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君王阵 (柳木桃)


  大夏律上写得清楚,就算没读过书不识字的人也知道,无论是笞刑还是杖刑,行刑位置只能是屁股和大腿,就算稍微倒霉一点,遇上了缺阴德的行刑官,也顶多就是在背上打几下,从没看过有人往膝盖窝子里下狠手。
  到底犯了什么罪,或是惹了什么人,才被整成这个惨样?
  以陵洵察言观色的本事,自然不会看不出这些人心里在琢磨什么,他撑着身子往后挪了挪,让自后背抵住墙,就那么大喇喇任凭众囚盯着他,没所谓道:“真是对不住各位,腿脚不灵便,是不是带把的,要想验明正身,还得你们搭把手。”
  狱中捉弄新人,图的就是从那恐惧不安的畏缩中找寻几分居高临下的快感,众囚见陵洵初来乍到,竟没被一屋子牛鬼蛇神吓到,便也收了调戏的心思,更有几个心眼够用的,见陵洵从容得好像倚在自家宅屋后院搓脚纳凉,不由多看一眼,愣是从他那娘娘腔一样的皮囊里瞧出了几分非同寻常。
  “这位兄弟是犯了什么事,怎么遭了这等狠手?”说话的还是那个疤脸。
  犯了什么事?
  陵洵从被那个长史官盯上就没遇到好事,如今好不容易和一堆同类聚在一起,怎能错过吹牛逼的好时机?不肯折节不畏强权,为了不与阉党同流合污,宁为玉碎不为瓦全——这罪名一口气说出来简直太拉风。
  然而正当他准备好好措辞,寻个生动又不张扬的语气娓娓道来他的光荣事迹,牢门外忽然传来脚步声,猫爪子一样落在地上,轻得几乎不见声,听得陵洵皱起眉头,只能想到一类人有这样的步子,那就是在深宫里伺候惯了的内侍。
  果然他的耳朵够灵,来人是两个宦官,其中一个还是老熟人,便是昨天在秦老贼旁边站着的小太监。
  陵洵一看到这张太监脸就心生不妙,觉得自己一定和这阉人犯克,只要见他就没好事。
  小太监倒是没让陵洵失望,站在铁栅门口冷眼瞧着,三角眼里满含阴毒,忽然扯开在大殿前唱喏的嗓子,兰花指指着陵洵破口大骂:“呵呵,你这贱到骨子里的下作东西,枉费了中常侍大人平日的疼爱,竟斗胆包天趁着大人不在和门房私通,怎么没打烂你的狗腿?如今你落得这个下场也是自找,就好好的烂死在这里吧!”
  旁边那个小太监趁他换气时赶忙接话,却是堆起笑容唱上了红脸:“郎君也不要害怕,中常侍大人顾念旧情,一直对郎君难以割舍,也许哪天大人气消了,还是会把你接出去的,万望郎君保重。”
  这两人一唱一和,说了一套莫须有的瞎话,又幸灾乐祸推挤着走了。等他们的身形消失,陵洵发现牢中气氛蓦地变了,那一双双看向自己的眼睛不再有之前的好奇和戏谑,反而变成了不怀好意的鄙夷和嫌恶,尤其是那两个太监盖棺定论般往他脑子上扣的“郎君”二字,更是直接将他变成了一个供人玩弄的物件。
  还是个供宦官玩弄的物件。
  陵洵慢慢敛去了唇边的笑意,眼皮子一垂,看了眼受伤的双腿,知道拜那两个小阉货所赐,这回没法愉快地在这大笼子里忽悠人了。

第7章

  “哎呦,俺当是哪路好汉遭了难,闹半天竟是个给人舔棍的活相公!”疤脸汉子后知后觉地喊了句,满屋子囚犯哈哈大笑起来。
  “什么舔棍,他是给阉人做相公,哪有棍子可以舔?我看没准他才是拿棍捅人的。”
  “要说你们这些土包子,真是什么都不懂,他要是那个在上边的,哪里还要背着老阉货冒死去偷男人?”
  哄笑声中,陵洵被人狠狠在侧腰踹了一脚,好不容易支撑起的半张身子,前功尽弃重新倒回地上。
  “奶奶的龟孙儿,别碰我的床!”
  之前那个和疤脸说话的干瘦胡子一个猛子扎过来,将被陵洵压到的干草堆向怀里敛了敛,那看着陵洵一脸肉疼的样子,活像抱窝的老母鸡,痛心疾首地看着窝里的一坨黄鼠狼屎。
  “哎呦,阮三爷,你怎的这么没情趣?小美人急着往你被窝里滚,你还把人往外面推?”
  “呸!阮三爷我只爱大胸脯的小娇娘,才不稀罕这种分不清雌雄的死断袖!”
  陵洵听着众囚犯在那你一言我一语说得好不欢畅,正想从地上重新爬起来,不知道被谁猛地揪住头发提起了脑袋,瞬间变成一只菜市场的活鸡,让人翻过来掉过去的验看货色。
  “还别说,这小相公长得真是勾人,要不咱今天就拿他开开荤。”
  陵洵从余光里瞥见说话的人,竟是个和方珂方珏差不多年纪的小鬼头。糙汉子嘴巴里跑荤话,这倒是没什么,毕竟男人天生没有好东西。可是小小年纪不学好,脑子里装了这么多糟烂东西,长大还了得?
  大概是拉扯惯了家里的几只猴崽子,陵洵那养孩子的“慈父”心非常不合时宜地在这个时候蹦出来,手一抬,胳膊一扭,也没见他有什么多余动作,只听那抓着他头发的半大小子哎呦一声痛呼,松开了手。
  陵洵反手揪住这小子的衣襟,抓小鸡子一样,将人拽到趁手的位置,啪的一声脆响,一耳光扇过去,扇完还不算,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地骂道:“小兔崽子,屁都不懂,还要学大人操天操地,毛长全了么?”
  那瘦巴巴的少年脸蛋子上霎时浮现出根根分明的五指印,惊讶得瞪圆了一双狼狗眼,被打蒙圈了,等意识到自己吃了多大的亏,立刻奋力挣扎起来,可是那一只细白的爪子箍在他手腕上,也没见多用力,竟是像把铁钳,完全没法挣脱。
  少年反应倒是快,呲着一口齐刷刷的小白牙,抬腿迎面踹上陵洵的脸。
  陵洵等的就是他尥蹄子,另一只手迅速回收,当胸抓住少年脚踝,双手一交叉,直将少年拧麻花一样掀翻在地,紧接着就势翻身弹起,一屁股坐在少年肚子上,只把这毛孩子压得两眼上翻,差点挤出肠子。
  “好身手!”
  众囚非但没因为陵洵这一暴起而被惹恼,反而奇葩地围在一起拍手叫好,看那情形,若是他们现在怀里还能摸出俩铜子儿,就能直接扔出来作赏。
  “啊咿呀!有两下子嘛,过来跟俺练练手!”那疤脸一身黝黑紧实的皮肉,像只滚了泥浆的壮牛,喘着气嗷嗷叫着扑上来,急得像是要往火炕上扑媳妇。
  旁边有人啐他:“黑疤子真他妈不要脸,阿诚那是年纪小,比划比划不丢人,你倒是五体俱全的,也跟个瘸子过招,不怕以后出去老脸没处搁?”
  疤脸铜铃大眼一瞪,瓮声瓮气地吼道:“嚷嚷个屁!这相公腿脚不能动,大不了俺也不用腿,陪他一起扮瘸子!”
  陵洵没料到,他这教训熊孩子的一手竟好像投石入水,将这一屋的臭鱼搅得撒了欢,尤其听到这些人言语之间,似乎还交情不浅,甚为熟稔,并非只是同牢之谊,更是觉得十分意外。
  疤脸汉果然如他所说,到了陵洵面前,直接往地上盘腿一坐,定住下盘,蒲扇一样大的手掌抓过来,就要从陵洵手中抢人。
  那被当成小板凳的少年顿时感动得泪眼朦胧,似是不甘心这样充当鱼肉,再次扭动挣扎起来,弄得坐在他身上的陵洵也跟着晃晃悠悠。
  疤脸汉招式平平,但是出掌如风,显然是蕴着不俗的内力,陵洵应付得并不轻松,偏生还坐在一头不服管的倔驴身上,更是影响出招,几次险些被疤脸的掌风撩到,于是陵洵瞄准一个空当,抽手在那少年身上各处穴位虚晃而过,最后趁着疤脸劈斩过来的时候,双手合并格挡,顺势结了个不大明显的手印,那少年便立刻老实下来,在陵洵身下柔顺成了一张目眦欲裂的坐垫。
  没了坐下之忧,陵洵可以更专注地对付疤脸,两人只局限在上三路里过招,连拆了十余个回合也未见胜负。陵洵越发从心底生出赞意,觉得这疤脸汉子虽然面目凶恶,言语粗俗,但是招数间却不见邪门歪道,颇有刚正之风,若是换个境遇相识,说不定还能劝说他到自己手下做事。
  这相见恨晚的惜君之意,落在陵洵那张活似艳妖的脸上,就变成了带着眉来眼去味道的脉脉情愫。
  疤脸汉活了近三张的年纪,常年和一群糙汉过着刀口舔血的生活,哪里见过这等勾人魂魄的妖孽,被那两波春水的眸子一照,呆了一呆,黑黑的厚皮脸里愣是被灼出几分红意。
  陵洵浸了坏水的耐心被消磨得差不多了,懒得再和这汉子用正招纠缠下去,于是趁着疤脸汉不备,双指一并,往人家腿间戳去,来了个猴子戳桃。疤脸汉大概也是没见过如此不要脸的无耻之徒,他还盘着腿,门户大开,眼看就要面临断子绝孙的危机,大惊失色地急忙忙收回手掌,护住裆部。
  这么一来,便是中了某人的奸计,殊不知这只是虚招,陵洵这一戳只是戳在半路,趁疤脸护守阳门,上身向前一探,双手拽住疤脸的短衣衣摆,向上一提,竟是直接扒人家衣服。但他也并未全扒,只是兜罩住疤脸的脑袋,同时拉长了袖子,手速极快地将袖子从他腋下一绕,再一系,打了个漂亮的花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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