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在我看来没有区别。”
亨利沉默下来。
希尔德布兰见他这样心里也不好受,但该说的还是要说清楚:“亨利,你应该清楚地知道我是一个怎样的人,我想得到的东西无论如何都要取得,你以为你不点头我就没有办法越过你行使这个权利吗?我只是不希望到时候你从别人嘴里得知这件事,那样你会伤心。”
“你这是在……威胁朕?”
“我只是在陈述事实,陛下。”
尽管心下有些失望和难过,亨利依然退了一步:“你想任命谁,朕给你签同意书。”
希尔德布兰闻言松懈下来,从怀里掏出一个信封:“我已经准备好了文件。”
亨利倏地看向他,湛蓝色的眼眸中写满了不可置信,展开那张薄薄的信纸,只见那个人名中冠有一个熟悉的家族姓氏,当下不由冷笑道:“是他?你知道他们家族的人向来跟朕过不去吗?”
“我知道。”希尔德布兰坦然道。
“朕能知道原因吗?”亨利不抱希望地最后问了一句。
“你只要相信我不会伤害你。”
这句话在现在的亨利听来再敷衍不过,他狠狠地闭了闭眼,抓过桌上的笔颤抖着签下自己的名字,接着把笔用力往旁边一摔,不顾桌上溅开的墨水起身就走。
“亨利。”希尔德布兰拉住他。
“放手,”亨利背对着他深吸一口气,生硬地解释道,“朕只是有点累了。”
“我跟你一起回去。”希尔德布兰站起身来拉着他往外走。
亨利没有再拒绝。
然而等他们走到寝殿门口的时候,亨利却把希尔德布兰挡在门外:“朕今晚想一个人睡。”
“我知道你生气,刚才在路上我已经想好了,你可以罚我睡地上。”希尔德布兰软声道。
亨利听他这么说自然不相信,但由于他态度还算不错,再也不像刚刚那么咄咄逼人,心里顿时好受了一些。于是他没再说什么,默认一般地走进殿内。
沉默而疏离地各自洗漱完,亨利径自上了床,而希尔德布兰却果真止步床前,站在地毯上向他索要枕头:“枕头总能给我吧?”
亨利默默地把枕头丢给他。
希尔德布兰神色没有丝毫异样,自然地把枕头放到地上,坐了下来:“二十多年没在地上睡过了,感觉还有些怀念。”
亨利闻言一怔,随即想到贫民窟里那个逼仄昏暗的房间。
“闭嘴。”这是想让他心软吗,不可能。
希尔德布兰果然没再说话。
一阵窸窸窣窣的声响过后,亨利听见他躺了下来,于是也不再多想,盖好被子准备睡觉。
结果没多久之后又听见床下传来一声:“冷。”
亨利充耳不闻。
过了许久,墙角处的烛台烧融了三分之一,希尔德布兰再也没有动静,失眠的亨利悄悄转过身往床下瞥了一眼:“啊!”
对上一双沉沉的琥珀色眼眸。
“你干嘛?!”大半夜的不睡觉睁着眼睛吓人很好玩?
“冷。”希尔德布兰幽幽地重复道。
亨利按捺下心头摔东西的冲动,暗骂道:“滚上来!”
希尔德布兰揽着枕头坐起来,装模作样道:“给我一床被子就好。”
亨利瞪着他。
希尔德布兰怕他反悔,顿时见好就收。轻手轻脚地爬上床,把枕头放回原位,躺在亨利身边:“也就只有你,成天对我大呼小叫的,还敢让我滚来滚去。”
亨利冷笑:“你可以不听,你不是挺厉害的吗。”
希尔德布兰把人扯进怀里:“不说了。”
亨利察觉到他一向温热的手掌确实变得冰冰凉凉的,顿时失了追究的心思,何况事已至此,再说这些也没用。不过……
“松开,脏死了。”刚在地毯上躺过又来搂他。
“是啊,从地上爬起来的人,是不干净。”希尔德布兰意有所指的话语中透着失落。
“……”他绝对是故意的。亨利气急地闭上眼,在他怀里转了个身,不再说话。
希尔德布兰搂着他,突然叹了口气,没头没尾地轻声道:“信我。”
亨利怔了怔,没有回应。
第十四章
第二天一早,亨利惯例打开衣柜准备换衣服,却发现之前希尔德布兰那件旧衣已然洗涤好被送了回来,鬼使神差地把它藏到角落里,怕对方看见的时候向他要回。
两人现在共用一个衣柜,里面的衣服随意地归置着,宫人们不敢给他们收拾,每次收回衣服之后往最上面一放就了事。亨利往往找衣服的时候都会随手乱翻,导致看不惯的希尔德布兰时不时就要整理一次衣橱。
想到这里,亨利忍不住勾出一抹淡淡的笑容,昨日的不快早已忘到脑后。
处理完公事已是傍晚时分,亨利闲极无聊,无意中又想起了那件衬衫。默默地把它取出来,放在床上看了半天,最终还是让宫人送来针线剪刀,坐在床边就着夕阳,将那歪扭的针脚拆剪开来。
袖口处隐藏多年的破损重新展露在眼前,亨利看着那明显勾裂的痕迹回想起了当年的情景。
当时他养了两只兔子,平时没事就喜欢给它们搭窝,花园里各个角落都要造上一个。而希尔德布兰每次都会站在一旁,用一种奇怪的眼神注视着自己,他那时自然以为他也想来一起捆树枝,于是就好心地让他过来帮忙。
结果没想到希尔德布兰看他示范了那么多次都不会,手忙脚乱的,一不小心就勾破了袖口。事后还跟他说他就那么几件衬衫,坏了一件就要多穿一天脏衣服。
当时他怕希尔德布兰向父皇告状,同时又有些歉疚,就在他的“建议”下帮他把勾痕缝上了。
现在想来,他那时候就是故意的。
一边回想往事,手下一边动作,亨利很快就把袖口重新修补好了,虽然这不过只是他第二次做这个,但他现在领悟能力还算不错,仔细琢磨着就能摸索出方法。只见一个工整的字母“H”取代了原来歪扭的痕迹,亨利满意地笑了。
收好针线,正想把衬衫放回衣柜里,这时希尔德布兰刚好走了进来。
“回来了?正好,准备吃饭了。”说罢亨利想起手中还拿着那件衬衫,赶紧把它往被子里藏。
可惜,希尔德布兰已经看到了:“那是……我的衬衫?”还不等亨利说什么,他又发现了一旁的剪刀,顿时快步过来把衣服抢了过去,“你剪了它?!亨利,你不该这样。”
亨利被他紧张的态度弄得有些错愕:“我没有。”
希尔德布兰仔细查看了袖口,发现曾经的痕迹没有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个更为齐整的针迹,可他却感到难过:“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听着男人的指责亨利心中不解:“我只是觉得之前的太难看了。”
希尔德布兰望向他的眼神中透出了浓浓的责备与失望:“你不该动它的,这是我的东西,好不好看我说了算。”
亨利原本虽然有销毁黑历史的想法,可到了后来完完全全就是一片真心,他认真地在上面绣出了希尔德布兰名字的首字母,本以为他哪天无意中发现了会觉得惊喜,没想到却换来一通职责。
亨利有些心寒了。
“不过是一件衣服,你至于吗?!”至于跟他生这么大气?
尽管希尔德布兰语调轻轻淡淡的,可亨利知道他就是不高兴了,比之前打他的时候还严重。想起那次,他的脸色也变得有些难看起来。
“我说过,它不只是一件衣服。”希尔德布兰似乎不想再说,小心翼翼地把衬衫叠了起来,叫来神官把它送回拉特兰宫。
亨利看着他的动作,心里涌起一个又一个可怕的猜测。
“希尔德布兰,你真的觉得之前比较好看吗?”亨利的声音里听不出喜怒。
希尔德布兰察觉到他的反常,却仍是照直点了点头。
“……”亨利沉默许久才轻声道,“可惜已经恢复不了了,作为赔礼,朕送你点东西吧。”语气里是满满的愧疚。
亨利不顾希尔德布兰的想法,说完那句话后便拿起一旁的佩剑来到墙角处的书架前:“来啊,站在那里做什么。”见男人站着不动还转过身来催促道。
希尔德布兰走到他身后,沉声道:“亨利……我不需要你赔偿什么,走吧,去吃饭。”
亨利置若罔闻,自顾自地抽出书架上的一本书——
一阵齿轮运作声过后,整个书架在两人面前缓缓向右移开,露出一扇尘封已久的木门。那么多年下来,希尔德布兰都不知道这个暗门的存在。
“朕的赔礼,相信你会喜欢的。”说着,亨利用剑尾把门顶开。
门上的灰尘窣窣落下之后,里面的空间清楚地展露在两人眼中,那似乎是一间陈列室。
亨利毫不迟疑地迈步入内:“进来吧。”
希尔德布兰看着他不见丝毫异样的神情,心里却隐隐泛起不安,他不知道这是衬衫被破坏所造成的,还是因为预感亨利接下来的举动将会超出自己的控制。
陈列室里的空间并不大,粗略估计只能容纳十个人,里面摆放了两个等身高的架子,亨利此时就站在靠近门边的架子前,用剑挑下上面盖着的织布。
密闭的空间里没有小窗,希尔德布兰借着夕阳的余晖看见了空气里扬起的细碎尘埃,同时还听见亨利站在浮动着的杂质里问他:“希尔德,你是不是喜欢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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