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兰双膝一软跪了下来,她啜泣道,“不,不一样的,奴婢想跟在少爷身边服侍,往后您娶了妻生了子,奴婢便跟着服侍他们,能在少爷身边服侍,无论是什么身份都是好的。”
“平时那么精灵活现,现在真是傻得让人想抽打,”吕迟双手握成拳头,放在膝头紧了又紧,低声骂道,“你看看枣木家里,李奶娘过的哪点不舒坦了?偏你还喜欢侍候人!傻子,真是傻子。”
明兰爬了两步到他面前,拉住他的一条裤腿,哭道,“奴婢从小仰慕您,您不让我呆在您身边,我还能往哪儿去呢?”
吕迟心里的那团火气彻底给拱到了脑袋上,他猛地站起来也不管明兰给他牵扯的半摔到地上,只将蜡烛吹的仅剩一条青烟,懒得再多说一句,“滚出去,凭空让我见着烦!”
他说着回了床帐里,耳边听着明兰起身出门,又听见屋外的明柳压低声音问明兰是什么事,明兰没答,两个人前后走远了。
待到屋里静悄悄一片,吕迟才翻了个身,想了想又气的躺不住,一个打挺坐了起来,狠狠地在柔软的被面上捶了几拳头。老祖宗安排来的其他人还好,明兰……实实在在让吕迟勉强忍了那许久的一根弦崩断成了两截。
这宰相府真是不能待了,不然非得将自己闷死亦或是气死才是。外头战事已歇,动荡不似从前,何不出去转一圈散心?至于去哪里,干脆便去秦国就是了。
吕迟想了大半个晚上,月色中天才慢慢不堪睡意沉入了梦乡。
第二天必然是起的迟了,一路睡到了大中午。
枣木一早就从家里用了早上过来,怀里还揣着一双新制的棉靴,不知给他娘为了少爷用了多少好料,光是拿在手上就觉得暖意融融。
他坐在偏屋里躲暖,径直等到了日上三竿才探出个脑袋问路过的小丫头,“少爷那边可醒了?”
小丫头摇摇头,“没呢,还没什么动静。”说着就走了。
枣木便百无聊赖的坐在偏房里等着。
“哎,你,”门口进来一个小丫头,背影从他眼前掠过,枣木立刻将她叫住,“哪个院子来的,做什么来?”
那小丫头一回身,却正是他在吕朱氏院子里见过的如意。一见枣木她便笑了,“正好是你呢,我还以为要找。”
枣木放下吃了一半的地瓜干,连忙站起来,脸颊微红,颇为意外,“怎么是你,有什么事吗?”
如意上了台阶,一边从怀里掏出两双鞋垫,一边道,“是让我过来传个信,本来让别人来的,不过我一听是到这里来,便求了姐姐让我来,正好将这鞋垫给你,入冬了,加双棉垫穿鞋舒服些,上回你来我便估摸了你脚的大小,趁着半天的假出去买了料子,也不知道你要是不要。”
枣木呆住,耳边只听着如意清脆的声音,心头不知怎么酥酥麻麻,如同给一双小手揉了几回。
如意也不管枣木,径自将手上的东西塞进他的手里,嘴上道,“过两日便是荷姑娘的婚宴,少爷要不要去?夫人的意思是不去最好,这话恐也还是因为上回同荷姑娘的母亲生了气……”
她七七八八的说了一通,见枣木只点头,也不知真听进了没,不由得觉得好笑,扑哧一声乐出了声。
枣木红着脸将人送走,低头看看自己手上的两双鞋垫,怀春般躲进屋里笑了好半晌。
吕迟是给饿醒的,他怀里抱着一只枕头,迷迷蒙蒙的坐了起来,若不是探头出帐子的时候看见桌上一只歪倒着的蜡烛,他要觉得自己在做梦。
“明柳,明柳?”
他叫了两声,外头便立刻有了应答,明柳推开门快步走到床边,先看了看吕迟,后笑着去衣柜边取衣服,“少爷今天穿哪身好?”
吕迟赤足踩到软毯上,抬手揉了揉眼睛,浅浅的打了个哈欠,“随意拿吧。”
外头等了一早上的小丫头鱼贯而入,将屋里的糕点茶水先全都换了,侍候洗漱的也等在一边。又有问,“少爷,早膳可要端到房里来吃?”
吕迟低声应了,自己先去漱了口,而后听明柳说起,“一早夫人那边有丫头过来报信,说是荷姑娘的婚宴就在过两日,问您去不去,夫人的意思恐怕是不想您去。”
这事情其实也是缘分投了巧,还是夏天里那回吕芙将吕迟骗去花园里见赵婉,恰吕荷同她母亲过来与吕朱氏商量婚事。那时候还是没影的事情,却不知怎么回去的时候刚好见了赵婉的兄长赵何顺路来接她回府里。
赵何是赵丰年的次子,母亲是赵丰年的妾室,然而自己争气,如今在军中效力,位阶并也不低,前途大好。也不知怎么就因那一眼看中了吕荷,转头便让人去说了亲。陈氏自然喜不自禁,连吕朱氏的劝告都没放在耳朵里,没两天便定了婚事开始走礼节。
吕朱氏到底不欢喜,因朝局变动有许多未知,赵家虽然此时在军中说一不二,却也是变动最大的地方,如若出事又少不了牵连。陈氏只见富贵不想其他,让她一番劝告落进了水中,仅剩闷气吃进肚里。
若是放在从前,吕迟自然也懒得去应付这些,然而这会儿他却是眼睛一亮,回道,“去一趟吧,回了母亲去。”
明柳应了,嘱咐了一边的小丫头一句,让人去了乐安院回信。
吕迟后头两天便照样过日子,只去老祖宗哪里的时候发了点脾气,顺便从老祖宗库房里拿了五百两白银出来。老祖宗哄孙子开心,五百两如同九牛一毛,连去向也不问,浑不在意的便给了。
吕迟自个儿躲在房里收拾了银两与几块自己喜欢的砚台加纸笔,放了两只小箱子,另又带了三五套衣服,一块儿让枣木带着人放进了马车里头。
后到了赴婚宴的那一天,他捧着一箱子自己画的春宫图,大摇大摆的带着枣木同明柳上了马车,却不是往赵家去,径直出了城门没回头。
第二十二章
要往秦国去,找个认路知民俗的少不得,关于这个吕迟早已经打算得当。从前施粥时得识的李立恰正是秦国来京城投奔亲戚,却不想亲戚早已亡故,后没法子才带着妹妹沦落到了难民堆里。又算是熟识,找他办这件事情最为得当不过。
车轱辘一路转悠到城外,没多远便离了官道。小路泥泞颠簸,马车里虽垫了软毯,边边角角也都包的棉乎,可吕迟一身嫩骨头也给颠簸的难受的很。
他前头怕露馅,这趟是去秦国没和枣木明柳说明白。这会儿已经离开京城几十里,便随着性子开口抱怨起来,“这路怎的如此破落,后头几百里路可要拆了人的骨头。”
枣木正同明柳显摆早上如意送给他的一双鞋垫,此时听见这话,与明柳一齐惊诧的转过头看着吕迟,“几,几百里?”
吕迟头靠软枕,斜歪在绵软的绒毯上,听见枣木的惊诧,只轻轻地掀了掀眼皮,纤长的睫毛慢慢往上一撩,动作同他的语气一般是懒得,“去秦国,可不就几百里路?”
明柳与枣木的脸色便一起猛地转为煞白,一个比一个打哆嗦的开口劝,“这怎么好,又没同夫人她们知会过……您,您可别使性子了,掉头回去吧。”
“如若给府里捉回去,我们两个可不得被抽筋扒皮?”
吕迟从一边的小盒里抽出一块枣糕,刚咬半口,马车猛一颠簸,将那大半块枣糕都顺势颠进了吕迟嘴里,弄得他半边腮帮子鼓起,自己也一时反应不过来跟着整个楞住了。
明柳惊呼一声,连忙抽出身侧的手绢,摊平放在吕迟面前,“少爷,快吐了。”
枣糕泛酸,一点点抿着吃倒还好的,猛一气吃进嘴里说不准要倒牙。吕迟眼底由着这酸意变得水光光,瞧着点可怜气的低头将嘴里的枣糕吐在了明柳的掌心。
“怎么这么酸,”吕迟含糊着抱怨,脸面皱起,眼角沁出水光,他慌忙取过一边的水袋仰头大灌了两口,将嘴里的酸味冲淡了后,缓了缓才道,“我的人,谁敢动?”
他这是耍了小性子,也不能算头一回,枣木同明柳多多少少知道他的脾性,知晓这会儿是改不了他的主意,再说下去又要凭空惹了他的不高兴,是以掐了话头。
“这一去秦国少说也要颠簸小半个月,我们倒是没什么的,只是少爷吃的消?”明柳将一旁的锦被拖出来,帮着吕迟盖上又掖好被角。
吕迟躺的平,只露出一张白净圆乎的脸,他自觉不能让人小看了去,似模似样的夸下海口,“这么点苦都吃不消,怎么了得?”
明柳与枣木都笑起来,嘴里不好戳破只顺着他的心思说,“自然的,自然的。”
给他们夸的还算顺心,吕迟哼了一声,在软枕上拱了拱自己的小脸,随着马车摇摇晃晃睡了过去。
等马车行至李立在的村落,日头已经仅剩下一点儿红晕,将落不落的挂在地平线上。
吕迟躺在马车里睡得昏天黑地,枣木不敢立刻叫他,只自己跳下马车来,嘱咐明柳看好吕迟,又让车夫防备些,自己便往村里去。
李立住在村头一户,稍一问便寻得,正是晚饭时候,门口蹲着个五六岁的小姑娘,正抱着地瓜干啃食。
枣木见了她,也算熟稔,开口便问,“你哥哥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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