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面就是辰夙,手下人怎么可能放任他们冲撞侯爷,赶忙将人拦住。辰夙担心闹起来伤到可能在人群里的傻痴痴,就示意他们不要动手。然而人多手杂,也不知怎的,其中一个乞丐突然横着飞出去一丈远,重重砸在地上。
他只“啊”了短短的一声,口中溢出大股鲜血,就再无声息了。
场面一时鸦雀无声。
“杀人啦!”
随着一声高喝,所有人如梦初醒,暴乱发生了。
有些人突然目露凶光,不管不顾上前哄抢米粥馒头。有些人则胆战心惊,不顾一切要逃离善堂。更多的则浑浑噩噩,只知道随着人群乱跑。
辰夙眼见自己的侍卫摸向佩刀,只来得及喊了句“不许动刀”,就立刻被人群淹没。
他身边的人不多,虽然牢牢将他护在当众,可在这数百人的混乱中也无法保他周全。辰夙不知道侍卫们是何时被冲散的,等他反应过来,自己已经被毫不客气地推来搡去,还有无数双手在他身上乱摸乱扯。
腰间的玉佩扯断了,头上的玉冠消失了,手上的扳指被撸了。他本来就染着风寒,被恶气一熏更是头昏脑涨,手脚无力,只记得要护住头脸,随着人群踉踉跄跄。
这是辰夙度过的最漫长也最艰难的时光。等好不容易从这场噩梦中醒转过来,他发现自己正披头散发,孤零零站在一条陌生的小巷里,身上一切配饰全部不翼而飞,连鞋上的玉板都叫人扣没了——其它东西还没什么,只可惜那枚玉冠,傻痴痴还照着它捏了个小雪冠呢。
辰夙摸摸脸,疼得龇了下牙。方才也不知挨了几下,只觉得浑身都隐隐作痛。这幅模样,若是被人看见,他的一世英名也就付诸东流了。
第22章
发生了这样丢脸的事,辰夙不好意思走大路,捂着脸专挑无人小道走。可他偏不识路,也辨不清东南西北,摸着墙走了一会儿,只觉得满眼陌生,早不知自己身在何处。
人生病的时候本就脆弱易感,他又难受,又委屈,还找不到傻痴痴,越走越伤心。就在他万念俱灰,泪水即将夺眶而出的时候,忽然发现前方不远处有个鬼鬼祟祟的人影。
此时辰夙已经下定决心,先将面子放在一边,找人问清路途。可没想到,还没靠近,那个人形迹可疑地朝他看了两眼,居然转身就跑。
辰夙起了疑心,也顾不上哭了。猫着腰小心凑过去,发现那里有片狭小的空地,几个汉子正把一个瘦弱的家伙围在当中,时不时动手动脚,大声喝骂。
“臭小子,莫要装死!老子亲眼见你给了那边善堂好大一笔银子,说,其它的在哪?!”
原来是这种事。
辰夙顿时兴趣全无,他没心思看别人抢钱打架,只想快点找到傻痴痴,带他回家。
可就在他转身的那刻,冷硬的寒风捎来一声微弱的呻吟。
“没、没有了。”
熟悉的声音如和煦春风,柔柔地吹进耳朵眼,酥酥麻麻,又带着可怜兮兮的委屈,让人心里痒痒的,泛起一种青杏子般的酸涩。
辰夙站住了。
“不见棺材不掉泪,看老子打断你一条狗腿!”那汉子说完,接过旁边人递来的一根结实木棍,在手上掂了掂。那个傻乞丐害怕得抱头蹲在地上,直往后缩,不断发出令人心碎的悲鸣,可另外两个人已经毫不心软地抓住了他,强行伸直了他的腿。
“不要,呜……”
为首的汉子露出狞笑,木棍挟带沉重的风声,朝傻痴痴腿上狠狠砸去——
“啊!”
第23章
辰夙忍不住惨叫。
方才,眼见傻痴痴受人欺负,他立时红了双眼,想也不想,疯牛一样朝那手持木棍的汉子冲去。那几个人一时呆愣,被他打翻了一个,为首那个也叫他一拳揍得鼻血长流。
辰夙自幼习武,于骑术箭术颇为精通,故而一时不落下风。只可惜好景不长,他毕竟不是话本里以一敌百的大侠客,又生着病,等其他人反应过来,就开始围着他痛殴了。
从小到大,辰夙从来没被人这么打过,都是他这样打别人的时候居多,这次可全还回来了。一身武艺半点使不出,刚抬起头就被人狠狠压下,拳头如雨点般落在身上,喉咙里渐渐冒出令人作呕的腥甜。
还好被揍的是他,要是换成傻痴痴,这一顿就得打个半死。辰夙庆幸地想。
他把呆若木鸡的傻痴痴护在身子底下,忍着那些人对自己的踢打,同时抓紧时机,大喊自己是太守之子李伯之。
这个名字发挥了作用。
那些人见他说得有鼻子有眼,虽然将信将疑,可到底不敢下狠手,最后剥下辰夙那件看起来相当值钱的外袍,在他身上狠狠啐一口,终于扬长而去。
“呸……”辰夙吐出口中血沫,先用手抹了把脸,发现没怎么变形,就抬起身得意洋洋地对傻痴痴道,“那些人被我吓跑啦,怎么样,你看我厉害吧?”
傻痴痴傻傻看着他。透明的泪水慢慢从他的眼睛里溢出来,一滴一滴落下,在尘土中开出冰晶雕琢的花。
“你哭什么,吓到你了?”辰夙皱了皱眉,正要开口,可傻痴痴温热的手已经轻轻抚上他的脸颊。
“变、胖了……”傻痴痴哭着说,“好胖……痛……”
辰夙想说这不是变胖,这是被人揍肿了。可这样承认实在太丢人,而且——而且这是傻痴痴第一次为他哭。
不是被他欺负、被他吓唬到哭,而是因为担心他、因为怕他疼才哭的。
“这点小伤,我才不痛。”辰夙扭过头,不知道为什么,他眼睛热热的,只好拼命不让自己在傻痴痴面前落下泪,装出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哼,这次只是他们运气好,等我、咳咳,等我风寒好了,一个打死他们十个都不止!”
傻痴痴并没有被安慰,还在吧嗒吧嗒直掉眼泪,不断朝他的脸“呼呼”吹气,好像这样就能让他不疼了似的。
辰夙还真觉得不太疼了。
他的胸口好像被什么轻盈而快活的东西充满,带着他几乎要飞起来。他今天亲自找到了傻痴痴,保护他不被别人欺负,还得到他关切的“呼呼”——这比自己欺负他还有意思,就算之前在床上弄得他哭出来,也不如现在一样快活。
一刹那,辰夙就把之前被人挤、刚才被人揍的事情全忘记了,今天变成了一个顶好顶好的日子,他暗自决定要牢牢记住。
“我是为了保护你才变成这个样子的,你要照顾我,直到我好起来,知道吗?”辰夙抱着胳膊,摆出一副挺了不得的派头,“如果你没有住的地方,就要跟我回府。”
他本以为可以就这样把傻痴痴弄回家里,可出乎意料的,傻痴痴的目光亮起来:“有的,有住的。”
第24章
一个傻乞丐,怎么会有住的地方呢?
辰夙百思不得其解,他一直觉得乞丐都应该在大街上睡觉。而更令他郁闷的是,傻痴痴住的地方离这里还不远,是一间四面漏风,破了房顶的废屋。
傻痴痴费了九牛二虎之力,等到日头偏西,光线转暗,终于将走不动道的侯爷搬回住处。像是带回了一件大而无当的华丽家具,他有些发愁地看了一圈,似乎不知道该将辰夙安置在哪里。
辰夙也在东张西望地打量。
屋里空空荡荡,只有一个倒在地上的缺了门的大柜子。里面铺着厚厚的稻草,还有个盛在破碟子里的蜡烛头。辰夙正猜想这个东西是做什么用的,就感觉傻痴痴用力支撑着自己,朝柜子的方向走。
不祥的预感应验了,辰夙被放进了柜子里。傻痴痴从稻草里摸出半个冷掉的饼子塞在辰夙手里,把一层又一层破烂的棉絮盖在他的身上,又给他点上了蜡烛。
“睡醒,就好了。”傻痴痴拍着他安慰。
虽然没有柔软的大床与温暖的食物,但被阳光晒过的稻草非常舒适,饼子也足以饱腹,积攒了许久的棉絮能抵挡漏进来的寒风,而昂贵的蜡烛则可以让人在黑夜里不那么害怕。
傻痴痴已经将自己拥有的全部都奉献出来,他对辰夙的康复满怀信心。
辰夙呆在脏兮兮的柜子里,用两个指头捏着那个又干又硬的高粱饼,只觉浑身发痒,恨不得立马跳出去。可他身上疼得不行,毫无力气,更要命的是,傻痴痴还在用混合着期待和担忧的目光看着他——这让他觉得,自己哪怕露出一点点嫌弃的表情,都会是一件非常残忍的事情。
在遇见辰夙之前,傻痴痴就这样活着。每天从这个歪歪的衣柜里醒来,小心翼翼穿越半个城池,走过无数条杂乱的道路,跑到王府附近,一直呆呆坐到日暮降临。他有时候能从好心人那里得到一些吃的果腹,有时候能拿到一些施舍。可是他既缺乏保护它们的力量,又没有藏好它们的头脑,总是什么也留不下。
辰夙知道傻痴痴以前的日子一定不好过,但他从来不知道,一个如此弱小又善良的人,需要怎样努力才能挣扎着活下去。
他想问傻痴痴为什么要把银子给善堂,随即又打消了念头。
只一日不见,傻痴痴的衣服已经变得脏破不堪。外面的斗篷没了,里面的棉衣破了好几个洞,絮子露出不少。而他本人,头发和脸也已经脏得看不清本来面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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