伸手碰碰他:“骆铭?”
骆铭这才有了反应:“怎么了?”
陈之笑将方才说的话给骆铭说了,后者停了,沉默许久,低低开了口:“以后该如何是好……你现在真的还觉得,我们还有以后么?”
陈之笑一惊,压低了声音:“你这是什么意思?”
骆铭神色很淡:“你我从前跟着临亲王,为的就是荣华富贵,能有朝一日站在这朝堂权势的顶端,不必看那么多人的脸色。”
陈之笑点头。
“可是,这么些年走过来,我突然发觉自己其实一直在看旁人脸色,而朝堂权势……”他惨淡笑笑,看向陈之笑:“你看如今工、礼二部,里面有多少我们的人?我们还有什么?”
陈之笑张了张嘴,最终却也沉默了下去。
“我们什么也没有。”骆铭道:“但是你看六部中其余四部,刑吏两部向来中立端正便不多说,就说户、兵两部尚书宁川和张启,手下有实权,整日都是志得意满的模样。”
“……”
“我还记着从前我们六人金榜题名时行酒宴,皆是意气风发之人,但如今……我突然觉着,自己已经被他们远远的甩在了后面,无论如何,也追不上了。”
说完,骆铭抬起头,笑容更加凄惨,摇摇头:“也罢,到底也是自己选的路,总之现在看着,也走不了多远了。”
陈之笑看着他,神情出现几分苦涩。
骆铭就笑笑:“好了,莫要说其他了,回去吧。”
陈之笑点点头,跟了上去,二人一路沉默回了府,什么话都没再说过。
不过这心,到底是不一样了。
第30章
江南一事平歇后,朝堂重新安稳下来。
但这安稳,其实也不过是表面看起来如此罢了。
燕周势力受损,四处笼络京都权贵,妄图再起。六部空缺,各部皆少不了有心之人,心机算尽想要往更高的地方爬。
朝堂众臣对此事极为关注,原本以为帝王也会如此,毕竟官职空缺有诸多不便,不曾想庆和帝却半点不着急,每日依旧神情慵懒坐在上方似笑非笑看着他们,听人提起此事时便漫不经心抬眼,三言两语打发了过去。
时间一长,一些人心里知晓帝王有打算,从此不再主动提及此事。更多的人还是费尽心思四处打探,想要借此平步青云,结局自然未能如愿。
朝堂各方权势筹谋中,日子进入八月,宫城中木芙蓉缓缓开了。
许是因为连月阴雨,这年的夏季分外闷热,燕稷下朝后没去御书房,回了宣景殿换了宽松衣物,衣袖随意挽在手肘处,慵懒靠在床榻半点不想动。
他身子向来受不得什么苦,宜贤太后昔年怀胎受惊,不足月便生产,生辰又是大雪红梅的时候,少不得沾了些凉气,本就天生体弱,再加着之后又被宫城上下惯着,天长日久,冬畏冷夏惧热,确实娇气了些。
他靠了一会儿,觉得浑身汗津津的,干脆躺下将里衣稍稍掀开,叹了口气。
不久,谢闻灼端着冰镇绿豆汤进来,目光在触碰到他裸露来的腰肢时一暗,微笑着走上去,空出一只手将他的衣服拉下来:“陛下,小心别着凉了。”
燕稷无奈看他一眼:“热。”
谢闻灼笑起来:“冰镇绿豆汤,尝尝罢。”
说到这个,燕稷来了点精神,坐起来将碗接过来,绿豆清凉味道入口,他忍不住眯起眼睛,满足的皱了皱鼻子。
见他喜欢,谢闻灼神情很缓,将他手中空了的碗接过来放在边上,在榻边坐下:“这几日确实热了些,看着短时间内也也凉不下来,恐怕是要难过一些时日。”
燕稷嗯了一声:“也罢,朕都习惯了。”
而且说起来也并非是太难忍受,这些和他从前四处征伐的日子相比已是难得,只不过舒服日子过惯了,更想让自己好受点而已。
这么想着,他又靠在榻上:“今日那些人又在御书房外等着了?”
谢闻灼颔首:“来了不少人,大多还是从前那些在书房外等了有一个时辰才走。”
“本事没有,心倒是大。”燕稷面上出现几分不屑:“傅相那边准备的怎么样了?”
闻言,谢闻灼刚要开口,突然听到耳边传来熟悉的嗷呜声,随后殿门被推开一条缝,一只白色毛茸茸的伸进来将门扒开,叼着一封信脚步欢快跑了进来。
邵和跟在他身后:“陛下,丞相到了。”
将信让二狗子叼进来,而后借此机会通报入殿。
这是最近傅知怀进宣景殿的新套路。
因为这样一来,谢闻灼如何也拦不住。
燕稷笑笑,让邵和将傅知怀宣进来。不久,殿门再次被推开,傅知怀脚步从容走进来,他今日没穿朝服,穿了一件紫色袖口绣了银边的长衫,站在那边微微一笑,好看的不像话。
傅知怀在榻边站立:“陛下。”
燕稷看着他笑着的模样,突然想起傅知怀少年时似乎也是极爱这么穿的,只是后来身居高位,为了添几分庄重,平日便总是穿着玄色衣袍,这般模样也就很久没见过了。
二狗子燕稷手边蹭了蹭。
燕稷回神,将它叼着的信接了过来,打开。如今傅知怀的信不比从前,之前还只是小污文,而现在有小污图加持,文字渲染图画渲染,画面感强烈程度一言难尽。
他沉默着看完,又沉默的折好让邵和放回木盒,在感慨傅知怀欲求不满的同时又忍不住对他心上人点了根蜡,按着这种程度,若他们将来得以携手,夜里定是……
咳。
燕稷摸摸鼻子:“情诗依旧不错,情意很是明确……傅相,最近的事情做的如何了?”
提及正事,傅知怀也认真起来:“这些日寻了不少避世大儒,先生们对此事极为推崇,愿意出山助我们一臂之力,而且……其中有一人,是望褚楼主云秋远,云老先生。”
云秋远,三朝大儒谢忱关门弟子,少年大才,其志灼灼,十九书《士子论》,纳贤不问出身,在寒门士子中声望甚笃。
燕稷有些惊讶:“云老先生居然肯出山?这是好事若有他相助,那此事便极为简单了。”
正如朝堂一些人心里想的那样,对于如今六部空缺急需纳贤一事,燕稷对并不是不理睬,而是心里早已有了打算。
这打算便是举贤多寒门,制衡之道。
大启建朝之初,朝堂寒门及世家几乎相平,双方彼此较劲,撑起了许多个太平盛世。只是这么些年走过来,世家势力逐渐壮大,到现在朝堂几乎无寒门,一些人的心思无限膨胀,都是隐患。
燕稷上一世选谢闻灼做太傅,不仅仅是为了那张脸,还有那么几分寒门身世的原因在里面。谢闻灼确实也没让他失望,带着一众寒门士子在朝堂渐渐掌势,朝堂局势有所改变,不过最后直到他病死也没能到均衡状态,不算圆满。
毕竟此事并不容易,除了要应对世家不满,寒门子弟那边的心态也是问题,太清高嫉世妒俗在仕途走不远,太自卑懦弱更是如此。
偏偏绝大多数都是这般性子。
燕稷需要一个在寒门中声望甚笃的人来帮衬,以此让寒门子弟信任能多几分,从前他没有,于是步步艰难,但如今有了若有了云秋远,一切就很容易了。
他神色很是轻松:“有老先生相助,此事已经算是成了一半。燕周这几日与京都权贵来往甚多,恐怕也是许了世家弟子平步青云做好处,如今若是又被打脸,那可真就是……”
之后的话没说话,用一声轻笑带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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