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另一个巡捕带着一个中年男人走了进来,禀报道:“大人,我们在土地庙前的斜坡处,找到血迹和死者身上衣物的布条,能确定那处就是死者的被害地。”
然后指了一下身旁的男子,道:“这位是村头卖豆腐的,他说他昨晚见过死者。”
“你说来听听。”
“昨晚周勤来草民家喝酒,夜里我扶着他去上茅房,我家茅房正好能看到土地庙。那时就顺便往那一看,就见一个人从庙里出来,往去镇上那条路走。没走几步,庙里头又出来一个男人,一刀就往那个人身上捅去。”中年男人心有余悸地说。
“那你昨晚为何不来报官?”县令眉头拧得更深了,似坐得有些不耐烦了。
“草民......草民,当时吓了一大跳,哪知眨了眨眼睛,那两人都没了踪影,草民以为自己撞了邪,今日才知道真死了人。”中年男人吞吞吐吐说道,任谁大晚上捡见那样的场景,十之八九都会觉得是眼花了或者撞见了不干净的东西。
“既然如此,这案子就先搁着。死者是叶家的小厮,你们叶家就出几两银子埋了吧。”县令摸了摸胡子慢悠悠说道,又转头看向妇人:“你回家等着消息,等我们抓到了凶手再来审。”
而后也不等别人反应,惊堂木一拍就退了堂,脚步蹒跚地离开了。
县令这般行为,让齐婉婉目瞪口呆。
回去的路上,她不住地在那说:“这是个什么判法啊?明明我们丢了东西,人又不是我们杀的,还要我们贴钱去埋人。”
叶筠笑笑安慰她:“损失几个钱不算什么,人没事就行。幸好你早上让我差人去看了书房,不然在公堂上我还不知说什么呢。”
得了安慰的齐婉婉,心情当下就好多了,冲叶筠一笑,她五官长得周正,笑起来更是明艳:“叶公子果然大度。早知道我当时就不放他走了,跟着去看看也好。看着那么老实一个人,没想到......”
“你昨晚见了他?”一直没说话的宁飞宇问道,语气有些不好。
齐婉婉这时才意识到自己刚刚说漏嘴了,忙打着哈哈:“师兄,我不是看着他没拿什么嘛,就放他走了,让他以后别出现在叶家。”
“没拿什么?那叶家的账本怎么丢了?让你看着宅子,你倒好,放着贼从你眼皮底下过。”宁飞宇冷声道。
“我......他也给我交代了,说是别人让他来偷个账本,我看也不是什么重要的东西啊,又不是武功秘籍。”齐婉婉咬着嘴唇狡辩。
“都给你交代了,你还不长个心眼,你怎么不想想那人要叶家的账本干什么?帮叶家算账?”
被宁飞宇这么一堵,齐婉婉半天也说不出话来,一跺脚,快步往前走去。
叶筠看齐婉婉眼泪都要出来了,忙打圆场:“齐兄,这账本丢了也不碍事,回头我让账房先生再补一份便是了,你也别太责怪她。”
“婉婉就是这性子,不说她不长记性,一会去哄哄她就好了。不过叶公子别的可以放放,那人要找的账本却是要看好了,免得被人顺走。”宁飞宇还是那副冷冰冰的表情。
叶筠听了这话倒是有点懵,他是真不知道那人要找的是什么账本。
不过从这后,叶家倒是安宁了不少,宁飞宇巡夜时,也没见有虎视眈眈的偷袭者了,他和齐婉婉商量了一下,决定再住几日就走,没有一直待在叶家的说法。
这日叶筠正在书房练字,书房的窗前种着一片竹子,碧叶到了秋天也不见衰败,清秀而又潇洒。
“啾啾~啾啾~啾啾啾~”竹林传来鸟叫,又隐隐有敲打窗棂的声响,叶筠不得不扔下笔,过去看看。
哪知刚走到窗前,一个鹅黄色的影子猛地从窗下站起来,把他吓得连退了好几步。
齐婉婉双手撑在窗棂上,恶作剧得逞般地笑道:“小筠哥哥,吓到了没?”
齐婉婉在叶家待了几日后,便把“叶公子”改成了“小筠哥哥”,说是这样叫起来顺口,且亲切。叶筠没说什么,宁飞倒是宇冷了半张脸。
叶筠是独子,相处一段时间后,他便将活泼可爱的齐婉婉,当作妹妹般看待,有什么好吃的好玩的,从不忘给她送一份。惹得叶夫人暗地里提点了叶筠几次,说这般拘不住的姑娘,不适合养在宅院里。
“怎么跑到这来了,不去找宁兄玩?”叶筠被她吓了也不生气,示意她绕到前门进来。
“大师兄在睡觉呢,让我别去打扰他,我一个人实在是无聊的很。”齐婉婉走到叶筠的书桌前,看他写在宣纸上的字。
“过几日就是中秋了,村里会有花灯会,到时带你去看。”看着她还是兴致不高的样子,叶筠继续说道:“到时还可以给你做个柚子灯提着玩。”
“真的么?那有没有河灯呢?我只听人说过,还没有放过呢。”听到可以玩,齐婉婉一扫方才的沮丧。
“当然有,王伯做的河灯最结实,能飘好远。”
“可是......”才兴奋了一会,齐婉婉又带些委屈说道:“可是师兄说,这两天我们就要回鹿山了。”
“这么快就回去了?不等林绍了?”叶筠有些惊讶。
“小绍哥哥没有给我们传信,也不知道他还来不来,很有可能他跟着师父直接回了。师兄说这儿没什么危险了,我们也不好一直住在你家。”齐婉婉难得有些遗憾地叹了一口气。
“你们住多久也不妨事,林绍肯定会回来的,怎么说也等中秋过了再回吧。”叶筠嘴上这么说,心里却也不敢肯定,林绍到底还会不会回来,毕竟他走那日也没给自己一个肯定的答复。
“就是,不差那么几日,我再去给师兄说下。”齐婉婉下定决心,冲出书房,也不管宁飞宇几刻钟前才说,让她不要去打扰。
☆、第十二章
因举人村四面环山又临河,水汽充沛,四季的清晨,整个山谷都会萦绕一层薄雾。薄雾轻软,若是赶早走出去,会觉得像撞上一面水汽织成的蛛网,冰冰凉凉。只有待日头升高,村民渐渐活动起来,那雾才会消失。
此时天刚蒙蒙亮,静悄悄偶尔只有几声鸡鸣,叶筠还没有醒,只是与平日不同,他床上还躺了一个人。这人不是别人,正是从西京回来的林绍。
夜里被轻轻的开门声惊醒,就看到林绍熟悉的身影,而后又见他蹑手蹑脚到床边,叶筠那瞬间只觉得有种夜会情郎的悸动,却丝毫不敢表露出来,闭着眼睛假装自己仍睡着。
虽然闭着眼睛,却仍能感觉到林绍在床边站了半晌,然后听到衣服摩擦的窸窣声,身旁的空旷即刻被填满。林绍在他身旁躺下后,又帮他把盖在脸上的头发拨开,才侧身脸朝外睡下。
叶筠整个身子都是绷紧的,在感觉到林绍翻身后,眼皮偷偷掀开一点,瞄到林绍的背影后,呼吸才敢缓过来。
大概是太激动了,余下的半夜里,叶筠一直睡得不□□稳。似睡非睡中,做了好几个零零碎碎的梦。
一会好像见到林绍翻过身来,慢慢对着他,叶筠说:“还以为你不回来了。”
林绍扬起那标志性的笑容,说道:“都答应你了,不会不回来的。”
“真是太好了,过两日就是中秋节,家里做了好多河灯,还可以一起去放。”叶筠想起这两日,齐婉婉缠着让做了满篮子的河灯,正愁没人陪。
林绍凑近,用鼻尖亲昵地蹭蹭他的脸,也不说话。叶筠觉得好似要醉倒般熏熏然,快乐得都要上天。
一会他们又好像正坐在窗前,面前摆了一桌棋,落子间,叶筠问:“师父让你去西京干嘛呢?”
也不怎么的,还惦记着要问这个问题。
林绍两指间夹着一颗黑子,漫不经心回答道:“为了娶亲的事。”
叶筠愕然抬头,才发现房间已经被布置成新房模样,床上堆着鸳鸯戏水的大红被褥,门窗箱笼都贴着纸剪的喜字,桌上燃着雕着龙凤呈祥的红烛,桂圆红枣花生各色果子摆了满盘。
外头锣鼓喧天,婆子尖细的声音越来越近:“快让林公子出来,新娘子的轿子都到门口了!”
一群人涌进房间里,七手八脚把林绍拉起来,换上喜服就要拥着他出去。叶筠一着急也就跟了出去,出了门那群人就走不见了,小院里空无一人,喜庆的装饰也没有,冷冷清清像什么都没发生过。
叶筠睁开眼望着帐顶,明明是一个梦,却觉得酸涩涨满了整个胸腔,不由转头去看枕边的人。
不甚明朗的光线下,林绍舒展着眉头睡得很沉,睫毛下有一圈青影,怕是有好几天都没睡好。叶筠就那么呆呆看着林绍,想到方才的梦,百感交集。齐婉婉曾说过林绍想娶她,怕自己梦里的那个新娘就是她了。
齐婉婉性格活泼,又是与林绍一起长大的,青梅竹马自然是旁人不能比的。何况,以林绍的身手,必定也是配一个能与他行走江湖的侠女,而非自己这样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
越想越觉得悲戚,不觉就滚下了两行泪。
林绍因把卷着的被子压在胸前,后背敞着觉得凉飕飕的,他皱着眉睁开眼要好好扯一下被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