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项铎应下,又迟疑地看李云恪,“主子……”
李云恪抬手制止他,“无碍。”
他二人不明说,藏身在墙角的秦少商却听明白了七八分,直接走出来,问项铎道:“解药的事有无着落?”
项铎眼露悲戚,难过道:“昌鲁自知大势已去,不愿落入我军手中,在昆多图战败的同时放火自烧十里营帐,王室收藏的所有珍贵药材都同他的家眷一起化为灰烬了。”
“怎么没人施救?”秦少商又急又怒,“那是最后能拿到解药的机会了!”
项铎亦是无法,“听说昌鲁早有准备,叫人将存着的灯油全都泼在了营帐上,外围又添了一层柴,一烧起来便是火势冲天,没人能进得去。”
“生死有命,不必强求。”李云恪在他二人肩头各拍了两下,道,“项铎,传我口令,今夜犒赏三军。大军在此休整三日,而后原北境驻军留守,其余人火速赶赴西境,与西境军共同围剿贲氏一族。”
“是!”
在院中小坐一阵,推测着南宫煊的火气差不多也该降下去了,李云恪才起身回房。
推了房门,却听到房中传来有气无力的呕声,李云恪心头一紧,忙跑了进去。
南宫煊歪着身子,骨节泛白的手死死扒着床沿,半个腹部已挪到了床外,摇摇欲坠,看得人心惊不已。
他单薄的背脊一起一伏,每一次喉间都发出暗哑的声响;地上一滩秽物,正是不久前许明曦才给他喂下的药汁。
李云恪两步上前,心疼地为他拍着背,那些关心与询问的话到了嘴边,却又说不出口了——他知道,现在的南宫煊并不想听。
南宫煊轻咳了几声,总算不再呕了,只觉脑中晕得厉害。
“先漱漱口,我再让人去问问小曦要不要重新送一碗药过来。”李云恪扶他靠回去,帮他擦擦嘴,又取了水过来。
南宫煊漱了口,道:“我不想喝药了。”
“那……那就先不喝。”李云恪怕影响他心情,便顺着他,拉过被子盖在他身上,道,“我开窗子换换气。”
南宫煊当然也知道此时房中味道不好,他自己也不想继续留在房里,可听李云恪这么说,莫名便有些恼。
于是待李云恪开了所有的窗子回来,便见南宫煊已经坐起,正捧着肚子费力地把两条腿挪向床外。
“煊儿,”李云恪想劝,又怕惹他不快,“是想换个房间?”
“你若受不了这味道,出去也就是了。”南宫煊不客气道。
李云恪忙解释道:“我没有那个意思,我……”
有腹部挡着,南宫煊不便提鞋,随意踩了便要站起来。
李云恪见劝他不住,只好按着他叫他等一下,为他穿好鞋才扶着他起身。
南宫煊抽回自己的手臂,慢慢出了房间,停在门口不走了。他偏头扫了眼一直跟在身后的李云恪,抿了抿唇,道:“你出去。”
“煊儿,我……”
“出去……一会儿。”南宫煊明白,就算自己再怎么赶他,他定然也会赖着不走,便只好松了口。
李云恪对他何等了解,了然道:“是要解手么?”
南宫煊:“……”
李云恪便将放在门外的恭桶提了进来,“煊儿……”
“出去!”南宫煊回房,直接把他关在了门外。
李云恪摸摸被门板拍了一下的鼻子,抢在他落下门栓之前道:“我不进去,你别锁门。”
南宫煊清楚最近自己应付不来的情况日益增多,这一次倒是没故意和他作对,将已放在门栓上的手又收了回来。
在院中走了两三圈,李云恪又不放心地踱到房门口,手抬起放下好几次,才在门上敲了几下,“煊儿,好了么?”
房中无人答话。
“煊儿,没事吧?”李云恪又道。
房里依然没动静。
李云恪有些急,“煊儿,我进……”
房门一下从里头被打开,南宫煊半低着头,耳朵尖却泛起了淡淡的红色。
李云恪看得一怔,随即心中软了下来。然而此时他到底不敢说些调侃或是惹人情动的话,只得将心思掩好,若无其事道:“要换间房歇着,还是在这里等一会儿?”
“辛苦他们收拾一下吧,我去看看信儿。”南宫煊说着,便要绕过他往外走。
李云恪伸手,一手环住他的腰,一手托住他的臂,自然地扶住了他,“我不会做过分的事,你别推开我。”
南宫煊低头看了两眼,便随他去了。
南宫信已是许久未被两个父亲一起哄过了,开心得不得了,连饭都比平日里吃得多。
反观南宫煊,一整日吃的东西加起来还不抵小家伙一顿多,晚上喝了药没多久又吐了不少出来,叫李云恪看得实在难受。
许是前几日睡得多了,今日午后南宫煊倒没犯困,可等到天一暗便撑不住了。待南宫信睡下,被许明曦抱走后,他已是连手指都没力气动一动了。
李云恪为他宽了衣,问道:“还要沐浴么?要不我帮你擦擦,这便睡了吧?”
这两日天热得难以忍受,让南宫煊那本就容易燥热的身体更觉难熬,坐在房中动也不动也能出一身汗。他受不了就这样睡下,扶着床柱勉力站起,道:“我自己洗就行,你另找一间房去睡吧。”
“你明知那不可能。”李云恪叹了口气。
虽说这个时候不想被李云恪寸步不离地照看着,尤其不想给他看到自己赤身露体的模样,可南宫煊也清楚,自己的身体实在不争气,没人帮着,连沐浴都成了问题。
既然非得有个人,那……除了李云恪也不能换别人了。
他心里又烦又闷,更不愿看李云恪一直在眼前晃,索性从入水开始便闭起了双眼。
待得被擦得清清爽爽抱上床后,南宫煊已陷入半昏沉的状态了。
李云恪就着他用过的水洗了,叫人取走浴桶后上了床,想要似往常那般亲亲南宫煊,想了想,终究没敢。
他对着床顶发了一阵呆,忽而出声道:“煊儿,睡了么?”
南宫煊没回话,过了会儿身子动了下,似是想翻身,可由于身上着实笨重,没能成功。
李云恪便知他没睡着,失笑摇头,撑起身体半抱住他,按照他微小的动作中表达出来的意思,帮他翻了个身面向墙壁。
南宫煊从被子底下抽出一只手臂,头枕在臂上,好让自己呼吸顺畅些。
“煊儿,我有话想对你说。”李云恪靠上来,手先是搭在他腰上,感觉他没有抗拒的意思,才一下一下帮他按捏起来。
“我要睡了。”南宫煊道。
李云恪的手顿了一下,而后收了回去,“那……还是明日再说吧,时候不早了,是不该打扰你。”
南宫煊:“……”
结果便是因为他的欲言又止,明明身上累极,南宫煊却迟迟睡不着。就那样一动不动躺了两个时辰,躺到他自己都躺不下去了,才撑着坐了起来。
“要解手?”他才动,李云恪便动了,声音很是清醒,显然也没睡。
南宫煊气恼地瞪他。
李云恪心虚似地避过了他的视线,探臂将他抱起,伺候他小解。
“说吧。”回来后,南宫煊郁闷地道。
李云恪意外于他竟会主动问起,惊喜在眼中浮出一半,一想到要说的事,又都不见了。
南宫煊不耐道:“有话快说。”
“其实这件事,我本也想等到瞒不住的时候再告诉你的,可已经因为隐瞒惹你生气了,我不想我死后你还为此记恨我,所以就当将功赎罪行么?”
房中昏暗的灯光映在李云恪的侧脸上,照出他一脸的落寞,看得南宫煊无端害怕了起来。
“你听后不要太激动,留意身子。”李云恪握住他的手腕,停了片刻,道,“昌鲁一把火烧了他们一家,连着解药,什么都没了。”
第179章 不知
南宫煊双眼一眨不眨地看着他,却是什么都没说。
感觉到从他腕上传来的脉搏跳动越来越快越来越强,李云恪不由担心,放开他的手腕,与他掌心相抵,将一道柔和的真气送了进去。
“我没事。”南宫煊借着他的帮助平复下来,不愿他在对抗三步杀的时候还要为自己浪费真气,便收了手,强迫自己冷静。
李云恪盯着他的脸色,一刻也不敢放松。
南宫煊咬着牙,拼命掩饰着自己想要外露的情绪,心里疼得快要撕裂,面上却更冷了,“你对我说这个做什么?”
“我……不瞒你了,”李云恪带着几分小心和忐忑留意着他的神情,“你能原谅我么?”
南宫煊冷笑,“你想告诉我你的毒没可能解了,你现在就是等死对么?你是要我看在你没有多久好活的份上不要和你计较对么?你对我说了这样的话,却希望我看着你不断在我眼前出现,还能当做什么也没发生对么?”
“不,我不是……”李云恪心慌地抱住他,“煊儿,我没那个意思。”
“李云恪,”南宫煊闭上眼,声音微颤,“你怎么这么残忍?”
李云恪不知该怎么办,只能连声说着对不起。
南宫煊轻轻推了他一下,“不过也没关系,眼下看来,我大概还要比你先走一步。想来你每日看着我这副样子也不好受,偏我还和你闹,你让我也尝尝这滋味也是应当。”
“别说了煊儿,别说了。”李云恪觉出他的抗拒,顺势放开他,背对他坐在床边,将脸埋进双手当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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