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爷好不容易醒了过来,还是好生休息吧,在下去将太医寻过来。”
“……不用了,你——”梁淮音说着,声音却一顿,目光在裴怀温脖颈上停留了片刻,突然垂眼淡淡道,“本王无碍。”
“那便好。"裴怀温点了点头,没什么表情地站起身,最后离去时他似想起了什么,转过身道,“王爷等些许时候吧,王妃正在赶来的路上,看见王爷醒了王妃想必也会放心了。”
始终没听见回答,直到裴怀温疑惑地朝梁淮音看去时,才听见一声极其冷淡的回应。裴怀温笑了笑,转身离开了。
室内又恢复为寂静,梁淮音听着室外模糊的声音,听不见在说什么,却听的出来是梁景云和裴怀温的声音,他慢慢地闭上眼睛,面上的苍白之色愈加浓重,半晌弯下腰竟咳出一口血来。
“戚云……”梁淮音擦去嘴角的血迹,绝望与颓废在眉间一览无余,“施云……哈哈哈哈哈!竟然是你……”
苦闷的笑声带着悲凉,他捂住脸,如被凌迟一般的疼痛缓慢绵长,一寸一寸地折磨着他早已冰冷的心脏。谁会知道?又怎么会知道?
这般荒谬可笑的事情。
“云兮……施云……戚云……”梁淮音闭上眼,有冰冷的液体划过眼角,一瞬间,这个素来优雅淡然的男子像是失去了一切般,如同孩童般哽咽了。
元旦过后,大梁便开始着手准备长公主出嫁北域的事宜。裴怀温与梁景云的关系在那次矛盾后有所缓和,虽然言九被放出来后对梁景云一直抱有强烈的敌意,梁景云也一点没放在心上。
“言九你是打不过他的,”裴怀温看着一脸冷漠的言九,笑道,“若是实在不乐意就别去了。”
“不行。”言九极快地否决,怎么可能让阁主独自去和那皇帝见面?!太危险了!想到那皇帝一直抱有的心思,言九就觉得手痒。
“阁主当年和他相比如何?”
裴怀温一怔,轻咳了声,“问这个做什么?”
言九望着他一动不动。
“……”裴怀温无语,只好道,“虽然我承认我当时很厉害,可确实比不上他,倒是从未好好地比上一场呢。”
“没比过怎么知道?”言九皱眉,“或许阁主更厉害呢。”
裴怀温失笑,“你们都把我想的太厉害了。”
“阁主自然是最厉害的。”言九看着他,嘴唇微抿,不自然地露出一个笑容,那笑容稍纵即逝,似乎有些不好意思,言九很快就消失了身影。
裴怀温愣了愣,不禁笑出声,眸里是淡淡的却真实的笑意。他又想到当年的梁景云,那个时候知道梁景云也习武后,戚云很是兴奋地要求对试,可一点都没有意思,梁景云不愿意真正地对打,总是放水,虽然一开始放的不明显让戚云也没看出来,但后来戚云习武渐久便知晓了,简直异常愤怒,还是梁景云好生赔罪才放过了他。然而对于站在戚云对立面这件事,梁景云却拒绝地没有一丝余地。
真是个傻子。裴怀温垂眸笑了笑,小时候蠢便罢了,现在还是一样的蠢。
裴怀温是一品阁的阁主这件事,梁景云是不知道的,顾长安倒是提醒他别告诉梁景云,裴怀温只笑了笑没说话,其实他也没打算直接说的,莫非在顾长安眼里他就是个没有脑子的人么。
当裴怀温带着言九到达一品阁时,梁景云已经等待许久了,其实两人今天要谈的是公事,可梁景云明显并不想公事公办,看他那欣喜的样子就知道了。德福公公站在一旁先是服侍着裴怀温,等梁景云不耐烦地对他挥手后便知趣地离开了,并贴心地关上了门。在关门的那一瞬间,德福看见皇帝毫不顾忌身份地帮裴怀温布菜,看向裴怀温的眼里都是欢喜。
他叹了口气,皇帝是真的栽进去了,当年是戚云,可是如今这个人又为什么呢?真的会长久吗?到底是从小服侍梁景云长大的,虽然梁景云的脾气暴躁糟糕,德福的心里也是向着他的,希望梁景云能够得偿所愿。
长公主出嫁北域,需要有人护送,朝中推荐了两个人选,一个是裴亦清,一个是戚桓。梁景云犹豫了许久还是不敢轻易决定,正好趁机将裴怀温邀出来。
裴怀温的身体不能饮酒,梁景云便也顺着喝茶。抿了一口茶后,裴怀温看向梁景云,见对方神色不变不禁挑了挑眉,“怎么?不苦?”
梁景云摇摇头,“不苦。”
“你倒是习惯了?”裴怀温笑,“莫不是平日里熬夜久了?”
“不,”梁景云看着他,眼睛一眨不眨,“因为是你,所以不苦。”
“……”
裴怀温扭过头,不再看梁景云。他甚至在心里怀疑这个人是不是梁景云了,怎么越来越不要脸。
快结束时,裴怀温想了片刻,还是告诉梁景云他并不在意谁会前去北域,让他自己考虑。戚桓曾经与梁淮音有所牵连,但要说现在,戚桓的身份不左不右,既没有亲近皇帝,也和三王爷一派隔得远,戚府游离在两派之外,裴家倒是站在皇帝这派上。
两人推开房间门,裴怀温先走了出来,他一抬眼却见一袭青色衣角从楼梯拐角飘过,一个十分熟悉的身影。裴怀温眯起眼,在离开时不动声色地对掌柜使了个眼色,掌柜心领神会地颔首。
“那我回去了,你也莫在外面待久了,以你的身份可不安全。”裴怀温站在马车旁边,淡淡道。
“嗯,”梁景云突然笑了笑,“我倒是很安全的,你不记得我的武功了吗?”
“是吗?”裴怀温轻笑,眼里却没有笑意。梁景云看出他在生气,不禁懊恼,如今的裴怀温失去了武功,他做什么还提这事?真是该死。见裴怀温就要抬脚上马车了,梁景云也顾不得于礼不合,一把将他拉住,裴怀温诧异地回过头,就见梁景云倾身过来附在他耳边道,“我会治好你的,一定会的。”
裴怀温看了他一眼,“没关系,这不重要。”
“不,”梁景云拉紧他,“很重要。”
“……好吧,那我就等着你。”
虽然裴怀温答应地很敷衍,梁景云却笑了,他没有再阻拦裴怀温,看着离开的马车背影,笑容才一点一点地收敛,最后变成一片冷凝。他又想起顾长安对他说过的话,本就是天生体虚,又突遭外伤,如今的裴怀温不谈练武,就连长命百岁都是个问题。这些,都让梁景云感到很焦灼,特别是每当看到裴怀温对于自己的身体一副不在意的模样,他生气难过却不敢表露出来。
他当然想要和裴怀温在一起,但这也要建立在裴怀温好好的活着的基础上。
裴怀温或许自己都没有发现,他对于自己的生命在三世过后竟愈加漠然,对于活着一事并没有太在乎。这一点顾长安发现了,梁景云也发现了,可他们却找不到解决的办法。
梁景云在原地站了片刻,道:“德福,回去了。”
“是。”
而此时,楼上的窗台处,一个人影面无表情地看着底下的情景,置于身侧的手指用力至泛白。
这时,门被敲开,窗台边的人慢慢转身道了句进来,看见从门口走进来的青衣男子,慢慢地扯开一抹温文尔雅的笑容,“好久不见,江大人。”
第32章 阴差阳错
“江止明和三王爷会面?”裴怀温抬起眼,略诧异地扫了眼面前汇报事宜的陈青。
陈青点了点头,沉声道:“属下已经查实,江止明如今与三王爷交往颇深。”
“怎么到现在才知道?”裴怀温不悦道,他站起身在室内走了几步,神色间复杂难辨,最终转过身。看着低头一声不吭的陈青,裴怀温叹了口气,“罢了,本就是我的疏忽。”
若不是他对江止明太过信任,也不会没有在江止明身边插派人手,要知道江家在京都也算得上是世家大族,跺跺脚也是可以影响时局的,虽说江家家主确实是与世无争的性子。
那一次在一品阁见面的两人就是三王爷和江止明,那说不定三王爷早就看见了他与梁景云会面。裴怀温按了按眉角,冷淡的眸里划过几丝冷意,“陈青,这段时间,加紧对三王爷府的监视力度,至于江止明……也派些人手去看着吧。”
“是,阁主。”
宫衡府上,正是午后,春日里的阳光温暖怡人,透过门窗撒在室内。宫衡睡了半个时辰醒过来,他走出房间后看了看没有人影的门口,轻皱眉头,快步走过长廊,才看见一个下人。因为宫衡严重的洁癖,除了白没有人被允许进入宫衡房间附近。
“白呢?”
小厮一愣,“白大人出府了。”
宫衡的眉头皱的更紧,白在府上的身份有些特殊,所以来去并不受限制。宫衡在心里纠结了一下,白应该是去找那个人了,他想了想,还是朝着府门走去,身后的小厮愣了愣,才回过神急忙喊道:“大人!三王爷的邀约……”
“回了,本王没时间。”修长挺拔的身影早踏过府门,只留下一道冷淡的声音。
侯府内,裴怀温刚刚进府就见着了一脸焦急的岚芙,他微微皱眉,“怎么了?如此慌忙。”
“少爷,有个少年不知怎的竟进了您的院子,奴婢们赶也赶不走,侯爷还没回来,也不敢惊动老太太。”岚芙清丽的脸上露出为难之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