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睿凝视赵棠,叹气:“你每次这么问,就是要发火。以前我能用黄金权势哄你开心,可我现在什么也没有……你干脆直接发火……”
赵棠厉声道:“闭嘴!“
刘睿露出惶恐之色,闭嘴不语。
赵棠剧烈喘息,揪住刘睿的衣襟,说道:“你听着,我们已经拜过天地了。以后我毁容了,你也不能改嫁!”
刘睿道:“你说什么?什么毁容?“
赵棠道:“你好好养病,我出门一趟。你要什么就同柳姨讲。”
刘睿道:“你去哪儿?出什么事了?你别吓我!”
赵棠盯着刘睿,忽然扣住刘睿的后脑,狠狠吻住对方的嘴唇。一吻之后,他转身就走,不理背后刘睿的追问。
赵棠找到柳珍珍,把计划和盘托出。柳珍珍惊得捂住嘴:“棠哥,这可不是闹着玩儿,咱们想别的办法……”赵棠道:“哪有别的办法?”柳珍珍道:“忍一时风平浪静!不说别的,就你那小相好,你脸毁了,他和你睡在一起不做噩梦?”
赵棠冷笑道:“他除了我,没得选。”
柳珍珍道:“你这又何苦!”
赵棠眼圈红了,说道:“干娘,我……也是士族之后啊!”
柳珍珍摇头叹息,只得帮他。她找来一把小刀,在赵棠脸上几次比划,下不去手。赵棠拿过刀,刀尖抵着颧骨,一下划到嘴角。血涌出来,流进脖子,黏黏的。赵棠见桌上有半盏残茶,便端起来,泼到脸上。伤口见水发炎,不消几天,就可怕得不能见人。崔县令胃口再好,怕也吃不进。
柳珍珍看着赵棠的脸,拿手帕掩住鼻子,眼圈泛红:“这几日万万不可见风,这么深的伤,说不定会要命。”
赵棠点头答应,辞别柳珍珍,用袖子挡住面孔回柴房了。
柳珍珍召集众人,说赵棠下楼梯时滑倒,脸被铁钉子割破。大家统一口径,不许乱说。此后没几日,崔县令到楼里,又要赵棠陪酒。柳珍珍为难道:“棠哥摔倒了,脸划伤了。”
崔县令狐疑:“伤成什么样子?叫来看看。”
赵棠去见崔县令。
一间暖融融、亮堂堂的客房里,崔县令坐在上首,赵棠跪在下面。崔县令道:“把头抬起来。”
赵棠抬起头,崔县令目瞪口呆,捂着心口叫了一声。赵棠心里想:“有这么可怕么?”暗暗得意。片刻后又想:“真这么可怕?”有点慌。
崔县令指着赵棠,骂道:“你明知本官对你有意,还不知自重!是不是故意的?”
赵棠道:“回大人的话,的确是在楼梯上滑倒的,楼里人都能作证。“崔县令丢了面子,大为恼火,让下人教训赵棠。赵棠蜷缩在地上,脊背和手臂护住身体要害,心里涌起屈辱。他默默想:“等黄巾军一退,老子潜进你家,杀你全家。”
猛然一个重击,小腿钻心剧痛。赵棠抬起头,眼前血红,看到一个香炉倒在腿边。崔县令蹙眉道:“你那是什么眼神,竟敢瞪本官?“抓起食案上的割肉刀,在赵棠脸上划了一道。这一刀从鼻翼到耳根,与之前的伤口交叉。
热而黏的血流了满脸,嘴里一股铁锈味。赵棠咬着牙,对自己说:“不能动手,忍了这么久,一动手就白忍了。”
拳脚不断落下,赵棠想把身体蜷缩起来,却发现挨过砸的腿不听使唤。
腿断了?
恐惧一瞬间攫住心脏,赵棠极力勾头,看向那条腿。那条腿一动不动地,被裤子遮着,上面都是香灰。一个耳光落在脸上,赵棠被打得歪过头,耳朵嗡嗡响。
剧痛中,他忽然动摇了,怀疑自己的计划太幼稚,从头到尾的幼稚。他该听干妈的,陪崔县令睡觉。横竖不过一夜,横竖他已卖过。暗娼的儿子再为娼,子承母业,不是理所当然吗?
可这计划纵有一万个不好,也有一个好:他是干净的了。从今往后面对睿睿,他不用心虚气短,不用鬼话连篇。他有那么多秘密,在缠绵后的温存时不能讲,在痛哭时的长夜里不能讲,在喝酒、做梦、开玩笑时都不能讲。这样的秘密太沉重,不要再增加了。
在身上传来的阵阵剧痛里,赵棠回忆起刘睿的脸。那张脸苍白寡淡,永远蹙着眉,仿佛有数不清的清规戒律要遵守。但是看久了,寡淡的脸也可爱起来,那双又黑又大的丹凤眼忽然睁开时,睫毛一颤,透出清澈的光。
赵棠是孤儿,一个人在世间走,好容易碰到刘睿。两个人在一起,组成新的家。这家要长长久久、平安温暖。不然他这一生的苦楚,都白受了。
后来,赵棠神智模糊,柳珍珍和花魁娘子似乎来了,向崔县令说好话。崔县令揽着花魁娘子进房,赵棠被人抬出去。有个女声道:“好孩子,没事了。“赵棠这才昏过去。
赵棠醒来时,躺在妓女的房中,腿上打着夹板,脸上抹着药膏。
照顾他的小工见他醒了,飞跑去叫柳珍珍。赵棠下了床,单脚跳到妆台旁,捧起菱花镜——他原本想得很好,那一条细细的伤口,只要疤痕整齐,是不影响容貌的;实在不行,脸上纹个花纹遮一遮。但崔县令给他划的那一刀又深又斜,还没结痂,恐怕纹身也遮不住。
赵棠对着镜子,心跳越来越快,想道:“没事,不算太难看。另一边脸还是挺俊的。男子汉大丈夫,要那么好看做什么!“柳珍珍进来了,眼圈红着,只问道:“身上还疼吗?腿没事,养一个月就能下地了。“赵棠暗暗感激,倘如这时柳珍珍说一句“早听我的……”他便真的无地自容了。他干净了,堂堂正正了,但是代价太大,大到他都不敢细想。
柳珍珍嘱咐了养伤要注意的,末了道:“你那小相好烧退了,吵着找你。"
赵棠道:“我这模样,怎么见得了他。我给他写封信。”便写了封信,说自己给人做保镖,遇到黄巾军打了一场,受了轻伤,休养好便回来。想了想,他在末尾添上一句“伤在脸上,你敢嫌弃我,我就杀了你”,让柳珍珍交给刘睿。
又过几日,一天赵棠在房中,听见崔县令的笑声。那笑声在楼下,隔得很远,但是赵棠立刻判断出了。他钻进被子,堵住耳朵,全身颤抖。他要躲进幻想中,才能把沸腾的恨意压下。
幻想中,刘睿回到洛阳,登基为帝,第一件事便是把崔县令满门抄斩。姓崔的关在牢里,肮脏不堪,终日悔恨当初作为。
这幻想能实现。只要黄巾军退兵,他便带睿睿便继续出发。清河、博陵、陇右……那么多世家,总有一个肯借兵。
赵棠在幻想中跋山涉水、领兵征战,渐渐崔县令的笑声不见了。良久后,柳珍珍敲门进来,迟疑地道:“棠哥,你那小相好碰见崔县令……被带走了。”
赵棠骇然:“什么?”
“你别慌,他是主动跟崔县令走的,走前留了话,说如果你回来,就乖乖等几天,别乱跑。”
崔县令无恶不作,赵棠怎能不担心。然而柳珍珍苦苦相劝,赵棠只能按兵不动。
赵棠原本以为,刘睿两天便能回来,谁知一晃五天,刘睿连一封信、一句话都没有传回来。赵棠再也忍耐不住。他的腿伤好了七八成,而城外黄巾军也已退军。他立刻离开妓院,用积蓄买了一把匕首和一套夜行衣。
匕首藏在袖子里,用绳子贴肉绑在手臂上,一下就能抽出来。
他是刀头舔血的人,一旦恢复本性,无所顾忌,便是一百个崔县令也杀得。况且他已将生死置之度外,作好和那人同归于尽的准备了。
第17章
黄巾军退兵,灾民纷纷出城,城内的宵禁便没那么严格。赵棠趁夜色在崔县令家周围走几遍,把地形熟记于心。又想办法买通一个送菜的小贩,让小贩给他画崔府内部的构造。
画图时,他顺便问了一句:“你们老爷,这两天有没有领进来新人?十六七岁,皮肤很白?”
小贩道:“有啊!那小公子得跟雪人一样,老爷宠得不行。”
赵棠只觉血液往头顶冲,微笑着点点头,等小贩画完图便告辞离开。
入夜后,赵棠来到崔府外,悄悄爬上墙头。崔府只有一处亮着灯,传来音乐声。赵棠跳进院子,沿着阴影处接近那屋子。忽然,两个人高马大的护卫带着一个少年进屋,那少年肌肤雪白,披着烟雾似的纱衣。到得门外,少年停下脚步,似乎不肯进去。护卫粗暴地一推,少年走进房中。房门开的一霎,赵棠听到崔县令的笑声、琵琶声和唱歌声。
赵棠浑身发抖,已遏制不住杀意。他从阴影处蹿出,一刀一个杀了护卫。杀人的瞬间,他意识到自己这辈子要结束了,然而并不在乎。他踏过护卫的血泊,登上台阶,踹开门:“崔老狗,你死期到了!”
门内宾客满堂,歌舞正浓。正对门口的席位上坐着一人,不是崔县令,是刘睿。
刘睿一身蜀锦衣服,气色比前几天好多了。门开的一瞬间,他敏捷地抓起烤肉盘子作盾牌,逃到柱子后。崔县令和一众官员也纷纷躲藏。
身披轻纱、浑身雪白的少年瘫倒在地,筛糠般地抖。那只是一个小娈童,不是刘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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