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书林只觉莫名其妙,拱拱手就要告辞回去领罚,刚要转身却被周琇莹扯住了衣袖。他疑惑回头,不明白周琇莹到底想做什么。
周琇莹低垂着眼睛,两颊有些发红,面上虽是一副娇娇怯怯的模样,手下却仅仅攥着余书林的衣袖。她抬眸飞快地瞥了余书林一眼,又迅速垂下眼帘,突然鼓足勇气坚定道:“公子觉得小女子如何?”
余书林被她那一眼看得身子一僵,心中不知为何忽生涟漪,整个人有些轻飘飘的没有着落,听见她问,不过脑子就回答了:“有点儿不正常。”
听见这话,周琇莹先是一怔,随即气性也上来了,左手攥着他的衣袖,右手扯住他的衣领,把他往下拉了拉,抬头看着余书林的眼睛,声音高了几分,气哼哼道:“本公主看你也不正常,不若咱们今生共白首,如何?”
话音落地,周琇莹才反应过来自己说了什么,顿时面红耳赤,她捂着“滋滋”冒烟的脑袋,窘得恨不能钻进地缝里去。
“啊?哦……也……也好……”余书林结巴道。
***
“哈哈哈!”长莺讲完,庄南乐不可支,拍着桌子大笑起来。想也知道,当时的余书林肯定是被周琇莹的气势给震住了——之前就听余书林讲过,他见过的女子,多是宋清荷那种温柔的、娇弱的,何曾遇到过这种直白的、比他还霸气的女子。
说到霸气,不能不提周宝璋,周宝璋也是直接的,但是她的“直接”偏于蛮横,是一种让人难堪的蛮不讲理;而周琇莹,她的“直接”则是通透,是让人欣赏的干净坦然。
对于前者,余书林会遇强则强,心生厌恶;对于后者,则会手足无措、心生认同。
长莺也是忍俊不禁,用帕子掩着嘴巴,笑得两眼眯眯。
“后来呢?余兄怎么说?”庄南抹去笑出的眼泪,问道。
长莺道:“还能怎么说,君子一言快马一鞭,余公子话已出口,也只能认了。”
庄南摇头,笑着拆穿道:“哪里是不好改口,依我看,余兄这是动了心了,被这么个小姑娘问到脸上,他得是佛爷才能无动于衷吧!”
长莺点头,附和道:“公子这话不假,因为余公子回去后就回禀圣上说要给七公主当侍卫了。”
庄南大笑之余突然想到什么,疑惑道:“奇怪,这等也算是余兄和七公主的私事,姑娘如何得知?”
长莺笑得更厉害了:“哪里单是我知,这件事京城无人不知。”她解释说,当时跟着余书林的小侍卫们,有一个内急如厕时,意外发现了七公主宫殿院墙处的狗洞,那侍卫觉得事情严重,就唤来同僚同看,那伙子小侍卫对着狗洞还没研究出个子丑寅卯来,突然听见里面有人说话,静下来一听,竟是这么出好戏,把小侍卫们喜得手舞足蹈,这事很快就传开了。
“这……这可真是螳螂捕蝉黄雀在后了,恐怕就连七公主也没想到这件事能这么快就板上钉钉了吧,哈哈!”庄南又笑。
“士别三日当刮目相待啊,贤弟出去三四个月竟然变得这么不厚道了!可悲可叹!”有个声音插入进来。
庄南和长莺循声看去。
“真是说曹操曹操到,公子稍坐,长莺去准备午膳。”长莺见余书林来了,知道他与庄南肯定有很多话要讲,便主动告退了。
长莺走后,庄南与余书林很久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对视,对视一番后,二人狠狠拥抱了一下,分开的时候余书林眼含热泪,激动道:“贤弟!”他没再说下去了,天知道同泽出事的时候他有多担心多难熬!幸亏他有手下在沙城,及时回京与他汇报了庄南的情况,否则,余书林不介意刚上任就来个千里走单骑。
“余兄,恭喜!”庄南拍着余书林的肩膀大声贺喜。
“啊!贤弟!你的门牙呢!”余书林惊呼。
庄南面上的欢喜激动刹那间消失殆尽,颓唐坐下,翻了个白眼,没好气道:“崩了。”心中郁闷极了,自己究竟要面对多少次这种场合?!祖父、父母、兄长、姐姐、奶娘、小厮、丫环……得被问多少次“门牙”啊?!尤其是周辰,这种形象怎么能见周辰?!
余书林又是想笑又觉得笑出来不地道,只得闷闷地强忍着,不时喷出几声没忍住的笑声来,听得庄南又羞又气,不知道白了他几眼了。
好不容易笑够了,余书林方意识到庄南此时不应该在京城啊,忙问这是怎么回事。
庄南将自己听到的流言解释了一下,又说了自己回京的目的,刚说完就见余书林一脸无语,活像是刚吞了只苍蝇一般。
“怎么?”
“你家容王殿下去同泽了。”余书林都不知道说什么好了,这俩人,你来我往的搞什么嘛?!
“什么我家殿下……啊!你说周辰去同泽了?为什么?陛下让他去的吗?去同泽做什么?我怎么不知道?什么时候去的……”庄南害羞了一下,而后就惊了!
余书林掏着耳朵,大叫:“停下,别喊了,耳朵要聋了!”等庄南安静下来,才叹道:“还能是为啥,当然是为了你啊!”
庄南有些惊疑不定,迟疑道:“真的?你怎么知道?”
余书林道:“琇莹……啊,七公主后来和我说她是因为周辰才安排了那么一出相识,我……我当然会对周辰多了几分注意啊,这留心之下,竟然发现容王殿下已经好久没露面了。”余书林是皇宫侍卫,很方便去各处打探,这一探究才得知周辰去了同泽。
庄南面上一阵红一阵白的,喃喃道:“有些过了吧……”
虽然他说得隐晦,但余书林哪里不知这是何意,便肯定道:“哪里是有些过了?!很过分好不好!即便是再好的兄弟朋友,也很难做到这个地步。比如说他自己,余书林难道不担心庄南吗?自然是担心的,但是在他得到庄南平安的消息之后也会放心,可是周辰显然是关心则乱了,他不等打探、不等回信,务必要亲眼确认。所以,余书林与庄南是兄弟,而周辰对庄南……可就不能用“兄弟”二字来阐释了。
“你又不是不知道,现在夺嫡多激烈,各个皇子都是瞪大眼睛生怕放过丝毫不对,周辰此举,可以说是自毁长城。”余书林又补充道。
“他……我……”庄南激动地语无伦次。
余书林眼中现出笑意来,星星点点的,璀璨夺目——周辰此举,同时也表明了庄南在他心中的地位,眼见庄南痛苦多年,而今终于得偿所愿,余书林怎能不为庄南高兴呢!
“贤弟,恭喜!”
幸福来得太快,如同巨浪翻滚而来,几不曾将庄南拍晕了过去,他死死抓住桌子一角,努力稳住心神,张嘴欲言却浑浑噩噩不知言何,最后只是慢慢傻笑起来、
☆、贵人 如意空
“傻子……”余书林想要笑话庄南几句,说出口的话却满是心疼与感慨。
“我……我要回同泽了。”庄南站起身,昏昏然就要往外走,看得余书林哭笑不得。
他紧走几步拉住庄南,道:“不急于这一时,眼见就要用午膳了,你往哪里去?胳膊不想要了吗?”说到后来脸也板了起来,严肃道:“我说贤弟,你还记得练功吗?”
庄南回神,讪笑道:“不曾得空,每天忙得很。”
余书林自然明白他在忙什么,想来同泽从废墟上重建绝非易事……“这个给你。”他递给庄南一个荷包。
庄南下意识伸手去接,还没接过来就见余书林又把手抽了回去……
余书林从荷包里往外掏银票,面上微不可查地红了一瞬,趁庄南没注意又强压下心中悸动,故作镇定道:“这是愚兄的一份心意。”这些银票是他攒了好多年的月钱和压岁钱,满打满算也有三四千两了,虽然建一城不够,建一座县城还是绰绰有余的。
庄南自然婉拒,却听余书林斩钉截铁道:“我这也不全是为你,这里面还有我的一片心。”他示意庄南坐下,斟了茶水,递与他一杯,有些怀念地说道:“不瞒贤弟,在遇见贤弟之前,愚兄是打算戍守边关的。”当时只想远远离了京城,离了父母亲人,不再战战兢兢,不再寝食难安……这是他十几年的梦想……
谁曾想,短短一边多发生了这么多“意外”。
说是“意外”,其实又何尝不是冥冥中自有天意。
一年前,他还是京城一霸,纨绔、不务正业,每天想的最多的是如何伪装自己;认识庄南后,开始敞开心扉,真正信任一个人,开始用透亮的眼睛看这个世界,开始正视自己心中的不舍与自卑。
后来,准备武举,科举高中,以此为契机与爹娘解开了心结,揭开了那段尘封的过往。
再后来,梦一般,与周琇莹滑稽的相识,而今,情意愈深,朝朝暮暮尽相思。
庄南,是自己的贵人。
“贤弟,愚兄谢你。” 君子之交淡如水,他以茶代酒一饮而尽,庄南作陪。随后又斟了满杯,洒然一笑,道:“我愿与贤弟,生生世世为兄弟。”他以目示意桌上的银票,恍然一笑,道:“而今,我去不了边疆了,不能领略庄二哥所讲的大漠风情了,也好,有得必有失。幸好,而今所得,乃是我心心念念最想守护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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