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权奸 (月神的野鬼)


  “若是有一天,”余子式盯着魏瞎子,有些突兀地问道:“你还能再卜最后一卦,你会选择布什么的卦?”
  魏瞎子轻轻一笑,“收束九鼎气运,定五百年乱世。”
  余子式若有所思,摸着马的干枯鬃毛,再没了声音。
 
  第20章 张良
  
  余子式离开阳翟那天,撞见了临近年关的最后一场大雪。他裹了裹裘衣,牵着瘦马踩着积雪慢慢在大道上走着。走出去约莫半里的距离,他瞧见了坐在树下的鱼,年轻的剑客抱着盒剑匣,雪染玄黑长衣。
  他睁开眼,注视地逐渐走近的余子式,忽然把手中的剑匣抛了出去。
  余子式稳稳接住了那剑匣,推开盒子。里面静静躺着一柄剑,通体纯黑的剑鞘上镌刻了小篆“纯钧”二字。伸手触及那剑,余子式只觉得指尖寒冷刺骨,他几乎立刻收回了手,顿了片刻后他忽然又猛地伸手一把抽出了剑。
  白刃胜雪,剑气呼啸。余子式脸色瞬间苍白,只觉凛冬寒意顺着长剑流遍四肢百骸,手即刻没了知觉。
  他没松手。
  就在此时,年轻的剑客起身,按着余子式的手,刷一声把剑推了回去。他抬眼看向余子式,“欧冶子造纯钧后气竭而亡,纯钧是死士剑,你驾驭不了。”
  余子式倒是一副漫不经心的模样,他搓了搓没知觉的手,把剑收回剑匣,“司马鱼鱼,我要走了啊。”
  鱼听见自己的名字,嘴角忍不住轻轻抽搐了一下,端了半天的高手气场瞬间崩塌。他抱着手随意道:“你要去咸阳做官?”
  “是啊。”余子式勾唇一笑,悠悠说道:“做大官呐。”
  鱼盯着余子式懒散里带着锐利的眼,瞥了瞥嘴有些不屑道:“就你?”
  余子式不置可否,把剑匣绑在了身后,他拍了拍鱼的肩,眯眼笑道:“苟富贵,无相忘。”
  鱼白了眼余子式,眼神中的蔑视都快兜不住了,他伸手敲了敲那剑匣,“记得,别滥用纯钧,这种程度的剑气,伤心脉。”
  余子式完全没有听进去的自觉,随口敷衍道:“知道了。”
  鱼看余子式那一副丝毫没放心上的神情,很是怀疑自家先生把纯钧交到他手上的动机,纯钧是死士剑,用不好真会出人命。鱼难得破天荒又唠叨了一遍,“别想着借纯钧杀剑道修为比你高许多的人,即使侥幸赢了,你人也怕不行了。”
  “嗯。”余子式一脸“我很有分寸”,他收了收马缰,“我走了啊。”
  鱼点点头。余子式对他笑了下,牵着那马转身走了。
  鱼是个剑客,大半生都踩在刀尖上过活,他这样的人也说不出“珍重”一类的话,更别说伤别离了,他只是安静地立在原地看着余子式踩着积雪,一步步略显艰难地走远。鱼抱着剑看了会儿,忽然开口喊了声。
  “余子式!”
  已经走出去挺远的余子式拉住马,回身看去,年轻的黑衣剑客抱着剑,背后是西风残照,大雪阳翟。忽然,那剑客似乎难得轻轻笑了一下。
  长剑猛地出鞘,空旷的山野卷过无数的剑气,浩浩荡荡激起那青年黑衣猎猎。
  挥剑决大雪,站在剑气中央的剑客一剑刺入了虚空。古道瞬间卷起千层雪,剑气卷着雪一路横行,硬是辟出了一条坦荡大道。
  厚厚的雪遮蔽了天地,余子式抬眼望去,只听见了一道简洁到极致的漠然声音。
  “走好。”
  眼前似乎能浮现那青年冷着脸吐出这两字的模样,受惊的马一声长嘶,隐隐有惊雷声。终于,余子式点点头,轻声笑道:“珍重。”
  这一别,便是天南海北许多年。
  世事如潮人如水,哪里来的这么多伤感?余子式一脸肆意地笑开了,他利落地翻身上马,摸了摸那曾浴血过疆场的老马,低喝道:“走了,大秦王都,咸阳城。”
  马尾轻轻扫了一下,暗红色的鬃毛迎风展开,它放开四蹄沿着平坦大道朝着远方飞奔而去。
  西风,古道,残照,陵阙。
  那一年,赵高单骑走咸阳。
  郑国新郑。
  白须的老人坐在树下,鹤唳声声,他回头轻轻摆了摆手,白鹤立刻安静下来。老人面前的石头上趴着个少年,手里的书简早就扔到了地上,老人伸手慈爱地摸了下少年的脑袋。
  少年却觉出动静,费力地抬头,抬了半天,又啪一声睡过去了。
  老人瞧着少年那副懒洋洋的模样,脸上倒是没什么异样,他伸手从地上捞起竹简,瞥见那刀刻的兵书二字,随意地扔到了一旁。
  “睡着了?”
  “嗯。”
  “还没醒?”
  “嗯。”
  老人摸了摸少年的脑袋,“听说秦王在赵国李牧那儿栽了,收拾军队准备打韩国了。”
  少年刷一声直起了腰板,直勾勾瞪着老人,“你刚说什么?”
  “韩国南阳守腾降秦,献南阳地,秦王嬴政据南阳攻打韩国,边境战火此时怕已烧起来了。”
  少年猛地起身,“我即刻回去。”
  “子房,你先坐下。”老人伸手,隔着虚空拽了下少年的袖子。
  “老头,我真得回去,你拦不住我。”少年抹了把脸想冷静一下,手却是立刻死死握住了,“南阳是韩国枢纽重地,南阳一破韩国几近毫无守备,家国危难之际,我得回去。我父两朝大韩丞相,我母王室公主,我祖父更是三朝丞相,张氏一门三代贵胄重臣,大韩亡而张氏灭,老头你懂吗?我现在必须回家。”
  “你回家了,又能如何呢?”黄石公伸手敲了下巨石,“失了南阳,局势早已无可挽回了。自南阳渡河南下便是韩王都新郑,不出三月,韩国城必破。殉国而死,便是你最好的结局了。”
  “我像是怕死的人?”少年伸手从背后解下剑,一把压在巨石上,“老头,我走了。”
  黄石公看着那头也不回下山的少年,轻轻皱起了眉。
  那少年沿着山路走到一半,忽然停下了脚步,回过头对着黄石公喊道,“老头,你人不错,养的白鹤也很肥实,若张良侥幸没死,回来定诚心喊你一声先生。”
  说完这句话,解剑而去的少年再没回头。
  红冠白羽的白鹤盯着他离开的方向,小心翼翼看了眼黄石公。黄石公摸了摸白鹤的羽毛,缓缓道:“你也舍不得他走啊?可惜了,留不住呐。”
  他淡淡道,“明知不可为而为之,此子声名当压世啊。”

  第二卷 满座衣冠雪
  
  第21章 中车府令
  
  三年后。
  天色近黄昏。咸阳宫一座普通宫殿里,十几个侍卫太监围着一辆华贵的车辆急的满头冒汗。那车华盖鎏金,竖着六面黑色暗红云纹的旗帜,通体贵气,连最细枝末节之处都透出精致之感。
  美则美矣,但这车却有些异样。车的轮子明显一大一小,整辆车几乎是完全倾斜地摆在宫殿中央。
  “这可怎么办?”一个工匠脸色苍白颤抖着声音道,“陛下明天就要出宫。”
  “报告大人了没?”那工匠身边的侍卫倒是镇定许多,他看了眼那工匠沉着问道。
  他话音刚落,一个穿着黑色官服、袖子上刺着鱼纹的人就踏进了宫室,“怎么回事?”
  “大人!”
  余子式直接忽略了这群哭丧着脸的工匠太监,直奔那辆高级马车,一看见那优雅倾斜着身体的马车余子式的脸就黑了。这倾斜成这样,你们他妈是打算把嬴政从马车里倒出去吗?
  “怎么回事?”余子式扭头盯着那领头的工匠。
  “大人,两个工匠一位魏国人,一位秦国人,尺寸出了点差错。”那工匠也是急的满头大汗,六国的尺寸标准都不同,他吩咐下去的时候忘记提一嘴,却没想到出了这么大的事故。他像是看着救星一样看着余子式,“大人,这如何是好?”
  余子式深吸一口气,“现在重新造来得及吗?”
  那工匠咬了咬牙,“来得及,但……”他看了眼一旁面色冷凝的侍卫,欲言又止。
  侍卫倒是认识余子式,他略显为难地开口:“大人,工匠不得留宿内廷,这规矩大人也知晓。”
  余子式沉思了一会儿,对着那工匠道:“你们带着图纸回去,连夜把东西赶出来,明日一大早,我取了车轮进来换上就行。眼下你们过来个人,教我如何拆卸安装。”
  那工匠眼睛一亮,“大人!”
  “别说了,赶紧过来!”余子式没交代别人干这事儿,因为近三年的相处,他太了解他手下这群人的素质了,做点设计研究还成,干点人事还是太看得起他们了。
  那工匠听了余子式的话赶紧上前拆卸了起来,两个回合下来,余子式就把步骤记得差不多了。天色越发昏暗,几个工匠终于在侍卫的陪同下走出了宫殿,那副一步三回头的小媳妇儿样看得余子式额头上青筋直跳。他一个堂堂中车府令,九卿太仆辖下的正经朝廷大臣,不算是重臣也勉强算是个高官,结果天天就光给这群人操闲心了。
  余子式揉了下眉心,扭头对着宫殿里还剩下的几个太监侍卫道:“算了,你们先回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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