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拜天地佑你之恩,再拜先祖荫庇之德,最后,拜拜你的娘亲。”
杨念照着杨邵说的,对着灵堂三叩首。
“来,坐过来,”杨邵又说。
杨念却没有坐到杨邵边上的位置,而是膝行到杨邵面前,正对着杨邵磕了一个头,“孩儿不孝,此行不知……”
“别胡说,”杨邵的眼中已含满热泪,“你福大命大,有你天上的娘庇护着,什么事都不会有。”
杨念心中激动,把头伏在杨邵的膝盖上,带着哭腔,“爹。”
杨邵本想抚摸他的头发,但看杨念的头发梳得一丝不苟,只得拍了拍杨念的肩膀,“念儿,爹有些话,想和你好好说说,爹平生有三件憾事,希望你以此为鉴。一是先皇曾托我遗命,要我凡事以大局为重,以黎民百姓为重,想我辅佐当今圣上,开创盛世,可我辱了他的寄望,纵观本朝,赋税不苛,国库却无增;重农抑商,存粮却无丰;科举大兴,人才却无多,我却再无力改变这状况。”
“再者你爹前半生刻苦读书,以进士的身份入了翰林院,从小小的编纂做到如今一品大员的位置,整恶政,治贪官,尽心尽力辅佐先皇,虽没有战场上与敌厮杀那样残酷,但也是九死一生,而这一切只是为实现天下大同的理想。我年轻时干干净净,堂堂正正,从不做违背本心,违背纲常的事,可是我到老了,却活得躲躲藏藏,净干些身不由己的糊涂事来。”
“最后便是,你娘在你幼时便因病而亡,只交代我了一件大事,让我好好保护你们姐弟,让你们一生随心所欲,自由而活。我曾经多么骄傲,我把你们一个培养的贤良淑德,一个潇洒倜傥,但现在你们一个禁足于深宫,终日受求而不得的委屈;一个即将外派于边疆,饱经战场征伐的血腥。如此对不起你娘的临终心愿。”
杨邵这三件憾事几乎说尽了他一生的起伏,可他的语气还是平常那样的不疾不徐,这样的父亲惹得杨念泪流不止。
“爹,”杨念抬起袖子,遮住朦胧的双眼,哽咽着说道,“孩儿不孝。”
杨邵摇摇头,“你很孝顺了,我只盼你能把为父的理想传承下去,让百姓国可国,家可家。”
杨念已泣不成声,只能连着点头。
“念儿,起来吧,该走了。”杨邵看到宋承云就站在祠堂外面,便搀起杨念。
杨邵同杨念一起站了起来,帮杨念最后整理了一下衣襟,便朝宋承云行了一礼,“有劳大元帅了。”
宋承云回礼,“放心吧。”
杨念跟在宋承云的后面,出了府门,但他又立刻折了回来,对着杨府的牌匾再磕了一个头,心中坚定了决心。
瑶儿拿着托盘,准备把杨念吃剩的早膳端回厨房,但手指刚碰到盘底,就一下子瘫坐在地上,哭得几近晕过去。
大军在城门口聚集,皇上和皇后站在城楼上俯瞰着他们。
“念儿,晟儿,上前来。”皇帝呼唤。
“臣在。”两个人齐声答应,走到城楼之下,跪好。
“你们俩从小就一起长大,如今又要结伴上战场,是缘分。”皇帝感叹道,“你们一个是能征善战的郡王爷,一个是才华横溢的探花郎,你们于大楚乃是国之双壁,是国运昌盛的表现啊。”
城楼上下众臣闻言皆下跪,高呼大楚万岁,皇上万岁。
“晟儿,你是朕的兄弟中最争气的一个,如此年少就拥有硕硕军功,父皇他在天上看到这一切,一定很欣慰,朕本想再留你几日,但前线告急,竟要你们现在就出发,”皇帝的语甚至有些苦涩。
“皇上不必忧虑,持戈以护社稷本就是每个楚人的义务,臣弟作为皇亲,如果不能身先士卒,又怎么为天下百姓做出表率。”
“晟儿,你真是懂事太多了。”
杨念低着头,内心思量着这皇家的兄弟情深到底有几分真有几分假。
“念儿,你年纪轻轻就被授予监军一职引起了很多非议,但朕却相信你有这个能力,毕竟朕是看着你长大的,你可不要让朕失望啊。”
“杨念定不辱使命。”
杨念和李晟彼此对视了一眼,齐声叩谢隆恩,退回了各自的位置上。
一旁的宫女为皇帝和皇后的金杯里盛满了酒,帝后二人走向前,将玉酿倾撒到城楼之下,“望大军战必胜,攻必取。”
杨念抬头看他的姐姐,杨凤儿也同样在注视着他,他眼眶一热,对着杨凤儿做了一个保重的口型。
杨凤儿也不知看没看到,但眼泪已经落了下来,她擦都没有擦,依旧平静的站在皇帝身侧。
军令官连锤三下军鼓,宋承云上马,调转马头,“即刻启程!”
送行大典一完,其他的大臣就匆匆回家去了,但杨邵看到大军没了影,才呼了一口气,下了城楼,他没有上自家的马车,而是沿着大路一直走。他好久没有走过这条路了,他想起杨念常带回家的糖馒头,便走向那家小铺。
杨友站在杨府门口张望,好不容易看到杨邵的身影,立刻小跑过来,“老爷,您可让我等得急了。”
“急什么,这糖馒头果真滋味不错啊,尝尝?”杨邵走了一路,心情竟然莫名的放松下来,
“您交代的事都安排好了。”
“好。”杨邵笑着答应,“你也回家去看望母亲吧。”
杨友行了个礼,退下了。
杨邵把糖馒头放到书房的桌子上,细细凝视着书房墙上挂的一幅女子画像,那图画得极细致,仿佛能看到女子抚琴时嘴角的浅笑。
“你是不是在嫌我对念儿讲了那些大道理,太枯燥了,我知道,你只想让他们两个平平安安的活着,可我迂腐,总是给孩子们压力,是我的错啊,”杨邵闭上眼,把脸贴到纸上,憋了许久的眼泪如今才淌下来,落到画纸上,“我最悔的其实是,让你一个人孤孤单单了这么久。”
……
大军已离都城已有千里,李晟有警觉似的回过头,发现城中浓烟冲天,再回过神,眼中的泪已经控制不住了。
宋承云闭上眼,“传令下去,军队疾行。”
杨念本听到后方声音嘈杂,正要掀开马车的帘子问车夫发生了什么事,却被突然加速的马车颠得朝后一仰,他捂着嘴,尽力压抑着想要呕吐的*。
第二十五章
北方的春天来得很晚。
李晟穿着厚厚的冬衣,提着个火盆,向站在门口的侍卫问了声好,便掀开营帐,走了进去。他看也没看床上蜷着的杨念,只是不停搅着炭火,让它烧的更旺些。
杨念只从棉被中漏出一个脑袋,眼睛半眯着,也看不出来是睡着还是醒着,他这样半死不活的已经快一个多月了,从知道杨邵的死讯开始,他就如此醒了之后就哭,哭累之后再睡。
李晟把火盆推到杨念的床边,又伸一只手进到杨念的被窝里,摸索着杨念手里的暖手炉。他刚碰到,就感觉杨念的手牢牢地抓住了自己的,“我姐姐,写信来了吗?”
李晟握着他的手蹲下来,认真的说,“今天早上来的,但你吃过饭之后,我才会交给你。”
“我不想吃饭,”杨念的声音虚弱的很,“你把信给我。”
“你还要怎么作践自己!”李晟看他这样,又心疼又生气,但却不敢说重话再刺激到杨念。
杨念早就习惯了李晟这些不痛不痒的话了,仍是闭着眼睛,漠然道,“你把信给我。”
“杨念!”李晟气急,一把拽下裹在杨念身上的被子,“你不能再这么自暴自弃下去,师傅在黄泉之下,在黄泉之下……”
杨念穿着单衣,整个身体蜷成一团,脸埋在膝盖里,冷得打颤却不反抗,眼泪又不听话的流下来。
他算准了李晟的不忍心。
李晟果然又重新把被子卷到杨念的身上,隔着棉被抱住杨念,“念儿,我求求你了,你不要折磨自己,也不要折磨我了。”李晟心里清楚,杨念恨他。自己及早就察觉了杨邵有轻生的念头,却顾念着杨邵的一片苦心没有告诉杨念……
杨念只是麻木地看着日渐憔悴的李晟,“把信给我。”
李晟没办法,只好从怀中掏出书信,递到杨念的手里。
杨念一看到信才终于算有些精神,他利落的拆开信封,用极快的速度阅读了一遍,又像是不敢相信似的,复又返回开头重新读了一遍。
李晟察觉他有异,便问,“信上说了什么?”
杨念把信平放在自己胸口上,没说话。
李晟知道这就是下逐客令呢,也不再问,把暖手炉拿着,准备离开,末了,还是说了一句,“我待会把饭给你端来,好歹吃些。”
李晟正掀帐门,突然听见杨念说了一句话,他没听真切,放下帘子,“你刚刚说什么?”
“你是不是想篡位?”杨念又重复了一遍。
“你是不是糊涂了,这种话怎么能随便说。”
“我知道,宫中有你的密探,朝廷里也有你安插的势力,我都知道。”杨念已从榻上坐了起来,“珍妃诞下了龙子,有人想暗害小皇子再构陷我姐姐,是你的人帮了她对不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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