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上——将军——”
陆礼拦在两人之间,与北郊军首领低语道:
“将军请给陆礼一些时间,将此中的厉害关系与主上阐明……”
北郊军的首领丢下手中的刀刃,昂首对着罗重,然后双膝叩地跪拜了下去:“请主上顺应民意!”
说完,他看了陆礼一眼,带着北郊军和周显等人从殿内撤了出去。
此刻殿内只留下罗重、陆礼主属二人。
罗重蹲在台阶上看向别处,神情有些阴郁。
陆礼低下头,提着官服的下摆走到罗重跟前,跪了下去:“主上——”
“陆礼,你不必再劝……”
一声轻响打断了罗重的话语。
陆礼将一枚掌心大小的护心镜递到罗重面前,上面还带着新鲜的血迹——
“你做了什么,你对他做了什么——”
罗重猛然揪起陆礼的衣襟,双目通红,如同被触怒的狮子,将陆礼整个人提了起来。
陆礼侧着头,脸色因为呼吸困难被憋得通红。
当陆嘉仪以为自己就要这么直接被衣襟勒死的时候,却被重重地砸在地上。
陆礼捂住胀痛的肋骨趴在地上剧烈地咳嗽。
当他终于顺过气抬头望向罗重的时候却愣住了——
罗重本应还是那个罗重,却一瞬间明显不一样了。
原本那个意气风发谈笑风生的罗重不见了。
他佝偻着背,垂首坐在地上,脸上老态横生,呆滞的眼中如同一片废墟。
就像是什么东西突然从钟昭公的生命中抽走了。
“主……主上……”
陆嘉仪不敢置信地开口喊道。
“陆礼。”
罗重的声音干涩而沙哑,他低着头,紧紧握着手中的弧形刀刃,如同那是他生命中仅剩的支撑。
“那盘点心也是你下的毒吧,在父亲走后,你就有了这门心思。”
骠勇神武王的葬礼上,甜腻而惹人喜爱的专供小点心,原本是为小皇帝特别准备的,却没想到会让罗重误食。
陆嘉仪低下头,没有否认,也没有任何解释。
“我离开大与对你来说不单单是巩固在军中的威信,更多的是能够疏远我和……那个傻瓜之间的感情,日后我若为王,心中就不会对他有任何不安……”
“甚至于周郎,你总是言语之间时不时暗示他的不可信任……”
“还有那个姜州来的秘周显……这一次幕后真正的推手是你陆礼而不是他周显,对吗?”
陆嘉仪依然什么都没有说。
“只是我不明白你是怎么说服北郊军?”
陆嘉仪抱袖,将脸藏进衣袖之间:“兵藏则锈,人困则殆,猛虎有利齿,岂能安于室。”
“猛虎有利齿,岂能安于室……”
罗重将脸埋在掌心,重复念着陆嘉仪的话,发出哭一般的笑声:“呵呵……是我的错……是我困住了你们……”
“不是主上困住我们,而是在臣下眼中,世上没有任何能比主上更适合坐那把椅子——”
“住口。”
罗重举起手中的刀,刀尖指着陆嘉仪:
“你们口口声声奉我为主,却一个个违背我的意志,背叛我,逼迫我,口中越是忠诚的人在我心上的那柄刀就插得越深——”
陆嘉仪站起来,一步一步走到罗重面前,用自己的胸膛抵住弧形刃锋利的刀尖。
“腐朽堕落的三姓王朝凭什么要别人乖乖地蛰伏在他们脚下?主上您天性仁慈,却被罗家永世忠诚的誓言捆绑了一生,我不甘心,不仅仅是为了您,也是为了自己。凭什么一个人的命运由出身决定?凭什么一个傻瓜能够安坐龙椅?凭什么……”
最后一句话被陆嘉仪咽进了喉咙里。
罗重看着殷红的鲜血从陆嘉仪胸前的衣服上沁出来,浸染了一片。
“他不过是一个什么都不懂的傻子,你们为什么要把他牵扯进来……”
“陛下不死,主上登基名不正言不顺——”
陆嘉仪伸手握住罗重的刀,锋利的刀刃一下破开了他掌心的肉,更多的鲜血淌落下来,在地毯上集聚了一小滩暗红色的痕迹。
“如果主上不能平恨,请杀了嘉仪为陛下报仇。”
他闭上眼睛摊开双手,将胸膛展露在罗重刀下。
“我只是想在有限的生命里为自己留一点余地……你们却不肯允许。”
陆嘉仪只感到胸前一痛,睁开眼睛,却是罗重抽回了刀刃。
“我不会登基。”
罗重将手里的刀丢在了地上,如同放弃最后的支撑。
“既然如此……”
陆嘉仪捂住胸前的伤口站起来,眼中是从未有过的狠辣决绝:“那么……请您为愿意登基的人让路吧。”
第29章 旧主
陆嘉仪捂住胸前的伤口站起来,眼中是从未有过的狠辣决绝:“那么……请您为愿意登基的人让路吧。”
他接过罗重丢在地上的刀刃,历经沙场的刀锋上淫浸了淋漓的鲜血和杀气,当这柄刀刃落在罗重肩头时,后者却没有任何反抗。
——他是罗重,钟昭公罗重,罗氏的杀神,还未开始走路已经学会骑马,还未开始玩耍已经扛起刀剑,九州大地上哪里不曾有他铁蹄踏过,白云黑土何处不埋他敌手的尸骨。
这样一个人,哪怕只要动动小手指,陆嘉仪就要伏诛在此。
可他却没有一丝抵抗,任由陆嘉仪威胁自己的性命。
陆嘉仪终于明白,这个人已经没有生念了,那个没有智力的傀儡皇帝不知不觉中早已代替鸿图霸业,成了罗重的全部生命。
他的主上,已经没了。
陆嘉仪手里的刀滑落出去,切断罗重一缕鬓发。
“主上。”陆嘉仪深吸了一口气,“若是主上能够狠下心杀了嘉仪,那么嘉仪也就放心了——您终于能够斩断对这人世最后的温情和仁慈,成为一个真正能够掌控天下的无情帝王。可是……”
陆嘉仪不懂罗重不愿登位的坚持,不懂他可以在战场上杀人无数却独独放过背叛者的仁慈。
正如罗重也同样不懂得陆嘉仪用尽一切手段也要将他推上宝座的信念。
然而,人心作为世上最残酷和最美好的存在,总是会给自己或别人留下最后一丝余地——
“嘉仪本想用护心镜骗过周显,好不容易才从陛下手中夺来。”陆嘉仪微笑着说道,“此刻,陛下恐怕在寝宫中大声哭闹吧。”
这一句话仿佛是火星,重新点燃了冷却的灰烬。
罗重回过头来看着陆嘉仪,那本该冷硬坚强的眼中却透露出令陆嘉仪难以忍受的怀疑和不安。
陆嘉仪缓缓地垂落视线:“嘉仪没有伤害陛下。”
一句话,便将颓然的罗重挽救回来,脸上不敢置信的神情却像一个小心翼翼的孩子。
陆嘉仪知道,他信仰的那个主上已经没了,那个顶天立地、乾纲独断的钢铁巨人已经被熔炼,成了只为一人蜿蜒燃烧的铁水,再承担不起天下众生。
陆嘉仪笑着让自己落幕,剩下的舞台交给罗重,足以完成一场让众人满意的大团圆结局。
他躲在巨大的宫柱后,看着罗重迫不及待离开的背影,忍不住笑着,跌坐在地上——
年少时,他以为折断双腿是人生最痛苦的事情,随即而来的家破人亡便将他打入炼狱,当罗重救了他,带他回北方,他以为这个人会是自己追随一生的明主,今日却自己的信仰所抛弃。
陆嘉仪一个人,背靠着一根柱子,无声恸哭。
“吱呀”一声,殿门忽然被打开。
陆嘉仪吃惊地回过头,从宫柱后往外探看。
离开的罗重是倒退着走回来的。
陆嘉仪抹了把被眼泪鼻涕模糊的脸,刚要站起身却忽然见到周显从打开的门后走了出来。
“钟昭公。”
明明已经被北郊军控制的周显仿佛换洗过了一番,脸上重新露出气定神闲的模样。
陆嘉仪心中猛的一顿,便见他周显侧身退开,向身后俯身让出道路。
“主公,罗重已经找到。”
随着周显话音落下,那人便从大开的殿门里走了进来——
一步一步,安静却仿佛敲在心头的重锤,拖地的黑色大氅仿佛还没有完全张开的巨大羽翼,双手交覆身前,露出苍劲十指,指上带着一枚红宝蟠龙赤金指环,颔首低眉,却无谦卑之色,身形伟岸英武,却面容沉静,目光内敛,有山阿崩于前而不动之色,又有华光暗熠夺人心魄之寒。
此人沉、稳、内、敛,浑然霸道,便如猛虎静坐于山前——纵使不动声色,亦叫人不敢轻觑。
陆嘉仪倒吸一口凉气,猛的按住口鼻,将自己藏回到宫柱后——
章长胥,镇东将军、魏州公,此刻本该在千里之外的魏州。
“所以。”站在殿中的罗重淡然道,“周郎是为了河东氏才背弃我的?”
当初章长胥被调离京中罗氏出力不可为不丰,而罗重掌权之后,对河东章氏一族的打压更是从没有断过。
河东氏,先帝在时便引以为心腹之患。
如今周显得以脱身,只怕外面的北郊军……
陆嘉仪不敢多想,罗重并没有曝露他的所在,他只得小心翼翼藏住自己,探看情形。
只见周显自若一笑,厚颜无耻道:“我主从来只有魏公,并没有什么背弃。况且钟昭公帅兵逼宫,如今犯下谋反大罪,周显怎能与之为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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