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不过他们从不受雇于任何人,所传消息也绝无虚假,只有迟迟不愿相信自己连最后一条退路都没有了的公子衍选择了质疑。
江湖传令人武功高强,自然不把公子衍的狗急跳墙放在眼里,不屑的啐了一口,骂道:“亡国奴而已,还做什么困兽之斗。”
语毕,就一个空翻,消失在了人们的视线中。
这并没有出乎恣睢意料,他早就得到消息,公子衍在姬王弥留之时决定去破坏严国内政,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他还有些不相信,毕竟身为一国公子,这样做未免太过愚蠢,他有点不敢相信。
可事实证明,公子衍的确不怎么聪明,除了在绑架楚九歌这件事上。可恣睢更胜一筹,早在沈化风回到南宫的时候,就命他赶往姬国王都,快死了的姬王见到多年不见的好儿子,肯定就对公子衍失去了信心,如果沈化风再表现出非常后悔没能陪在老姬王身边的孝心,和对公子衍先前作为毫不计较的兄弟友爱,那么老姬王就一定会将王位传给一直十分喜爱的小公子沈化风。
至于沈化风的语言障碍,恣睢他一点都不担心。说到底,沈化风不会组织语言不过是因为不善表达,姬王也十分了解这个儿子的性格,见到他最真实的一面,就如多年前他离开自己的时候一模一样,那么姬王就更会倾向于把王位传给沈化风,而孤立了独自在外给常凌歌卖命的公子衍。
这一切,都不过是他的套路罢了。若说残忍,王室的明争暗斗实则要比这残忍的多,至少在这一件事上,他已经做的十分温和了。
等等,常凌歌?
……如果说公子衍做出这些事是因为常凌歌的威逼利诱,那么常凌歌本人就不可能不知道公子衍是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家伙,又怎会把希望寄托在他身上?
还是说,利用他的,根本就不是常凌歌?而是常凌歌属下比较迟钝的左膀右臂?
恣睢眉头紧蹙,这个问题不是一时半刻就能想清楚的,就在这时,又一声惨叫打断了他。
眼见大势已去的公子衍还想做困兽之斗,命人将楚九歌从刑房中拉了出来,见他那模样,指骨定是断了几根,又被不断施压,肿得像个胡萝卜。
……难道,这就是目的?
因为常凌歌知道,暂时没办法开口的楚九歌,不能口述,只能以文字的形式写下记忆中所有有意义的情报,为了阻止他留下任何信息,所以才折断楚九歌的手指?
狼子之心,深不可测!
“我现在也没什么好怕的了,可他是你们的软肋,放我逃出严国,我就把他还给你们。”公子衍还在力挽狂澜,即使他心里也明知,一切都来不及了。
恣睢本来还比较镇定,听了这话,脸色骤然一变,先前的凝重早已褪下,取而代之的则是一种嗜血的恐怖冷笑。
这不禁让许长情的心震撼了一下,早就听闻南君恣睢的人格分裂非常严重,今日一见,果然骇人,这样的恣睢做出什么事他都不会感觉意外。
可是,为什么偏偏在这个节骨眼上?
恣睢伸手从站在他身后的俞景年腰间取出一把匕首,朝着公子衍的方向走去,后者见他步步逼近,心里早已怕到了极点,慌不择路的一把抓起楚九歌挡在身前,疼得他又是一声惨叫。
也就是他低头的这个时间,恣睢轻功一使,腿用力一蹬就站在了公子衍面前,眼神凌厉,声音凛冽的问道:“他?你以为他能成为你威胁我们的筹码?坐井观天,不要小看了本王。”
说完,不等公子衍反应,恣睢就做出了一个令所有人措手不及的动作。
——他的匕首,刺在了楚九歌的腹部。
然而,唯一没有惊讶的,就是楚九歌了。
他没有料到恣睢会这么做,可这么做也没出乎他的意料。
他太了解恣睢了,绝不可用常人的思维去猜测他。
被利刃刺穿的剧痛,让楚九歌呻*吟一声,他甚至痛的无法叫喊出来,腿再也使不上力气,跌在了地上。
公子衍见状,还想去拉他,不想恣睢竟一脚踢在他的下巴,俯身去扶楚九歌的时候,一柄□□就飞了过来,直直刺在了公子衍的胸口。
在最后一刻,他都睁大了眼睛,死不瞑目。
许长情还保持着投出□□的动作,他擅长使枪,可这不代表他会投标枪,完全靠着一身的巧力与被逼到尽头的狗急跳墙。这一招能让公子衍断命,他也十分惊讶。
刺入楚九歌腹部的利刃不深,但伤在要害,也难保不会殒命。虽然楚九歌自己非常清楚,他这个苦命鬼在历尽沧桑之前是绝对不会轻易玩完的。
在朦胧之际,他看到了恣睢一言不发的撕下布条,神色凝重的按压他的伤口,还有一刻也没有耽搁赶过来的许长情和俞景年,慌乱的在说着什么,只不过他听不清,只感觉他们是在关心他。
关心……有什么用,他不还是照样疼?
第33章 ·第三十三章·君若安好毋飘渺
楚九歌现在开始怀念在凤鸣山时候的生活了……当他被剧烈的疼痛从昏睡中拉醒的时候,望见了眼前华美而厚重的帷帐,才发觉自己有多么怀念那段露宿街头,却毫无烦恼的日子。 如果不是常凌歌逼他远走,恐怕此刻,他还是那个落魄而又无忧无虑的琴师呢。
楚九歌再仔细去看那绛紫色帷帐上的花纹,才猛然发觉,这是他当年被禁足严宫的时候,许长情的寝宫。
……他太了解这个让他痛苦不堪的地方了,一辈子都不会忘掉……
比起强势的恣睢,实际上喜好施虐的许长情才更令楚九歌恐惧,因为在最无助的时刻施加痛苦与恐惧,这才是最深的摧残。
楚九歌的恐惧,亦是许长情的担忧,是恣睢的顾忌,他们互相都有所隐瞒,不期待其他人和盘托出,也从不打算把自己所掌握的分享给别人。
自私这种贪念,是会毁掉一个人,一座城池,甚至一个国家的。人若是能彻底杜绝欲望,那么世上将不存在任何罪恶。
楚九歌所遭受的一切,他都不堪回首,此时他已经在盘算,歧石已经被他服下,世间再无七草,若是再饮下忘川水,是否能够彻底忘记所有?
……或许吧……楚九歌抬起手,就着光亮看了看自己红肿的像是胡萝卜的手指。
……只不过,不是现在。
若是那时,真的能够一切都归于宁静,那么他愿意,和许长情隐世相守。
或许有人会说他的不专情吧……若是爱恣睢何良锦的话,为何又要与许长情长相厮守?
因为恣睢,真的爱不动……爱的太累了。
若是被重伤的体无完肤,又将自己作为棋子,转送他国,甚至出卖身体,这样他都爱的下去,那他真是太过伟大了。
他爱恣睢。爱过恣睢。
至于许长情,他的爱是最真切的。楚九歌感到多疼,许长情就有多爱楚九歌。
他了解许长情,也正是因为这种难得的相识相知,所以他才愿与许长情成为一路人。
恣睢虽好,可终究爱的还是江山,是天下,从不在意他楚九歌。
楚九歌想,可能已经到雨季了。窗外淅淅沥沥的雨声不绝于耳,却并没有让他感觉烦心,相反,却有些宁神的意味。
这或许是他的世界里最安静的喧嚣了……
只不过,湿气侵入骨节的痛,他还是不太喜欢。
这难得的安宁让他不由得忘记了战争与伤痛,开始不断幻想未来的生活。就连他自己也十分讶异,难道他真的是老了?
楚九歌似乎是急欲自我证明还没有老,迅速在脑子里背了一遍《花间辞》……他还记得,还好没有落入常凌歌的陷阱,否则……
想到这里,楚九歌突然心里没了底,如坠冰窟,浑身都冷了起来,双眼圆睁,吓得冷汗直流。
……常凌歌,常凌歌是谁来着?
跟着端药宫女一起进房的许长情见楚九歌这副样子,便发觉不太对劲,如果说他是一直沉浸在被恣睢刺伤的讶异中,也不至于一直是这个表情,难道说,楚九歌发现了什么没被别人察觉的细节?
“九歌?九歌!”
许长情大声叫着,终于唤回了楚九歌的心智,后者吓了一跳,反射性的从榻上坐了起来,却因为牵扯伤口而痛的再次跌了回去。
“怎么了?到底是什么把你吓成这样?”
“你还好意思问我?”楚九歌这一疼,突然就恢复了先前实则蛮不讲理的琴师模样,这倒是把许长情也吓了一跳,毕竟在严宫的,恐怕只有俞景年一人见过那样子的楚九歌。
而楚九歌心里也清楚,在这么下去,迟早他要和恣睢一样,变成人格分裂的。
可相比之下,还是他开始忘事了这个问题更让他感到恐惧,如果说忘忧草的效力现在就开始发挥,那么用不了多久,他就把脑子里好不容易恢复的记忆再次清空,成了货真价实的傻子,到时候他该怎么办?
他做这一切,都只是因为想要阻止这场战争,可如果一切都是徒劳,那他是为什么才活到现在?
“快,快去把恣睢找来。”楚九歌艰难的翻了个身,侧到不压迫腹部伤口的一侧,疼得龇牙咧嘴痛呼几声,手在空中乱抓,好不容易碰到了许长情的衣角,又被骨伤痛的差点哭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