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四年,减掉他没有记忆的那两年,那就是二十二年。
很长的二十二年。
到底这二十余年是他的梦还是他记忆里的那几千年是梦。完全陌生的世界陌生的人,就算是相似的面孔也没有和他一样的记忆,如果真的是从头来过,为什么他还要记得过去的那些,又为什么只有他记得。
说来他还不知道自己老了会是个什么样呢,白发苍苍面带皱纹的老头子么似乎不是那么好看。
樊渊伸手划了下水,把他的倒影彻底划破,凉丝丝的水浸着他的手指,把寒意传遍了全身,他低头倒回船的甲板上,这场游戏太没意思,他不想继续奉陪了。
天雷滚滚,不多时便下起了大雨,江面上开着朵朵水花,一切都蒙在水里看不真切,可不论这场雨下得多么大,也没能把樊渊唤醒。
大雨将小小的乌篷船渐渐灌满了水,船漂流的速度也慢了下来,却也开始一点点往下沉去。
阙闲冒着大雨沿江纵马狂奔,他从很早前便开始赶回来,擅自离守的罪责并不轻,可他心里总觉得十分不安,悄悄带了队人回来,行到半途接到端逸的信后更是日夜兼程,途中不知累死了多少匹千里马。端逸的信从未停过,樊渊失去踪迹已经十余日,他已经不敢想找到人的时候樊渊还活着的几率有多大了。而他这般孤注一掷一条道走到底也完全不能保证能在众多分岔江流里找到樊渊。
忽地他看见远处的江面上出现了一个小黑点,看着是艘即将沉没的船。阙闲忙纵马奔上前,顾不得船上是不是有樊渊也顾不得江水急得能把他冲走便跳进了江中,往那艘船游了过去。
船里浸满了水,樊渊整个人都泡在水里,也不知道到底泡了多久。
阙闲见人确实在船中,忙拖着樊渊游回到岸上。
可樊渊面色苍白,全身冰冷没了呼吸,阙闲用尽了各种办法也没能将樊渊唤醒。
“殿下你醒醒!!!!听到没有!!!!你醒醒!!!!!!”阙闲哭道:“我求你,你睁开眼,睁开眼看一下……”
“樊渊!!!!樊渊你听到没有!!!!!!!!”阙闲用力晃着樊渊,想让他醒来,却仍是徒劳。
阙闲伏在樊渊身上止不住地痛哭起来:“为什么,为什么你告诉我为什么!!!!我求你,求你了……睁开眼……”
大雨浇在阙闲身上,把他身上连同那颗心的温度一点点洗涮干净。
“阙闲?”
终于樊渊睁开眼,他看着眼前那模糊的人影说道:“是你……”
“殿……殿下……”阙闲抬起头上气不接下气地看着樊渊唤道。
樊渊只觉得脸上和脖子处落了些温热的液体,他想了想,十分疑惑地问道:“你哭什么。”
阙闲抬手抹去落下的泪,将樊渊抱起道:“没什么,我送你回去吧。”
樊渊闻言没再说话,靠在阙闲身上又重新失去了意识。
阙闲就近找了个城镇给樊渊养病。
溺水还有那场大雨落的风寒固然严重,可更严重的是其自身的虚弱程度。阙闲请来的大夫看罢后一边写方子一边对阙闲说道:“他长期饮食不调,又连日没有进食,五脏六腑皆有亏损,得慢慢调理段时日,身体底子好了风寒也就不是问题了。”
“饮食不调……”
“说简单点就是吃了上顿没下顿。”大夫将手里的药方递给阙闲,收拾了药箱说他明日会再来看过便离开了。
阙闲转头看了眼床榻上躺着的樊渊,捏着手里的药方出门抓药,按着大夫说的熬成药粥端回来。他扶着樊渊起身靠在他身上,将粥吹凉了些许送到樊渊嘴边,可半天见樊渊没动,他有些着急地说道:“吃一点。”
可樊渊看着眼前的那勺粥,并没有半点的胃口,他打从心底里不想碰这些吃食。
阙闲哀求道:“吃一点吧,王爷……”
樊渊微微转过头避开了那勺粥,连看都不想看。
“不吃东西,会死的……”阙闲的声音里带着颤抖,他不知道樊渊到底怎么了,为什么会不愿吃东西。
樊渊合上眼,阙闲说得并没有错,人不吃不喝会死,可他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王爷……樊渊……我不想你死……你吃一点……好不好……”阙闲苦苦哀求道。
樊渊皱眉看着依旧停在自己嘴边的那勺粥,米粒被煮的饱满晶莹剔透,还冒着热气,的确十分诱人。
半响后阙闲忽地觉得手里的勺子微微一沉,抬眼看的时候竟然已经空了,忙又舀了一勺递到樊渊嘴边。
樊渊一勺接一勺地咽着粥,阙闲看着渐渐空了的碗,喜不自禁地抱住樊渊落下泪来说道:“谢谢。”
端逸收到阙闲的来信后便立即带了几名太医和十余护卫从京城赶过来。
他无论如何都想不通樊渊为何会做出这等自寻短见的举动,若不问个清楚,他怕有第一次便会有第二次,第三次,然后再也没法挽回。
端逸到的那天樊渊已能自己起身行走,只是仍虚弱得很,靠着栏杆坐在那处,整个人看着死气沉沉。
端逸见阙闲走过来便向他问道:“他到底是怎么了?”
阙闲朝着端逸行了一礼后起身答道:“不知道……他不肯说……”
端逸看了眼阙闲手中那碗还剩了大半的粥,伸手拿起勺子在碗里拨了下道:“他现在就吃这么点?”
阙闲低下头没再回答。
端逸叹了一气,道:“你先下去吧。”
阙闲领了命后便离去了。
端逸看向远处的人,走过去开口唤道:“樊渊。”
樊渊闻声微微侧过头,看了一眼端逸问道:“需要行礼吗?”
“免了吧。”端逸在樊渊身旁坐下,叹了一气道:“说吧,你到底想如何。”
樊渊没再看他答道:“不想如何。”
“那你……为何要寻短见……”端逸艰难地说道,虽然他不想承认,可做出那样的事情他也只能用这么个词来形容了。
而且这样的念头恐怕也并非偶然一天两天所有。
从樊渊小时候开始他便察觉到了异样,但他说不出到底什么缘由,樊渊也一直藏得很好,直到发生了这么一件事后,他终于明白樊渊到底和旁人有什么不同。
樊渊并不留恋这个世界上的一切。
“端逸。”樊渊终于久违地喊了一次这个名字,他看着远处说道:“你会害怕死吗?”
端逸听他直呼自己的名字,这是大不敬之罪,可他此时并不想深究,他思考着樊渊的这个问题,良久后答道:“会。”
“你当然会,因为你不知道会发生些什么。”樊渊转过头来看着他说道:“但是我不会。我死过,知道那是什么感觉。”
端逸皱起眉头问道:“那是什么感觉?”
樊渊答道:“就像睡着了一样,但是不会做梦,也不会再醒来……”
“既然不会再醒来,那你又为何会在这里。”端逸抓住樊渊的手看着他说道:“那天你说自己这般过得已经是很好,既然是很好,为什么不选择继续活下去?”
樊渊轻轻笑了笑,抽回自己的手说道:“多我一个不多,少我一个不少,留在韶华之景里,难道不好?”
“樊渊!你!”端逸闻言站起身来看着樊渊道:“你怎会有这般念头……”
“我累了。”樊渊仰头看着端逸道:“你就当我是妄想又或者是在跟你开玩笑……我比你知道的还要活得久,死过不止一次,在我最想活下来的时候没能活下来,可当我放弃了之后又醒了过来……到底是我错了还是这个世界错了。端逸……你知不知道就算是我现在这个样子,若真的想杀你,也是轻而易举得很?”
“你……”端逸看着樊渊愣住,似乎完全没有料到他竟会说出这番话来。
“当年你让阙闲成了我的伴读,是以他为人质要挟他的父亲,过了这么些年,你以我为人质让他听你的命令对他父亲下手,你当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吗?”樊渊扶着栏杆站起身道:“我唯独不想被你利用,哪怕只是一点点。”
端逸面色变了数遍,最后他低下头说道:“我让阙闲留下陪着你。”
“没有必要,他对我来说并不重要,我也不想再看到他。”樊渊说罢便想转身离开。
端逸伸手拉住他,最后问道:“那什么对你是重要的?”
樊渊回过头答道:“什么都不。”然后便挣脱端逸的手离开了。
端逸在原地站了许久,没有追上去也不想再询问,他已经得到了他想知道的答案,没什么可说的了。
他转过身,见阙闲站在他身后不远处也是沉思着的模样,顿了片刻,他开口道:“你都听到了?”
“是。”阙闲低下头答道。
端逸叹了一气问道:“那你自己的意思呢?”
阙闲闻言朝着端逸跪下道:“臣……想留在王爷身边,恳请皇上允许。”
端逸嗤笑了一声道:“可他刚才说了不想再看到你。”
阙闲低下头失神地说道:“至少,待到他好起来之前……”
端逸看着荷塘里凋零的荷叶,半响后从阙闲身旁走过,说道:“随你。”
阙闲俯身一拜道:“谢皇上隆恩。”
端逸只待了一日便离开了,他将太医留了下来,带着护卫回了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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