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好久不见。”亨利颔首道,海因里希这次看着总算是像点样子了,“你怎么过来了?”
“这边有位公爵邀我一起赛马,又听说你在这里,就想着过来看看。”海因里希一本正经地说。
远离了罗马,亨利对他倒不像之前那么冷漠,再怎么说海因里希也是他在这世上唯一的亲人了,虽然面上仍有些疏离,但见到他时心里还是不免生出淡淡的亲切之情。
是以亨利难得主动地邀请道:“有地方住吗,没有就住皇兄这里。”
毫无疑问地,海因里希在听到这句话后湛蓝的眼眸中绽放出惊喜的光芒:“真的?!我可以住在这里?!”
亨利见状露出了多日以来第一个真心的笑容,尽管有些淡:“嗯。”
“那,那我这就让人把东西送来!”
“去吧。”
海因里希兴奋地跑了。
亨利无奈地摇摇头。
就这样,海因里希在城堡里住了一个多月。
白天他常常跑到外面和萨克森贵族们玩乐,晚上才恋恋不舍地回来,当不需要外出约会时就缠着亨利,和他谈天说地。
当然,只是闲谈。亨利不会和他谈论政治上的一切以及萨克森军事工程的细节,海因里希如今的身份不单是帝国的亲王,同时还是法国的公爵,甚至他也和萨克森诸侯的关系密切,至少明面上看来还算不错。在这样的前提下,亨利只能和他闲谈。
这天也是如此。
“皇兄,你和教皇大人最近还有联系吗?”饭后,海因里希突然问道。
“怎么?”亨利不动声色地淡淡道。
“啊,只是前两天听朋友说他收到了教皇大人的来信,我才想起似乎也有段日子没见过教皇大人了。而且我记得从前你们感情很好,每次我回罗马的时候你都顾不得我,反而天天和他待在一起。”海因里希不无失落地说。
“朋友?”亨利放下手中的酒杯,疑惑道。
“就是之前邀我去赛马的那位公爵。”
亨利眯了眯眼,海因里希口中那位萨克森公爵是腓特烈,也是近来一直小动作不断的诸侯之一。
“海因里希,你什么时候回法国?”亨利状似不经意地问。
“大概就这两天吧,出来太久了,外祖父一直催我回去。皇兄,你是烦我了吗?”海因里希问得有些犹豫。
“这边可能太平不了多久了,早日离开为好。”亨利似乎嗅到了山雨欲来的味道。
“怎么会!有皇兄在,谁敢捣乱?!”海因里希一脸惊讶。
“明天就走吧。”亨利不欲再和他多说,“朕还有事,今晚早点睡。”
末了亨利不顾海因里希的挽留,干脆利落地离开了。
“给朕好好查一查,希尔德布兰最近有没有给腓特烈送信。”回到书房,亨利召来心腹吩咐道。
“是,陛下。”
“另外,让底下的人做好准备,明天等海因里希离开之后即刻封锁城门。”
“是。”心腹左手置于胸前,等候亨利下一步指示。
“没事了,你先下去吧,查出结果之后立刻向朕回报。”
心腹退下之后,亨利揉了揉隐隐作痛的太阳穴,不住地盘算假如战乱真的爆发,自己究竟能有几成胜算。
腓特烈今年二十八岁,往上追溯还能发现他和亨利有着血缘关系,认真算来他算是亨利的远房堂兄。然而生在皇室,就连亲兄弟之间也未必会留有几分情面,更何况亨利的曾祖父就曾经把腓特烈的祖辈从神圣罗马帝国的帝位上拉下来过。
所以两人与其说是亲戚,不如算是世仇。
经过几十年蛰伏,萨克森人如今也是时候卷土重来了。
忧心忡忡地过了一晚,第二天亨利早早地送走了海因里希,并嘱咐他路上小心。
吊桥缓缓从护城河上收回,亨利站在城楼上望着天边团团卷起的黑云,心下隐隐泛着不安。
他的预感在早餐过后得到了证实,侍从急急赶来禀报说腓特烈集结了上万精兵,此时正向他们这边进军!
亨利闻言却长出了一口气,当事情真正发生之后他反倒不急了:“弓兵准备,其余人原地待命。”
披上甲胄,亨利再一次踏上城楼。
由于心里有事,感觉没过多久他就看到远处骤然出现一片黑压压的军士,如乌云一般席卷而来。面对压境的大军,亨利心想暂且先让他们攻城两天,两天之后他的城堡依旧屹立不倒,而敌军想必会现出疲软之势,届时他再开城门杀出去,攻其不备。
……
对方初始时只派了一千军士过来试探,亨利的人将他们射杀了一半,另一半则靠着手中盾牌挡下了流矢,来到护城河边。然而由于他们在水中凫游的时候疏于防范,始终还是中箭身亡。偶有一两个成功渡过护城河,却在造型奇特的城墙面前望而却步,心怀侥幸尝试着攀爬了三分之一,最后迎接他们的是从高处浇下的沸水。
对方连续试探了三轮,数不尽的尸体堆叠在城堡门口,军士们流出的鲜血染红了原本清澈的护城河,亨利看着目下的惨状狠狠皱起眉头:“停!原地休整!”对方仿佛不把人命看在眼里,这三千多个低级军士除了试探,也为了消耗他们的箭矢,不能让他们如愿,“派一队人从小门出去,趁着下一波敌军尚未攻来,收回部分箭矢。”
“是!”
亨利一方从城下将箭矢收回了十分之一,然而直到他们顺利归队,腓特烈那边却再也没有动静。
片刻过后,前去刺探的军士回来禀报:“陛下,他们撤退了!”
亨利湛蓝的眼眸微微眯起,眼尾似乎暗藏了一丝锋芒:“一刻钟后再探。”
亨利静静地等待了一刻钟。
“陛下,他们确实撤退了!”
指尖在城墙上轻轻敲打了几下,亨利沉吟着道:“时刻留意前方动向,另外派人清理战场,其余人……暂且解散。”
腓特烈这次发动了近万人,其中七千军士、三千骑士,军士已经折损近半,而真正精锐的雇佣军还没出动。据说这三千雇佣骑士里有一千名重骑兵,不知道他的城堡能不能抵挡得住他们的全力冲击,尽管为了预防这一点他已经对城墙底部进行了加厚。
亨利在箭楼上召集将领商讨对付骑士的可行之法,在好不容易得出结果之后夜幕早已悄然降临,而前方依旧迟迟没有动静。
与此同时,一架镶有十字圣徽的华丽马车缓缓驶入了腓特烈的城堡。
“教皇大人远道而来,怎么不事前通知一声?”希尔德布兰一下车就被候在门口的腓特烈热情迎了进去。
腓特烈身材高大,和希尔德布兰不分伯仲,但他的相貌却十分普通,混在士兵当中可能都无法将其一眼辨认出来,一头红棕色的卷发和一双碧绿的眼睛已然是他身上最为显著的特征。
希尔德布兰径自在主位上坐下,淡淡道:“怎么?我来得不巧?”
腓特烈虽对他反客为主的行为感到不满却不好表现出来,当下强忍不快解释道:“大人无论什么时候来我都是欢迎的,这不,上一刻我还在前线打仗,一收到您驾临的消息就匆匆赶回来了。”
希尔德布兰对此故作不知:“我只是来这边教区巡视的时候路过这里,顺便过来问候一下罢了,既然公爵大人还有要事在身,我就不打扰了。”
“教皇大人留步,”腓特烈赶忙制止他,“其实我也正好有事要和您商量。”不然他也不会叫停战事匆匆撤回。
“哦?”希尔德布兰饶有兴致地挑眉。
“是这样的,我听说……大人近日和亨利失和?”腓特烈急不可耐地试探道。
希尔德布兰闻言脸色一沉:“怎么?”
腓特烈见他这样越发肯定心中的猜想,拊掌一笑道:“教皇大人想不想跟我合作?我若是登上帝位,一定不会像亨利那样不识好歹。”
希尔德布兰漫不经心地整了整袖口:“原来你是在和他对战,我向来不关注世俗事务,所以无论谁做皇帝对我而言都一样,你若是能打败他,皇帝的位子自然是你的。”
“不一样的大人,假如我成功把他从皇座上拉下来,恢复萨克森本应拥有的荣耀,我一定会把属于教廷的权利尽数归还,要知道我的先祖就是这么做的,皇权和教权互不侵犯,各得其所。”
“听起来不错,那么祝你好运。”说着,希尔德布兰站起身,“我该走了,萨克森的主教们还在等着我。”
“教皇大人,我需要您的帮助。”腓特烈再一次拦住他。
“嗯?”
“是这样的大人,”腓特烈试图让希尔德布兰坐下,“刚才我派人攻打亨利的城堡,却折损了不少人,那座城堡的建造十分奇妙,虽然攻下它只是时间问题,但未免消耗太多,假如大人愿意助我一臂之力那就再好不过了。”
希尔德布兰摇了摇头:“教廷骑士不会轻易卷入战争当中,除非有正义的理由,我恐怕帮不了你。”
“不,不需要您发动人马,只需要您的一句话。”腓特烈期待地看着他,暗示道,“不受上帝眷顾的君主是不配再统治这个帝国的,想必您也认同这一点。”
希尔德布兰琥珀色的眼眸紧锁住狂热的腓特烈,片刻后轻笑一声:“目前我没有理由这么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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