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王和魔王的幸福生活 (寒江.妃子)
- 类型:古代架空
- 作者:寒江.妃子
- 入库:04.09
“你来得正好。——有一件事,正要托付给你。”
“属下怎敢当大人‘托付’二字?”
“当得起。”凌玉城摆摆手,“这北疆,我是不能继续看着啦……罗杀、奚军他们,经了这么一遭,也不知道能不能留下来。你有勇力,有韬略,有家世,有军功,若是机缘凑巧,十年之后,执掌北疆也不是难事。有些东西,交到你手里,我也就放心了。”
听他语义大是不祥,苗振张了张嘴,想要说话,却被凌玉城一个眼色逼了回去。手里忽然一沉,却是被塞进了一本小小的册子,封面上银钩铁划,墨迹尚新。翻开来,一字一句,都是凌玉城北疆十年心得,如何招募,如何带兵,如何出击,如何布防,这些点点滴滴平日绝不示人的心血,此刻尽数凝聚在这一本小小的书册当中。
“你就在这里看。看完了,哪里不懂,尽管问我。我也只有今天一天工夫,可以给你讲讲这些东西了。”
“大、大人!”
苗振早已经泪眼模糊,努力想要看清眼前的文字,偏偏越急越是看不清楚。他深深吸了口气,一把抹去泪水,勉强沉下心一字一句读将下去。只见这里面不少是将军平日讲解兵法时曾经提到过的,也有些却是闻所未闻,偏偏平时隐隐想到却又抓不住想不透的一些难点,这么一读居然豁然贯通。想到大人说“只有今天可以给你讲了”,一时间不禁满腹心酸。
他站在当地,不知不觉读得入神。小小一本册子,就是再慢,通读一遍也花不了多少时间,然而还没等苗振翻到最后一页,外面脚步声急促,一个卫士在门口响报:“大人,端亲王到!”
“快请!”
不一会儿,宁秀快步走了进来,先打量了一下凌玉城的脸色,看他神情从容,不像前几日那样拒人于千里之外,先就是一喜。刚要开口,凌玉城举手打断,扭头叫着苗振的表字道:“显允,过来见过端王殿下。”
平常难道没有见过——苗振心里暗暗嘀咕了一声,然而看到自家将军的眼色,也只能老老实实过来行礼。宁秀一边说着“不必多礼”一边伸手去拦,也被凌玉城拉住。等苗振老老实实拜了一拜,凌玉城唤他起来,转头对宁秀叹道:“景晖,以后我不在,就拜托你护着他们了。”
“别这么说!”乍听到这句话,宁秀只觉得心脏怦怦怦地急速跳动,几乎不敢相信这么快就等到了凌玉城把下属托付给他。抢上前拉着他的手还想说话,嘴唇翕动半天,只颤声叫了一声:“温泽……”憾恨沉痛之色溢于言表,却是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我也只能托付给你了。”凌玉城反手握住他的手,紧紧收了一收:“这帮家伙大多数都是粗人,除了打仗什么都不懂。日后……你多多看顾着一点,就当,就当看在我的份上吧。”神色渐渐黯淡:“我能护着他们的,也就只有这么多了。”
不等宁秀回答,又是苦笑:“这儿还有一帮家伙呢……说是死也不打仗了,要回乡种地去,我怎么劝都不肯听。一伙刀头舔血的大老爷们儿,加起来手头都没有半个铜板,让他们回乡,只怕一个个都跑不出京城百里——景晖,你帮我护他们一程,让他们平平安安返乡,可好?”
那一日,凌玉城身边亲卫下属散去大半,只有亲卫队长贺留带着十几个人留在他身边,声称大不了跟到地下伺候将军,死也不肯离开。余下四百余人,包括执掌凌玉城名下诸多产业的金波,和掌管密谍的夏白在内,所有人都换了平民服饰,排着队给自家将军磕过了头,在端王府或明或暗的护送之下,带着凌玉城的手书分道而行,急赴北疆。
那一日,京城皆知,云阳侯府散尽家仆,连服侍了侯府三代主子、盲了一目断了一腿的老管家也被赠金遣散。
那一日,端亲王宁秀想着凌玉城当面一挥而就的数十封亲笔信,想着收信的那些北疆中低级将领,努力地暗掐了一把自己的大腿,颤声对嘉佑皇帝禀道:“儿臣无能,云阳侯死志甚坚——只怕……”
他低下头,大滴大滴的泪水,转瞬就打湿了殿上的青砖。
第18章 剧怜幼子伤怀抱
且不说金波等人赶赴北疆,暗地变卖凌玉城这么多年置办下来的明暗产业;也不说那些劫后余生的卫士们在端亲王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放纵下,与同袍们暗地会晤;更不说北疆大营,那些莫名被监视甚至看押了一个月的铁血将卒,在惊闻京城变故时的悲愤难抑……大虞京城的气氛,这几天来颇有些微妙。
凌玉城在虞阳,根本谈不到人缘两个字,他出了这么一档子事,京城贵胄们个个都是看笑话的心思,不落井下石已经算得非常厚道。然而这几天,偏偏有不少御史清流频频上书,这个说某某人千里迎回父亲遗骨,孝行可嘉,请求朝廷旌表,那个弹劾某某官员约束家人不力,其侄仗势强占他人坟地,损毁他人祖先骨殖……一看就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对于皇家和宗室来说,果然还是迎还二帝梓宫比较重要。至于清流啊,翰林啊,太学院的学生之类,虽说迎回来的又不是他们祖宗的死人骨头,可谁叫太子殿下孝感动天呢——上些拐弯抹角的奏折,发些旁敲侧击的议论,或者在酒楼茶馆里聊聊天,不但能得储君青眼还有钱拿,何乐而不为之。
除了劝说工作始终没有进展,父皇那里白眼与日俱增的端亲王宁秀,每个人都在争先恐后地表现自己的忠勤孝义。
七天以后,睿亲王宁轩登门。
凌玉城身边仅剩的卫士门几乎是以“哦哦,终于来新人了”的眼神看着这位王爷踏入自家将军书房的。开玩笑,这些天每天来的都只有宁秀一个,每次来都是老一套,将军没有听腻他们都听腻了。不是没有别的人试图上门充当说客,可是迄今为止,那些人连门房都没能踏进一步——今天这位睿亲王是唯一的例外。
“拜见睿王殿下——”
书房内,凌玉城让了睿王上座,不待他开口便整衣倒退两步,拜倒在地。
“十年之前蒙王爷搭救,一直没能亲自拜谢,殿下恕罪。”
十年前芜州一战之后,凌玉城被锁拿回京,投入大牢。彼时满朝缄口,只有这位以癖好南风闻名朝野的荒唐王爷闻讯,派管家去和大理寺丞喝了杯酒,席间轻描淡写提了一句:“王爷昨儿个说起,那孩子生得不错,打坏了怪可惜的……”
其时合朝共知凌玉城下狱乃是权相柳明夏的意思,只是这位宰相虽然权倾朝野,也不至于为这点小事拂了一位亲贵王爷的面子。托睿亲王这句话的福,凌玉城在牢里虽然屡受拷掠,总算没有伤筋动骨。等到侥幸脱了牢狱之灾,他虽然满心别扭,也曾诚诚心心上门叩谢,却在王府门口就被挡驾,这些年除了岁时派人送礼,当年的恩惠,竟是从来没能亲口谢上一声。
“王爷,您的来意,不用说我也知道。您对我有大恩,如果是别的事情,不用您开口,我也绝无二话。只是这件事……恕我忘恩负义,不能从命。”
宁轩苦笑着微微摇头。不要说这件事,就算十年前那一遭牢狱之灾,也是大虞皇家对不起眼前这个年轻人,他当年受宁秀所托伸出援手,无非是想多保存一分国家元气,聊补今上之过于万一。今天前来相劝,也是放不下祖宗庐墓的大事,哪怕厚着脸皮挟恩求报也得走上一遭,奈何凌玉城一开口,就把他的话头堵得干干净净。
“你……真像你娘。”
二十多年前那个艳冠京城的倩影恍然如在目前,睿王不觉出神,脱口叹了一句。眼看着凌玉城眼神一凛,蓦然挺直了脊背,整个人顿时如同一柄出鞘的利剑,他微微摆了摆手,惘然轻叹:
“我说的,是你的生身母亲。”
“你是外室之子,在府外长到七岁才回归云阳侯府,你父亲没来得及见你一面就战死沙场——固然是当年侯府远支争爵争得乌烟瘴气,你嫡母敬敏长公主愤而上书才让你袭了爵位,可是从头到尾为什么没有人质疑你血脉,这些年来,你可有想过?”
“王爷是说——”
“你生母当年也是虞阳花魁,王孙公子争相交游的人物,清歌妙舞,一管玉笛妙绝京师。后来一朵名花为你父亲所得,你父亲为了她,跟老云阳侯不知闹了多少次,家法也不知挨了多少,到底还是求到了老侯爷点头。只为正妻没有进门,权且安置在外宅,说好等迎进了正室就抬她进门。后来……”
后来,敬敏长公主下降。
为了公主的面子,就算原先抬过几房妾室,说不得也要打发走了,何况一个出身风尘的外室。
“当年你父亲奉到圣旨……被老侯爷在家里足足关了七天。一出来,就拉了匹马,直奔外宅。当时他和你生母说了些什么没有任何人知道……但是差不多全京城的人都知道,你生母断发毁容,发下誓言,与你父亲此生再不相见。”
“那时候你生母已经怀胎数月,她只一身随身衣衫,绝然出走,外宅里金帛首饰分文不取。你父亲也曾经常常探望馈送,连长公主过门以后都派人看过,你生母一面不见,一物不收,只靠女红针指养活自己,还有……后来的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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