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他?他不在多清净。”裴极卿咧嘴一笑,道:“我那不是教训他,他屁事儿不懂,要不是吓唬着,根本不可能跟我走。”
裴极卿说完这话,又望着云霞道:“不是,我当时真有那么凶?”
“看看,还说不想。”云霞取了些糕点放在桌上,扭头继续梳妆打扮,“你想着也没有用了,小孩儿一晃就长大,来日人家成家娶媳妇,难道你还能嫁过去?提前适应吧。”
裴极卿“噗嗤”一声笑出来,差点将酒喷在桌上,他随手拿着一块糕点嚼着,含糊不清道:“云霞,我不等他娶媳妇了,我要走了。”
云霞将玉簪插在鬓间,道:“菜还没来就走?不吃可也得给钱,再说这外面人来人往的,别让哪个侯爷又瞧上。”
“别笑我,这次是要离开京城了。”裴极卿收起酒杯,道:“谢谢你这次帮我一把,我在桌上放了五十两银子,帮忙交给丰喜茶楼的老板,我就不露脸了,省的让人家给打死。”
云霞诧异转身,拈起银子笑道:“我可不是帮你,这是裴大人吩咐我的,当然要做到。”
“那我替他谢过。”裴极卿起身,举起酒盏一口饮尽,将杯子倒过来给云霞看,云霞拍了下他的手,叹气道:“你替他谢什么,人都已经死了,这世道想来也奇怪,我第一次见到裴大人的时候,他和摄政王还是好友,裴大人像个小跟班,就跟在摄政王和一个不知道什么公子后面,大气都不敢出,不过摄政王纡尊降贵着还给他倒酒。这怎么一眨眼,就能把人给剐了?”
裴极卿半晌没说话,进而苦笑道:“别议论这些,省的被有心人听去。”
云霞见裴极卿没有与她讨论的意思,便也没再说下去,此时丫鬟端来酒菜,云霞不叫他动筷子,先将那些精致的糕点取了许多放入食盒,她饱含温柔的望着那些菜,低声道:“那你把这些东西,拿给小云子吃。”
裴极卿望着云霞昳丽明艳的面孔,也回忆起昔日的沉沉往事,他对云霞的接济纯粹偶然。那时云霞还是天香楼的□□,她意外怀了客人的孩子,却死活不肯打掉,硬求着老鸨要生下来,心里大概还指望着客人珍惜血脉回来寻她。天香楼的老鸨却偷偷换掉她的安胎药,云霞彻夜腹痛不止,终于在凌晨时分和着血泪生下死胎。
云霞拍了下心不在焉的裴极卿,转身道:“决云年纪还小,又没有娘,你要待他好一点。”
“是……”裴极卿举着筷子趴在桌上,感觉有些神志不清,这时,有人在外间叫云霞。云霞尖刻的声音又变成一片柔情,她提起裙角,微笑着迎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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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极卿不知何时沉沉睡去,只觉得有什么东西在打他,他抬眼回头,正看到云霞气愤的面庞,才发现此时已到了清晨。
窗外天色刚刚大亮,正是千家万户出门谋生的时辰,裴极卿想到,他昨日未将天子剑藏处说出来,可决云又不知道,他若是离开,这两人岂不是永远寻不到。
那日在乱葬岗遇到傅从谨时正是深夜,他又独自一人,想来也不想被别人发觉,现在天色大亮,到处人来人往,正好动身将天子剑取回,再为他们送去。
于是裴极卿绕着京城转了一圈,找到一家尚未打烊的木匠铺,买了把尚未完工的木琴。他背着琴来到阿芙坟前,刨开土堆将宝剑取出,小心翼翼的用布条将它绑在琴背后的凹陷处,又放入琴袋,将它重新背在背上。
过了乱葬岗便是阳春坊,此时的阳春坊一片宁静,只有少数留恋的客人缓缓离开,裴极卿醉了一夜,只觉得胸口额头都在阵痛,他揉揉眼眶,仿佛觉得有个小声音在叫自己。
“裴七!”
裴极卿愣在原地,还未来得及反应,一个小身影已经猛的扑到他身前,决云举起拳头,一拳砸在他胸口,带着些哭腔恶狠狠道:“你答应我什么?怎么就跑了?我就知道你在这儿!”
“别叫了。”裴极卿抬头,看到小侯府上的侍卫和马车跟在身后,于是把决云拉到街角,将琴放在他背上,“我是去取你的剑,来,把东西还你。”
“你这个大骗子!”决云皱眉道:“说好讲了事情就回来,夏将军告诉我,你不会回来了!你真的在扔小狗吗?!”
裴极卿一时无言,只好板出一张脸,将怀里的银子掏出来,厉声道:“你看,我拿你换了这么些钱,又不是真心想收留你,还找我干嘛?”
“不是,我搞清楚了!你是个什么大臣,你认识我爹,所以来救我,现在我都知道了,你吓唬不住我!”决云神色却突然变得小心,他拉过裴极卿,耳语道:“要是他们威胁你,我们就偷偷跑吧,你先走,我将他们拦着,咱们城外会和。”
“没有人威胁我,只是夏将军认识你娘,跟着他,你就安全了。”裴极卿换了种说法,他搓搓决云的手,柔声劝道:“是我不该不辞而别,可我没有武功教你,你跟着我,只能住回小房子,还要在书院里受气……”
“原来你就这么看我?!”
决云突然气愤,伸手打在裴极卿肚子上,他虽然年幼,这一拳却是极重,打的裴极卿忍不住吸了口凉气。
决云退后一步,又上前揉揉他的肚子,道:“裴叔叔,那你先别走,随我来个地方,行吗?”
裴极卿愣了一下,实在控制不住的点了点头。
马车飞奔,不多时便出了繁华的京城,堪堪停在城外一处有些荒芜的古城墙边,马车尚未停稳,决云已拉着裴极卿的手跑下来,指指面前的城墙。
此时恰好起风,裴极卿摸摸决云身上略显单薄的锦衣,问:“穿这么一点儿就跑出来,是不是想得病吃药了!”
“你要是跑了,便也没人逼着我得病吃药。”决云拉着裴极卿走到城墙脚下,故作神秘道:“带你看个好东西,上去就知道了。”
古城墙修的很高,而且楼梯又窄又陡,几乎和地面垂直,看起来也不甚结实,裴极卿站在城墙脚下,当时便有些腿肚发软,他拧着眉毛厉声道:“这有什么好看的,你看看这裂缝,万一出点事怎么办?”
决云已“蹭蹭蹭”上了好几个台阶,回头望着裴极卿招手,看到他虽然厉声厉色,脸色却一片雪白,手还紧紧扶着墙不放,于是转转眼珠,坏笑道:“裴叔叔,你不会怕高吧。”
“我还不都为了你好。”裴极卿的确有些畏高,可他虽脸色一片青白,嘴上却仍不饶人,“你要不下来,我就上去打你了!”
裴极卿又突然放低声音,仰头接着道:“决云,你还是先回去吧,夏将军是个值得信任的人,不论将来如何,你跟着他,便不用再担惊受怕了。”
决云蹦蹦跳跳的身影突然停下,他转过身,压低声音道:“裴七,我命令你上来,你敢不听吗?”
作者有话要说: 我来了!
☆、山雨欲来 20
裴极卿抬头望去,正看到小孩一本正经的神情,他迎着朝阳站在高高的城楼之上,身后背着天子剑,仿佛看着比平时高大许多。
裴极卿只好硬着头皮往城墙上走,腿已忍不住缓缓打颤,待到他喘着粗气爬上城墙,手心已出了一层冷汗,决云握着他冰凉的手,惊讶道:“你的手好凉,没事吧。”
“现在知道关心我了?”裴极卿瞪了他一眼,扶着城墙缓缓坐下,眼睛都不敢向下看,决云将他扶起来,轻声道:“你是真的怕高吗?”
裴极卿不想承认,连忙冒着冷汗站起来,决云站在他的身前,轻声道:“我帮你挡着,掉不下去。”
裴极卿望着那双亮晶晶的眼睛,心里觉得安定了几分,他将手放在决云肩膀,问道:“你叫我看什……”
裴极卿勉强抬头远望,却是连最后一个字都没吐出来,古城墙修筑之处地势极高,站在城墙上向下望,便可看到整个京城。
此刻太阳初升,温暖的朝阳如一滩掺着金粉的橙红色河水,顺着天际直直铺满整座京城。街道横平竖直,如棋盘般整齐交错,刻画出参差千万人家,离城墙不远的就是他刚刚而来的阳春坊,那里的万盏街灯尚未全部熄灭,巷陌间姹紫嫣红,映出一片人间繁华。
而在裴极卿视线所及的最远之处,还能依稀看到紫禁城巍峨的红墙金瓦,就算曾穿着绯红官服在里面穿行,他也不曾在如此高的地方见过它。
不知是不是朝阳刺眼,裴极卿眯着眼睛,一时怔住。
“我护着你,没事的。”
决云就站在这番景致面前,手中抱着天子佩剑,他见裴极卿迟迟不语,转身小心道:“裴叔叔,你看前面,那里就是皇宫了。”
裴极卿沉默片刻,才缓缓柔声道:“是呀,那里就是皇宫了。”
决云没再提要裴极卿留下的事,他望着远处,道:“裴叔叔,我要随夏将军去锦州了。”
“恩。”裴极卿以为决云在与他道别,于是道:“参军习武很辛苦,以后还要上战场,你可就不能后悔了。”
决云露出半颗虎牙,朗声道:“我娘说,男子汉本就要上阵杀敌,而且我也要当大将军,我要报母亲的仇,然后封你做大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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