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待最是难熬,好在那抹黑影终是在未时前后,现于视线所及。
“莫堂主……”溪耘一瞬不瞬看着对面坐定之人,俊颜灰败,一身风尘仆仆,憔悴疲倦无从遮掩,不用切脉,也知气血两亏。
“拿去。”莫无自倒了杯茶,仰头饮下,去了口里腥气,缓了喉间干涩刺痛。
“……!”溪耘看着眼前两物,差点把眼珠子给瞪出来,赶紧从包袱里取出药瓶,将其中一物小心取出,仔细处理。
千年灵芝自不必说,精致木盒,装得妥当,倒是一旁的金虫茸,只是用块帕子包着。虫茸分色泽,金虫茸为极品,整个中原,只有此镇百里外一处深山里有,只那林子,终年沼气不散,虽满是珍贵药材,却难采摘。本是约好一同前去,也好相互照应,未料……
“莫堂主,你如何办到?!这般就只差一味药物了!”溪耘小心收好金虫茸,自是满脸喜色,本来说是要用两日,如今看来,应是一日便够,待到午后取得最后一味药物,再连夜赶路,明日一早应可抵达冥城!
“走吧。”莫无并不多说,其中艰险,无人知晓,站立时,人却一晃,若不是及时撑住桌面,大约直接栽倒于地。
“莫堂主!”溪耘这才察觉,黑色锦衣,左腰间一片深暗,血湿已风干,只是污渍无从消失,“你的伤……快让我……”
“无碍,我处理过了。”莫无撑着桌子,打断溪耘关怀,缓了缓,便又挺直,向着酒肆外走去。
“……”溪耘心底揪着,却是拿此人半点办法也无。
事情若是一如想象那般顺利,该有多好。
“冷青翼,我今日来,是为了告诉你……”屋子里,甄嫣努力攥着拳头,直视着床上虚弱无比之人,心底反复念叨着恨,她应该恨,此人夺走了她最珍视之物,却视如敝履,如何不恨?!“那人不会回来了,王爷知道他会去替你找药,已找了江湖高手去杀他!你等不到他的!我们得不到的,你也别想得到!”
这番话说起来激烈,女子发间金步摇抖个不停,话音落下,屋子里却一如她迈入时那般安静,安静得宛若床上那人压根没有听见。如白瓷一般的绝色面容上,缓缓勾起了笑容,那日激烈毒发,他已失了所有知觉,麻痹自心口蔓延至四肢百骸,再无任何力气。意识昏沉,这般醒着,是靠着疼痛,可他并未觉得特别疼,只是觉得难受,难以描述,便像是三魂七魄自身子里一丝丝剥离,却是无能为力。
那些话,他听到了,听得很清楚,有关莫无之事,他总能听得很清楚。听到之后,他并未多想,只是努力笑着,努力张开口,努力说道:“你们……低……看……了……我们……”
“莫堂主!!”
快!异变太快!快得根本来不及反应!
溪耘只记得自己仔细背好装了药物的包袱,起身欲跟着莫无继续出发,抬首间只听砰的一声闷响,那黑色身影便向着酒肆内飞撞而去,几张桌椅直接碎裂开来,那人直撞到了墙上,这才重重摔落地面。
“呃——”一大口殷红落在地上,莫无努力半撑起身子,压着小腹丹田之处,一阵无法遏制的痉挛,又一口血喷涌而出,手臂一软,人又跌回地面。
“……”溪耘浑身发抖,僵立在原地,望向酒肆门口,那里一人背光而立,足有他两个那般高,肌肉结实壮硕,几步踏入酒肆,竟是觉得大地亦跟着摇晃不定。
酒肆里所有人早已跑光,那人走到莫无面前,弯腰抓了莫无前襟,毫不费力,便将他拎了起来。莫无探手,摸向腰际弯月刀,那人一阵狞笑,并不给他机会,又听一声砰然闷响,硕大的拳头整个撞进劲瘦腰腹,力道之大,直接砸扁了小腹那片柔软,顶上了脊骨!
鲜红喷涌,一口接着一口,拳头撤出,向后拉摆,眼见着,又要夹带着十成内力,直击而去!
“莫堂主!!!——”溪耘瞬时红了眼,不顾一切扑了过去。
那人不该这样!冷酷的,冷漠的,不屑一切、傲然而立的那人,怎么能这般狼狈不堪!若不是这些时日耗干了所有,若不是身上还带着伤,若不是高热一直未褪……
若不是这样!你这野人,如何可以这般对他!
“是你们低看了王爷!”甄嫣先是愣了愣,随即大笑了起来,“哈哈哈,五年前,你算计于王爷,将王爷打入谷底时,可曾想到他又爬了起来?你可知这五年,王爷吃了多少苦,受了多少折磨?!你不知道,你当然不知道!你和那个杀手在这里过得逍遥自在,早就把王爷忘到九霄云外去了吧?!可我知道!我一直陪着王爷,我看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略微显得歇斯底里的声音,让女子失了雍容华贵,发丝已是微乱,浑身发抖,犹如筛子,口中叙述着这五年景阳所受之苦,心中酸得发涩,却是忍着未哭。一直不曾与人说过,也无人可说,从未想过,如今倾倒而出,竟是在这人面前。
她跑来说这些做什么?究竟是为了什么……
看着王爷在密室里,一人为二,假装这人还在……
看着王爷一笔一画,反复临摹修正,学着这人笔迹……
看着王爷遥望夜空唇角带笑,转而又捏碎了茶盏,弄得满手鲜血淋漓……
看着王爷在身侧春宵帐暖,沉沉睡去,口里喃喃的,都是这人名讳……
那么爱,那么恨,已入骨髓,再无人可以替代。
“你可对得起他?!二十年情谊,你说放就放,留给他那么多痛苦,怎么还能笑得出来?!分明最懂得他在乎什么,却偏偏如斯无情,将那些在乎毁得面目全非!冷青翼你根本就是个混蛋!”甄嫣说着说着,摸到了衣袖里的药瓶,决心在来之前,便已做了,如今咬咬牙,继续为之,“你以为他每次伤你,自己心里好受吗?你不能恨他!一个如此爱你之人!你没有资格恨他!解药在这里!你若回去王爷身边,我便立刻把解药给你!”
“……”淡淡的,轻轻的,似是又感觉到了心口针刺般的疼痛,吃力聚拢涣散瞳光,望向那略显莫名的女子,模模糊糊间,其实那女子很美,美得让人心酸,“……那……你……呢……”
那你呢?
简简单单三个字,轻易砸碎了女子强撑的冷硬,是多久了,多久不曾有人问问她,那你呢……
你痛不痛?悔不悔?难受不难受?
看着面前哭得如同孩子一般的女子,冷青翼不禁轻叹:
景大哥,你还是这般分不清,应当珍惜之物,究竟为何……
青翼……
那一刻,酒肆门口,杀气自是察觉,只是未料身子已是如此颓败,竟是躲闪不及。
第二拳,同一个位置,这人是老手,知道练武之人,最惧丹田受损。
腰侧刀伤已悉数崩裂,残余内力护了丹田,冲撞之痛,只觉腰腹似已断裂。
喉间先前压下腥甜,不断翻涌,沼气之毒也压不住。
糟得不能再糟,枯竭之气,反噬之力,眼前已是模糊,却看到一抹身影,不要命般冲了过来,死命抱住了那人拳头!
武功平平,绝非对手,而那身后所背包袱,是他所有希冀。
不能毁……
青翼……
绝不能毁!
第九回:我回来了。
若论快,无人可及莫无。
溪耘不顾一切抱住那人拳头之时,那人收臂抬脚用膝盖撞向溪耘之时,不过短短眨眼瞬间,莫无摸到了弯月刀。刀锋擦着刀鞘,几乎擦出了火花,杀手狠戾不失,眸一沉,手一紧,自下而上,一道冷光,快得让人心惊!
怪只怪离得太近,愕然也只是一瞬,后悔已是不及!
弯月刀锋利无比,削铁如泥,眼前不过血肉之躯,一股透心刺骨寒意,眼前鲜血飞溅,紧接着是骨肉分离的剧痛,是惊天动地的哀嚎。
“莫堂主……”敌人重创,溪耘赶紧跑来,扶住摇摇欲坠之人,手触脉相,比想象中糟。
“你去找辆马车。”莫无双眼紧盯敌人,不见丝毫松懈,吐掉口中残血,颓败之中,又显出几分精神。
“好,你要小心。”溪耘摸了怀中药丸,让莫无服下,缓和内伤,大约有用。不必多问什么,自是明白莫无意思,看准了机会,便向酒肆外面冲去。
“你的对手,是我。”
那人要去阻拦,莫无已是挥刀而上,内外虚亏,人刀合一已是使不出来,眼下倒是十分感激父亲,若不是这一柄神兵利器,胜负难说!
那人也非酒囊饭袋,便是那凶狠猛兽,负了伤只会变本加厉!铁拳呼啸,虽是只剩一只,却也威力惊人,木屑纷飞,酒坛皆碎,若是再被砸中一拳,定然必死无疑!
莫无无惧,拖着重伤之躯躲闪,敌人快他便更快,敌人慢他便缓缓,二人都在失血,而施力者必然失血更多。内伤药物渐渐起效,丹田之痛渐缓,习武之人,身经百般锤炼,不过两拳一刀,他莫无还不放在眼里!
如此一攻一守,小小酒肆如何容得下虎斗,很快支离破碎,分崩离析。断壁残垣处处皆是,鲜红腥稠纷纷而落,二人皆是粗喘不定,如此不温不火,对方显然失了耐心。
“啊啊啊——”吼叫着,一拳而出,雷霆万钧,莫无已被逼入死角,避无可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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