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祸国祸水 (三木李子)


  梨杉枬愣住了,其实作为长辈,风夜是绝对有资格这样叫的,但是这样叫起来未免乖乖的,其实他真的不是太介意别人对他怎么称呼的。梨杉枬恭谦笑了笑,面色和缓:“名字只不过是一个代号,风大人请自便。”
  风夜趾高气扬的看着辛络绎就像挑衅,辛络绎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颓败,相反,他很宠溺的看着梨杉枬:“只要杉枬开心,我什么都无所谓。”
  风夜得意的笑了笑:“你小子早这么乖不就好了。”
  辛络绎瞪了他一眼,风夜依旧笑得春风拂面。
  “风大人是发现了什么吗?”梨杉枬问道,风夜虽然是一个老小孩,但是面对正事还是一丝不苟的,这点,他跟辛络绎有点像,平日里一副吊儿郎当的样子,一旦干起正事来确实有点偏执。
  “嗯,对,上宫星闲跑来找我之后,我就跟他连夜去查了那个冯玉成的尸体,确实死得蹊跷,无病无灾,也不是被谋害,就那样死了,连死亡原因都没有。”
  “人家才刚刚下葬,你把人家的坟都给挖了?”辛络绎鄙视这个师傅。
  “什么叫我挖他的坟,我只不过把他从地底下转移到地面上面来透透气而已,我又不是不把他放回去,我可是连夜把他放回去的。”风夜说道。
  “这也不能证明冯玉成跟这件事有关系呀?”
  “确实不能,但是我们看到了他的遗书。”风夜撕了一只鸡腿塞到嘴里:“遗书,冯玉成留下的遗书,我们赶到冯家,看到冯母拿着遗书哭得稀里哗啦的,我们就乘着他母亲睡着拿来看了一眼。”
  “写的是什么?”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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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0章 遗书
  
  “写的是他不能报养母亲的养育之恩很愧疚,还说他不得不死。哦,还说些乱七八糟的,反正我这种没心没肺的人看着都觉得心酸。大概是交代自己生不逢时,被人所害名落孙山,无颜面对父老乡亲,更加没有脸面面对老母亲,希望母亲能够好好活下去之类的。哦,对了,他好像是跳河死的。”
  梨杉枬不禁骇然:“跳河死的?自杀?”
  “对,落水鬼。”
  梨杉枬忽然想起来那日自己不由自主的掉进水里,越想越惊骇,如果不是有常人的胆量,他恐怕也会真的觉得自己遇到冯玉成了。
  “对,落水死得,他还提到自己死得不甘心,一定会回来报仇的。”风夜说出来的话令人恐慌,但是他还是平淡的说出来,他对那些未知的诡异的事情也见怪不怪了,毕竟他是夜客属署长,夜客属从一开始就是一个夜间行走的组织。
  辛络绎按住梨杉枬的手,坚定的说道:“他如果敢回来找杉枬,老子就让他魂飞魄散。”
  风夜问道:“你为什么要让他名落孙山?”
  “我没有,连我也是如今才知道这场科举出了问题。”
  “没有,他为什么要回来找你?”风夜有点琢磨不透。
  “他或许还不知道谁害他名落孙山吧?所以只找了我们主持科举的五个人,不管如何,我确实有失察之罪。”梨杉枬十分平和,仿佛对于这次无妄之灾心安理得的接受,他从不怨天尤人,无论遇到任何事都安然处之,对于这次也是一样。
  “那么这样算来,这一切就能够解释得通,他名落孙山,找不到责任人,回来找到你们五个?可是冤有头债有主?他不应该找错人才是呀。”风夜说道:“他究竟是有多大的恨意才牵连无辜的人。”
  “寒窗十载,备考三年,只为了一朝金榜题名,可是到头来却是一场空,任谁都会恨。”梨杉枬叹道,其实有很多这种寒门子弟都是如此,安得广厦千万间,大庇天下寒士俱欢颜,功名利禄虽然让人心醉,世事黑暗却让人心灰意冷。
  风夜点了点头,然后朝着辛络绎说道:“看看小枬多聪明,以后好好跟着他混。”
  风夜其实是想让辛络绎好好的问梨杉枬借钱好还他赌债,只是当着梨杉枬他不好意思开口。他吃完鸡腿就着胸脯擦了擦,擦到什么,伸手一摸,摸出一张纸,然后一拍脑门:“完了,遗书忘记还回去了。这是对死人的大不敬呀。”
  梨杉枬接过看了一眼,这上面的写的跟他们推理出来的相对吻合,这何止是一份遗书,而是一个□□裸的控诉呀……
  故事在春闱的那个时候说起。
  建元十五年春,阳光明媚,普照整个大地,然而再明媚的阳光没有照明黑暗的角落,尽管风轻水暖,可是步入考场的孺子们依旧面带沉郁步入考场,冯玉成就是这八千人之一,八千多人选出前三甲,外加十七名贡士,八千人选出二十人,参加科考的上到五十八,下到十八,谁不是经过一层层的筛选走到今天这个位置,寒门子弟没有门路,只得一步步的脚踏实地的走。
  冯玉成本来不是寒门子弟,家里只是一个落魄的家族,尽管落魄,可是依然有贵族那种清高与自傲。母亲为了重振门楣,从□□他刻苦,除了读书之外的任何事都不让他做。
  作为农子,却不知农耕为几何。作为孝子,衣食住行全部被母亲安排好,作为男人,没有主见事事只能靠母亲,他除了读书却一无是处,因而他到了情窦初开的年纪却不敢越雷池,到了十二八岁却依旧见到女人会脸红,除了圣贤书依旧是圣贤书,整个人一开口就是之乎者也,充满了迂腐的气息,尽管如此,他还是想通过科举,当一个好官,为民请命是他泼不灭的理想。
  所以他能够活下去的唯一希望就是科举,如果科举落榜,又要等三年,他的母亲已经老了,没有那么多精力再为他操劳,所以他只能考上,只有考上了,所有的抱负与理想都能实现。
  在出考场的那一刻,他是真的很轻松,因为他觉得自己可以过前三甲,可是放榜那一天是真的出乎意料,他名落孙山,却看见同窗的纨绔子弟考上了状元,那个落差不是一般大,他最终灰败败的退场。
  他的一生就是那样灰蒙蒙的,没有一点色彩,就连死也死得灰溜溜的。生前遭受别人的白眼,只是一个迂腐的书生,死了之后,就成了乡里乡亲饭后农耕时候的笑谈,他这一生就是一个笑话。
  他在回乡的途中经过一个破庙,破庙失修,电闪雷鸣之间看见那斑驳石像阴森森,他一个文弱书生用尽了盘缠,名落孙山,没有住的地方,只能躲在破庙之中。
  他躲在庙中,文弱书生到底没有见过大世面,当即被吓得腿软抱着一根木棍而瑟瑟发抖,可是一根横梁掉了下来,正好砸中了他的头,他当时头破血流。
  那夜雨太大,风太急,破庙太恐怖,而这个书生又胆小,一夜被吓得回去就大病。
  后来,父老乡亲见了他纷纷表示不屑,他亲娘也日日唉声叹气,之前得知他进京赶考的那些达官贵人还送礼表示祝贺,到了现在都是横眉冷对,因为名落孙山他也自暴自弃了一阵子,那几日,他确实动过自杀念头的,可是他只是一个文弱书生,连自杀的勇气都没有。
  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名落孙山,但是他虽然是书生,但不迂腐,他对自己的学识还有几分信心的,至少他知道自己胸有点墨。他觉得这件事有蹊跷,他将这件事告到县官那里,县官那么小的一个官,敢得罪谁呀?
  他指着冯玉成的鼻子大骂:“你也不看看你是一个什么东西,敢质疑这次科举的真实性,你知道这次主持科举的是谁吗?苏圣也是你能诽谤的?玖雪王世子也是你能置喙的,魏大人,史大人也是你能说得?”
  本来一顿脾气发完了,县官觉得冯玉成是有真才实学的,毕竟也是他们县内第一才子,毕竟落了榜心里也不好受,于是劝道:“你回去准备三年后的科考吧,以你的本事一定可以及第的,这五个人你是得罪不起的,别妄想以卵击石,到时候倒霉的不只是你一个了……”
  可是冯玉成毕竟是迂腐书生,没见过官场黑暗,于是大骂县官身为人民的父母官而行阿谀奉承之事,他大骂县官妄为人民父母官。
  那县官本来就是靠着家里的关系买来的官,也确实是一个木头,没什么文墨,平日里结交文人来显摆自己,被冯玉成当做众人的面就这么撕开伪装的面具,面子上当然不好过,于是命令人给了冯玉成二十大板然后把他丢出府内。
  冯玉成毕竟是一个文弱书生,哪儿挨得了这么重的打,这二十大板简直要了他的半条命,回到家里修养了一段时间却因为郁郁不得志而更加病重。
  他不甘心,想要上京告御状,于是告别母亲自己走了,这也许是他这一生之中做得最有主见的一件事,路过那晚他居住的破庙,这次他看清了,阳光照在判官的神像上,他忽然明白什么,这个世界上哪儿有公平?真正的公平是生与死,如果生前报不了仇,那么只能等死后再来报过……人终究是没办法跟鬼斗。
  他磕了三个响头,磕得鲜血淋漓,血流满面,他紧紧的握着胸口的衣服,握得太起劲连手都在颤抖,他忽然放声大哭,一个活了二十八年都没有掉过一滴眼泪的人,一个流血不流泪的男人就那样放声大哭,泣不成声,哭着哭着他又咳出一大口血,他忽然发现自己抑郁不得志已经命不长了,除了死,他别无选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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