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父……”王卉瞪大了眼睛,满眼都是不可置信的惊恐。
陈凌越朗朗一笑,道:“徒儿这么急,是要赶去哪里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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莅阳被困已经十日有余,仍迟迟没有援军的消息,城中的粮草和水已经濒临耗竭,士兵们个个饥肠辘辘,恨不得吃土填饱肚子,而比肉体饥饿更加可怕的是精神上的绝望,已经不会有人再来救他们了,莅阳城被攻破之后,以恪邪的性格,不会放过任何一个俘虏,左右都是一死,或许自我了断还能更痛快些,有人自杀,也有人饥渴难耐偷偷开始吃死去同伴的血肉,城中如同人间地狱。
陆晋贤自然也是跟士兵同甘共苦,城中缺水已经两日,所有能够利用的水都被收集起来,到最后已经到了连他都不得不饮尿饮血的程度了,偏偏这天气干燥得很,短时间不可能降下雨来。
那一日,陆晋贤召集城中的军队,站在队列前,义愤填膺地说道:“眼下我们已经是山穷水尽的境地,援军已经放弃了我们,在城中渴死饿死是死,出去拼一把也是死,戎狄每每欺辱我国土边境,认为我汉人软弱可欺,杀我亲人,掳我儿女,这口气你们咽不咽得下?!是要在战场中冲锋,砍下敌人的头颅,流干最后一滴血而死,还是坐以待毙活活渴死饿死?!”
“冲出去!能杀几个是几个!”士兵们举起武器,大声喊道,他们的眼神不因为饥饿而恍惚,他们的声音不因为口渴而无力,每个人脸上都是一种视死如归的坚定,受够了,这样缩在龟壳里的日子,受够了,在煎熬中开始毁坏的人性。嘹亮的口号在城墙中不断回响,仿佛一段荡气回肠的历史悲歌。
恪邪正在城外等着城里的人坚持不住出来投降,突然听到震耳欲聋的口号声,暗自心惊,这帮人被围困这么长时间,想必已经弹尽粮绝,居然还有如此斗志,这个领兵的首将当真非同一般,他已经从探子的口中得知这个人的名字,他叫陆晋贤。
当时是,城门大开,竟是城里的守军都出来了,整齐划一地在城门外列阵已待,陆晋贤骑着战马上前,威风凛凛地立在风沙之中,而小椿和陆拾却不在他身边。
“怎么,就你们这点虾兵蟹将,也想与我大军相博,用你们汉人的话说,是不是就叫做以卵击石?”恪邪声如洪钟,豪放的笑声尖锐地刺进每个人的耳膜。
陆晋贤对着人数远远多出己方的军队也毫不露怯,道:“兵不在多,全看如何调用,恪邪将军空有数万大军,不还是无法攻进我莅阳城?”
此话正戳中恪邪的痛处,他冷笑一声道:“那又如何,即便我不攻进城去,就凭你们这些人能有什么办法,照样不是乖乖要出城来送死?”
“恪邪将军也是一代名将,我军此番出阵可不是出来送死,而是主动出击,谁胜谁负,还是不要太早下定论为好。”
恪邪一阵狂笑,在马背上形态癫狂:“就凭你们这三千弱鸡?哈哈哈哈……”
“有多少人,将军不妨等会儿自己亲自数数。”说罢,全军早已摆好冲锋阵型,骑兵在前,步兵在后,向戎狄大军冲去。
恪邪见陆晋贤率领的军队个个勇猛冲锋毫无畏惧之意,又联想到刚才陆晋贤所言,心中便有些顾忌,莫非李臻的二十万大军真的在附近伺机而动,可是据他混入军中的密探禀报,李臻并没有支援莅阳的命令,陆晋贤上回已经唱了一出空城计,这次必定是想故技重施,他恪邪才不会上第二次当。
两军战争一触即发,顿时杀声震天,血溅黄沙,陆晋贤因为手下军队人数上不占优势,因此阵型集中,以突围为目标,士兵们早已断绝了后路,此刻背水一战,个个骁勇非常,以一当十,一时间居然不落下风。
只是一旦深入敌军阵营中心,情势便开始愈发紧张起来,戎狄仗着人数优势,源源不断地涌上来,杀完一波还有一波,将士们渐渐开始体力不支起来,挥舞兵器的手也早已经失去了知觉,知道自己已经被援军放弃,每个人的心中都是悲壮的,再也不可能回到故乡,再也不可能与家人团聚,为守卫国土奉献出最后一滴血,就是他们的宿命。
包围圈越缩越少,士兵的死伤也越来越多,一开始尚可勉力维持的景象已经不复存在,眼前的情景仿佛就是一场残酷的围杀,脚下的尸体越来越多,都睁着一双不肯瞑目的眼睛。
陆晋贤一身铠甲沾满了鲜血,手上脚上多处刀剑伤却全然感觉不到疼痛,只觉得全身血液都在燃烧。
夕阳西沉,火红的太阳将苍茫大漠和广袤天空染成一片血红,映照着血流成河的战场,仿佛要把这幅艳·丽的画面永久地留存于天地间。
他想起幼时先生教的第一句话,“天下兴亡匹夫有责”,只是匹夫终究只能随波逐流,难有逆天之力,若能与这三千守边军一起掩埋在这苍茫广阔的荒漠之中,也不辱大丈夫气节。
三千守城军,一转眼已成沙场亡魂,余下的几十人已经杀到麻木,只顾着机械地挥舞兵器,砍杀,眼前已经一片模糊,只剩下血的鲜红……
四面的杀声突然暴涨。
只能这样了吗?陆晋贤疲惫到麻木的手再也握不住手中的剑。
☆、峰回路转
苏青竹一进里屋,便被一股大力狠狠按在怀里,那力道勒得自己喘不过气,勒得自己浑身骨头都仿佛要散了架:“远安,远安,你还活着,杨铿那老东西说你还活着,我还以为他是骗我的。”李臻魔怔似地不住喊着那人的名字,仿佛能提醒自己这是真的,而不是一场梦境。
苏青竹,便是当年的内阁大学士苏维善的长子,苏远安,在当初的谋反案里侥幸逃生,从此流落在外。
苏青竹肋骨差点被勒断几根,喘着气道:“李臻,你都长这么大个了,下手还是没轻没重的,你是要勒死我啊,疼死了。”
“你还知道疼?这么多年,我一直以为你死了,你怎么不知道我疼?你就忍心一直瞒着我?躲着我?是吗?”李臻仍然下了狠劲抱着苏青竹,仿佛一松手,对方就会再一次如同一场梦境一般消散在自己眼前似的。
苏青竹苦笑了一声:“好了,这件事确实是我不对,可我也是不得已的。”
“有什么不得已?就算不能接受我,也不用躲得那么远吧,看我心灰意冷你很得意是吗,让我因为你的死伤心难过你心里就痛快了?”李臻双眼里满是痛苦,除了眼前这个人,天下再不会有其他人如此牵动他的情绪了,可悲的是这个人根本就对此不屑一顾,任凭自己满腔热情都付了空。
“别这样,你先松开我,怎么还是跟个孩子似的。”苏青竹像哄孩子似的拍了拍他的背。
李臻不情不愿地放开了他:“你怎么瘦了那么多,脸色也不好看,还有,你为什么会跟那个姓陆的在一起?”
苏青竹失笑:“这么多问题,你到底要我先回答哪一个?”
“一个一个说。”李臻见他一副玩笑的神情,显然并没有意识到自己有多么生气。
“好吧,我就从头讲起,这件事说来话长。”苏青竹拉着七王爷坐下,拿起茶壶给两人各倒了一杯水,“当时,苏家满门被污蔑谋反入狱,是李荆偷偷派人救了我,还有远宁。”虽时隔多年,每每想起这件事,苏青竹仍然觉得悲痛交加,难以呼吸。
“他能有这么好心?”李臻冷哼道。
“你说对了,他没有这么好心,原本我并不认为他是个心机深重的人,恐怕你也和我一样,一直受他无害的表象蒙蔽,直到后来,发生了一连串的事情,先皇突然暴毙,并且立下遗诏传位给四皇子李荆,我才意识到或许其中另有隐情,我父亲说过,李荆的身份别人不知道,先皇却是清楚的,端妃黎姝入宫的时候就已怀有身孕,先皇出于对端妃的疼爱将此事隐瞒下来,但必定不会下旨传位于端妃之子,即便他是在世皇子中最年长的一个,先皇心目中的皇位继承者人选始终是你,但后来,先皇还来不及立下太子,鹿台门谋反案就发生了,明面上支持你的大臣几乎被一网打尽,当时你却恰好领兵在外,有力无处使,紧接着先皇又突然染病驾崩,你不觉得这一切实在太匪夷所思了吗?”
李臻冷笑一声:“我何尝没有怀疑过,只可惜始终找不到证据,正是因为他有身份这个把柄落在我手上,这么多年来他既然杀不了我,便只能对我低声下气,但我心里清楚,他表面上一片和气,暗地里早就把我当成了不除不快的眼中钉。”
原本,他和苏远安一样,都从未因为李荆的身世而排挤他,而是把他当做亲兄弟,只是后来,继位之后的李荆显然已经不把他当兄弟看了,或者,是他太乐观了,李荆从未将自己当兄弟看过。
“李荆救了我们,却也给我和远宁喂下了□□,我想也许是为了防你生变,一旦你抗旨不遵,便可以我为要挟,逼你就范。”一听闻苏青竹中了毒,李臻脸色瞬间一变,连忙要仔细检查他的身体状况,被苏青竹急忙制止,“你放心,一时半会儿死不了人,你先听我把故事说完。我怕成为你的累赘,便想方设法带着远宁偷偷从宫里逃了出来,幸得父亲的几位故交的帮助才能够顺利逃出京城,杨铿杨大人更是冒着生命危险掩护我们俩出城,当时远宁年纪尚小,我无力护着他,也怕两个人一起行动目标太大,便将他送至了少林寺,交由晦言方丈,自己漂泊在外四海为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