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较平静……这样的形容给现在的俞景年已经不合适了,海平面在狂风呼啸之前是最平静的,黎明前的黑暗,也是最深的黑暗。
沈化风根本说不出安慰的话来,他自己也被公子卿的那些话击的体无完肤,一时间找不到任何托辞来使自己相信,更别提俞景年了。
“他……不会的,一定是被迫的……”
面对沈化风这个语言障碍如此勉强说出的话,俞景年报以苦笑,殊不知,这也是沈化风对他自己的安慰。
“你跟在恣睢身边这么多年难道不知道他为什么要让楚九歌周游列国吗?”
“可他……”沈化风深深叹了一口气,言语突然又变的流畅起来,“我来到王上的身边并不久,曾经,也只与九歌公子有着一面之缘,我是真的不清楚他们之间的事,不过就王上那阴晴不定的性子,也难说……总之,我是猜不透。”
说到这里,俞景年和沈化风同时意识到一个问题:
花亦怜呢?
——来了这么半天,他们被五花大绑关押起来,楚九歌也被打的不成样子,那个花亦怜去哪了?
“他不是应该和你在一起吗?”俞景年立即问道。
“不,我被抓起来之后绑了,他们就离开了那个墓室。”
这样说来,公子卿也就是完全没意识到还有另外一个人的存在了?
这倒也极有可能,因为那些眼线看到的只有沈化风带着俞景年和楚九歌离开的场景,一路上,花亦怜都做着断后的工作,去解决后面跟着的那些细作,所以公子卿不知道队伍中有这一号人的存在,也在情理之中。
那么,也就是说现在花亦怜还待在这个王陵中,或者已经逃出去请求支援了?想到这里,二人才算松了一口气。不管怎么样,他们可是不想再看楚九歌挨打了。
公子卿事实上本人就在关押着俞景年和沈化风的墓室之外,听到了他们的对话,却又装作一无所知的样子。
他又不傻,怎么可能没看到当时是四个人一起从盗洞下到王陵的?他不过是想给他们留条退路罢了。
“九歌呢?吃下饭了么?”公子卿问道,立刻有宫女回答:“还没……连口水都不肯喝。”
公子卿无奈,只好决定本人去看。
楚九歌还处在回想起痛苦记忆的震惊之中,不愿见人,也不愿看到任何能激起他回忆的事物。
世事永远都是这样,他想回忆的时候,就像有人拉着一般,不论如何也回忆不起。他不想回忆的时候,那些痛苦不堪的片段又走马灯一般涌入他的脑海。
为什么?他都不愿去回想,也不想掺和进去,却还是有人执意要害他?为什么……难道真如公子卿所说,真正想要害死他的是常凌歌,还是他的……兄长?
可是常凌歌,不是在凤鸣山的禁林中吗?那个面容残破却优雅的恍若谪仙的男子,竟然就是臭名昭著的细作常凌歌?
……不,没有证据证明他就是常凌歌,既然脸都毁了,任何人都可以伪装成他。
可是这样一来,禁林走失无数的孩童这件事,不就得到了解释吗?……
如果说常凌歌是他的兄长,这场牵扯了所有人的命局都是常凌歌一手策划,那么其中就有一个非常重要的人物:——相爷。
也就是楚九歌的父亲。
既然常凌歌是他的兄长,那么也就同为相爷之子,可到目前为止他还从未听说常凌歌与南国相爷有什么关系,只是逄三娘曾经说过,常凌歌是他的儿子……
想到这里,楚九歌似乎已经明朗,或许这些事情之间……
猛然发觉有人开门,心乱如麻的楚九歌难以控制情绪,随手抄了个茶杯扔过去:“不是让你们不要来烦我吗!”
公子卿伸手接住那照脸打来的茶杯,略使轻功,迅速凑到了楚九歌身前,不由分说,一把掐住他的脖子,威胁道:“不要命令我的部下,否则我让你生不如死。”
楚九歌听不到公子卿的话,但看到他那阴沉的脸色,心中更是悲戚,胸中空气渐少,眼神变得迷离,终于,他还是开了口。发不出声音,只动了唇形。公子卿见他有话想说,便缓了手中的力度,只听楚九歌气若游丝,绝望的问道:“你能不能……对我好一点,我并不讨厌你啊……”
此话一出,公子卿霎时愣在了当场。
为什么?为什么我这样□□虐待你,你却还是不恨我?公子卿自己都恨自己,为什么楚九歌却说他不讨厌他?
……难道他也清楚,自己是身不由己的吗……
“九歌……九歌。”公子卿一把搂住了楚九歌,后者被汗水浸湿显得有些凌乱的头发贴在他的脸上,能够嗅到淡淡的桃花香气。
这一刻,公子卿不想理会任何俗世恩怨,只想静静的抱着楚九歌,将他的手抚在自己的胸口,感受他剧烈的心跳。
他忏悔,他有罪。
可他却从不后悔对楚九歌做的一切,他选择用自己的方式保护他,伤害了他,也总好过让其他人来代替他。
如果说,痛苦能够让人深深铭记,那么他愿意用这种方式,在楚九歌的脑海里打下深深的烙印……
这一切,不过都是他这个渴求爱情的可怜男人的下下策。他从不奢求得到原谅,却也没敢去想楚九歌竟然不恨他。
这种感觉,就好似幼年时的初见一般,那个男孩微微一笑,似乎就拯救了一直在深宫得不到真情的公子卿……
一个吻,一个饱含侵略性与野性的深吻,让楚九歌的记忆又回到多年前的雪夜,公子卿死死将他压在身下,一次又一次的深入,将他所有的哭喊全都堵在了嘴里。
朝夕之间,君已陌路……
“楚,九歌,久久歌,此情不负,仍记当年誓,踏平塞外故土,今已成此情不复,乱世之争离人深怨,不若初见天真去不还,曾誓生世不忘结发之人,相逢相识亦相知相惜,秋风寒雨随寻君遍,冷月清风韶华去,别经年惹谁怜,曲终人未散,忆曾风华,诗三百,情深,念……”
楚九歌在迷离中轻轻的吟唱出了《花间辞》的旋律,双眼中似乎燃起了希望的火光,兴奋的一把抓住了公子卿的衣袖,不停的摇晃着,像是个期待了许久,终于得到了拨浪鼓的孩子一般。
“我想起来了,我想起来了!长情,我想起来了!”
楚九歌神色天真,眸子清亮,一如初见。
“长情,愿你能如其名,爱情长长久久。”
若是你不在……我何来爱情?
“九歌……留在我身边好不好?”公子卿一字一顿,为的便是要让楚九歌能够看清他的唇型,读出他的话。
他不想用文字来描述如此郑重的表白,他想让他能够亲眼看到,亲耳听到他的诚意。
然而事实上,楚九歌也确实看懂了,此刻的他,回忆起了那么多悲伤而痛苦的往事,又怎会愿意接受公子卿呢?
“当年你说我身子太脏,不配留在你身边,所以放我离去,今日再次严刑拷打,使我屈服,难道只为施舍你绝不可能的爱情?”楚九歌决然拒绝,“许长情,我不恨你,也不讨厌你,是因为我知道你有苦衷,可我不能依旧心安理得的婉转在你身下求欢,许长情,我求你放过我吧!”
第28章 ·第二十八章·剑挽弦歌浮生怅
公子卿恢复了往日的平静,楚九歌也愿意坐下来让宫女好好给他包扎伤臂,两人就这么坐在殿中,都在等着对方开口,心里却也明知对方不会开口。
楚九歌的手臂仍没有消肿,伤的像是紫茄子一般,不过现在的他也感觉不到什么疼痛了,只是心有些难受。
他并不讨厌公子卿,可是为什么,每次见面都要这样对他呢?
“你打算什么时候登基?”楚九歌这样问了,就是知道公子卿快要排除异己,登上他觊觎已久的王座了。
公子卿左手撑着下巴,右手心不在焉的写字,写到一半,终于没了耐心,将纸揉成团,扔了出去,“把那个写字快的老匹夫给我叫来!”
于是,刚刚那个做书记的文官又被推搡到了二人面前,一脸委屈,公子卿说什么,他就照抄什么。
“本打算明后日动手,可你来了,我便想暂时搁置此事。”
“你已经搁置了那么多年,何必为我再继续耽搁?”
公子卿被楚九歌问得哑口无言,一时竟不知该如何作答。
此时,有探子来报:“镇王暴毙,王宫大乱!”
楚九歌就算听不见,可这短短八个字,他还是能从唇形看出来的。镇王,便是严国先王的弟弟,也就是公子卿的王叔,在公子卿弑父以后一直制约公子卿的权力,在公子卿将据点转移到王陵之后独揽大权,暂理朝政。
如此说来,这个镇王死了,严国王室势必要大乱,之前那一派支持公子卿,却忌惮镇王实力的皇亲与老臣,现在肯定要请公子卿出山,另一派表面支持镇王,实则心里另有篡位预谋的王族,恐怕也要开始调集手中的势力,一场恶战避不可免。
“镇王是怎么死的?”楚九歌立刻起身追问,探子愣了一下,随即望向公子卿,得到后者肯定的点头后,有些红脸的答道:“被……被男宠割了那里……”探子指了指一旁的老书记员□□,“不敢找太医去医,最后流血太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