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难过。”冷青翼微微垂首,掩去软弱,“我还要骂他,这般不省心……”
确实,是个不省心的傻子。
屋子里,水堂医者左右忙碌,染血纱布堆了一堆,盆中血水荡漾,让人看了心惊。
床上之人趴着,赤裸上身显而易见三处鲜红,一处在肩膀,一处在背脊,还有一处在后腰,伤处覆盖着白色药粉,却止不住血色蔓延,很快盖过药粉滑落床褥,淡青色床褥已是染了簇簇鲜红,甚至落下床沿,在地面汇集成泊。
伤者身侧,有一人,收了往日里所有嬉笑,一脸严肃愤怒,大掌贴于伤者后心,内力源源不断,恨不能将所有都给了去,恨不能便替了这人承受这一切。
“副堂主……”见冷青翼进来,水堂之人轻唤,小五微微抬首而望,充血双眼竟是稍许湿润,伸手抓过床侧案几上什么,一股脑砸到冷青翼面前!
铁器相撞之声夹杂着小五隐忍不住的愤怒,钻进冷青翼耳里,撞进心间。
“就为了这些!就为了你!!”
地上交错着三支箭,箭头奇异,尖锐而且……粗糙。冷青翼弯腰捡起其中一支细看,沾了血迹的箭头,精钢锻造,与一般箭头不同,环绕着螺旋倒刺,似是一根根坚硬牛毛针,若是顺势而发,箭身旋转定然更快,力道自然不同寻常,所以……
[据说,景阳训练了一批精兵,锻造利器,护身铠甲便如同薄纸,不知为何……]
[副堂主,此器这般重要?你已因此茶饭不思几日。]
[冥城之中,并非士兵将领,个个有些本领,但若真是战场厮杀,却是劣势,若知那利器为何,我定能想出应对之法……]
[副堂主安心养伤,木堂已是派人全力去查。]
[景阳并非一般角色,只怕……呵呵,算了,不提也罢,定然会有些办法的,我饿了……]
[副堂主……]
所以,这就是利器面前,铠甲如同薄纸的秘密?
“你可知这个傻子……”小五声音打断回忆思绪,竟是带上沙哑哽咽,潇潇洒洒一人,何曾这般狼狈,“身中三箭不拔,一路策马狂奔,到了冥城却未昏厥,死撑着一口气,就为告诉你,他把箭带回来了!用这种最笨最蠢的办法带回来了!”
那副样子,何止惨烈足以形容!
那些插进身子里的箭,统统在身前透出了箭头,马上全是血,身后地面斑驳,不知流了多少,一路颠簸,也不知如何忍来!即便是避开了要害,即便是内力强撑,却也在抵达冥城那一刻,几乎便就去了。若不是小五不顾一切给他内力,护住心脉一线跳动,若不是他自己内心还有丝丝不舍于世,大约此刻冷青翼见着的,便是一具还有些许余温的尸体。
“小五……”莫无出声,却被冷青翼抬手阻了,只见那人抬起一张苍白俊颜,微笑着朝自己摇了摇头。
“小五,你听好了。”冷青翼推开莫无搀扶,向着床侧走了几步,更是看清了那些伤口,如何狰狞,“小四醒来,我不会感谢他,反而是要骂他的。现在人就交给你了,若是治得不好,让我骂上几句就倒了,那便两人一起罚,关在一处面壁思过,直到把傻病给治好为止!”
“……”小五微微一愣,眸中什么一闪而过,心中渐宽,阴霾渐散。
“待他缓过,你与他便去密室,我会安排小郁与你们一起。冥城之事,暂与你二人无关,我会去与远流说。”冷青翼一番话语,便是做了安排,始终带着淡淡的笑,掩着深深的疼。“这箭我拿走了,定会想出应对之策。”
不再多看一眼,转身离开,满屋子腥气,让他窒息,手中的箭太沉,紧紧握着,身子里所有疼痛,狠狠忍着。
“副堂主保重,小五等着与副堂主一起,骂骂这傻子。”
身后,小五声音复又带上几分该有的玩世不恭,少了绝望,多了信任。
不知如何走出了屋子,只知道屋门关上瞬间,眼前一黑,口中腥气一重,踉跄间便又落入那人温暖怀抱。
“对不起……又让你担心了……”虚弱声音和先前几乎判若两人,再也无法吞咽喉间滚热液体,自口中呕出,落在莫无衣襟之上,加深了沉黑颜色。
“也许我该瞒着你。”莫无知他心疾发作,赶紧取了随身带着药物,助其服下,护其心口,再看人腹间,刀口不知何时又印染淡红于白衣,便运起内力尽量减去颠簸,向着火堂而去。
“敢瞒我……连你一起骂……”冷青翼轻轻笑了笑,心中不禁想着小四每每被骂时惊慌神色,“我骂人时……是不是很刻薄……”
“所以火堂中,大多怕你不怕我。”莫无怜惜地吻了吻冷青翼额头,涔涔冷汗,隐不住那些避而不谈的苦痛。
“是么,那我……”之前服下药物,缓了心疾,却是刺激着腹内未愈之伤,冷青翼忽然住了口,在莫无怀里闷哼了一声,身子一挺,抬起一手便要按进小腹尖锐痛处!
“不能按!”莫无及时喝止,捉了那手,足下速度更快,屋子已在眼前。
“唔……疼……”冷青翼倚靠于莫无胸口,无力挣扎着,终是喊了疼,剧痛消耗着体力,眼皮很重,意识渐渐不清,“温凛……医术……差劲……嗯呃……”
“到了,马上就有止痛药物。”莫无一脚踢开屋门,赶紧将人平放于床上,再看那人眸子,已是散了瞳光,微微阖上,“尽担心别人,何时才能学会关心自己……”
该承担的,从不逃避,该面对的,从不退缩,就算头破血流,伤痕累累,亦然。
床上之人已然昏厥,手中所握之物却不见松开,那杀人利器,此刻却成了生死依托的信物,成了压于心间、扛于肩上的重责,想必待到醒来,定是不顾一切伤病,废寝忘食,直到摸索出应对之法来。
若说呆傻,他冷青翼说第二,当真无人敢说第一。
第二回:你我时日不多。
呆傻之人,聚集至一处,便成了纯粹。
即便昏厥,却因心中有着牵念,冷青翼只让自己消停了一个时辰。
“莫无……”醒时所见,莫无一脸煞白疲倦,一手按于其心口,一手按于其小腹,息转心法夹带暖意,流转于痛处,通则不痛,身体里充盈着力量,却是眼前之人,自损根本换得。
“知你差不多该醒,把药喝了。”见人醒来,莫无收了心法,身形微微不稳,却挺直,拿了桌上一碗温热药物,端至冷青翼面前。
“……嗯。”药汁浓稠,隐隐泛着血色,并非黑,而似褐红,入口微微带着熟悉之感,又腥又涩,黄连之苦。遥想过往,曾经落难于落花阁,也是这般药物,以眼前之人腕血为药引,调和息转心法之气,护得心疾,促得腹部伤势加快自愈。
默默喝完,一滴不剩,递去空碗时,换了蜜枣塞入口中,很甜。
“我还有事。”淡然声音,淡然神色,却是一网深情,莫无起身,轻吻床上之人额际,欲将离去,“景阳既已出发,你我时日不多。”
“……嗯。”冷青翼乖巧点头,默默看着莫无袖边若隐若现的腕上白纱。
“我走了。”话不多说,杀手依旧毫不拖沓,几步迈出屋子,关了门,像是半点也不留恋,不见担心。
这一别,二人再见,已是应战之前。
什么都知晓,什么都未说,干得皆是些蠢事,却是为了家,还有家人。
冥城是家。
“这箭如何而射最为厉害,你大约多久可告知于我?”
“只需半个时辰,副堂主。”
……
“这铠甲可否再加厚点,换些更硬物件,何如?”
“不可,如此行动不便。”
……
“你告知他们,半刻钟后,于火堂空地聚集。”
“是,副堂主。”
一日一夜,翻阅书册如山,见不同人,问不同惑,或解得,或无解,待到一切纸上初成,便做些仿效。空地上,一人箭术了得,半个时辰后,已是将箭射得极尽所能;一人专做铠甲,依着指教,改了锁子铁,加厚几层,却仍轻巧;加上三个小厮,打打下手,扎了草人穿上铠甲,于另外一侧准备;还有一人,立于草人身侧,压着小腹,微微佝偻,脸色苍白,却不见颓败。
“射!”
努力提高了嗓门,弓箭夹风射来,噗一声,穿入铠甲,透过草人,自后而出。
不过转眼,这一日一夜努力皆废,废得干干净净。
“……”冷青翼来到草人面前,见那入箭之处,铠甲拧转扭曲,如同漩涡,无物能挡,想必即便是那厚实砖墙,也能直破而过。
“副堂主……”其他人也围了过来,一日一夜已过,此时若无结果,赶不及制成大批铠甲,以供莫无如今训练火堂木堂之人穿上。
众人皆泄了气,纷纷摇头叹息,虽有不甘,但如今看来此箭着实厉害,根本不敌。
冷青翼始终看着铠甲上那拧转痕迹,看得出神,却也不似有所顿悟,或者什么新得。
“副堂主,眼下如何是好?”射箭之人问道。
“你们先回去休息,一个时辰后再来。”冷青翼淡淡应道,直立不动,依旧看得目不转睛。
“是。”几人依命散去,空地独留一人。
“小四……我才不会放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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