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承靖霍然起身,循着声音望去,却是个个子高挑的青年,长相清秀,可一开口却声若巨雷。那青年拽着和顺居的店小二,也在焦急地四处观望。
“尉迟秋!真的不在?”青年的目光扫过苏承靖,两人短暂的交汇,似乎什么也没有发生,他很快转过脸去,拉着那快要哭出来的店小二嚷嚷,“真的没有一个叫尉迟秋的人来定过房?”
和顺居兼营客栈,那店小二苦着脸,头摇的像个拨浪鼓:“没有没有,这位客官,本店的房价贵,住的人也少,要是有人订下房间,小的姓甚名谁籍贯何处都清楚,真的没有这位叫尉迟秋的客人啊。”
那青年还不死心:“那……叫临扇的有没有?你可想仔细了,那人长得可好看,年纪很轻,这儿有颗痣。”青年指着自己的眼角比划。
“没有没有!小的给你拍胸脯保证,真没有这么个人来过!”
无奈之下,那青年只好放过了店小二。毫无头绪地四下张望,喃喃自语道:“奇怪,明明约好了在这里见,难道尉迟他还没有到宁州?”
“他五日前就到了宁州。”
青年蓦地一惊,苏承靖已经悄无声息地摸到了他的身旁,指着不远处的坐席道:“这位公子与我同饮几杯如何,在下苏承靖,若你要寻的是临扇公子尉迟秋,在下也许可以提供些线索。”
“安延恒。”青年抱拳回礼,戒备地打量着苏承靖,“某家有事在身,不便与苏公子饮酒,告辞。”
安延恒转身就想离开和顺居,苏承靖眼中一沉,忽然压低了声音:“凤凰引尉迟秋,他是准备去兰绪?”
安延恒果然止步。犹豫片刻,他笑容满面地转身,向苏承靖再度抱拳:“苏公子盛情,请。”
两人回到苏承靖先前的座位,分宾主落座。苏承靖亲手为安延恒倒了一杯清离酒:“安公子请。”
“哎呀,我不跟你装文化人了,你也别叫我公子,怪不自在的,我就是一个粗人,你叫我安延恒就行。”安延恒的外貌与声音个性极不相符,倒有几分有趣,他有些局促得跪坐在榻上,搓着双手,“不装了,说实话我没心思跟你喝酒,你先说说,你认识尉迟?”
苏承靖点头:“我与阿秋……尉迟公子一同南下,在五天前就到了宁州,他与我道了别,然后我们就分道扬镳了。”
“这就怪了,”安延恒挠着后脑勺,“我数月前在姑苏与他约定,这几日就在这和顺居碰面。尉迟这人我知道,从来不会爽约。他既然五天前就到了宁州,就算有事没来这里和我汇合,也该留个话……哎,苏公子,尉迟有叫你带话么?”
苏承靖原本就对尉迟秋知道的不多,见安延恒的言行举止,他也有心套话,便故意模糊道:“他与我说过许多话,细细想来,他倒是提过自己要回兰绪。”
“我自然知道他要回兰绪。”安延恒拿清离酒当水喝,一连喝了三大杯,直至壶中见底,才咂咂嘴回过味来,“真淡。不说这个,他就没跟你说别的?你们到了宁州就分开了,那他会去哪儿?”
“他说不想牵累我,所以就自己走了。”苏承靖睁着眼睛说瞎话,心中还是有几分惴惴不安的,但是安延恒似乎并没有觉察他的话有诈,听得十分认真,“我也劝他,大家朋友一场,有什么事我自会帮忙,他却道自己能解决,今日看见安壮士,才觉得尉迟公子还是没拿我当朋友。”说罢微微蹙眉。
苏承靖这人天然就有一种想让人信任的气质,他说这话一半是猜的一半却是真心疑惑,安延恒也不怀疑,伸手拍拍苏承靖:“苏公子也别介意,尉迟这人就是这样,什么事都烂在肚子里自己担着,不过他心眼不坏,他不想连累你,这事儿啊,也确实不适合把你这种公子哥儿搅进来。”
苏承靖轻笑,故意摆出无奈的模样:“大家都是朋友,有什么连累不连累的。何况如今尉迟公子不见踪影,在下作为朋友也觉不安,安壮士与我一同前去找寻如何?”
安延恒点头:“也好,也不知道他出了什么事,那就请苏公子帮忙了。”
见安延恒入套,苏承靖暗中松了口气,现在尉迟秋不在,万一他那句话没对上,那便是前功尽弃了
☆、五
付过了酒钱,苏承靖和安延恒一同离开和顺居,一路往他停船的方向寻去。按照安延恒的说法,尉迟秋即使有事不能赴约,也会在沿途留下暗号的。
取得了安延恒的信任,苏承靖很容易就问出了尉迟秋的情况。
凤凰子的后人在很久以前就迁回了位于兰绪和大冕边界的桃花镇,而安延恒就是桃花镇人。安延恒是农户出身,家境算得上殷实,但文化不高,而尉迟秋身为王族后裔,是镇上出名的大户。
安延恒的母亲被尉迟家招去当了乳母,于是两人相当于在襁褓中就相识。长到大约七岁时,尉迟秋被其父尉迟宁带离了桃花镇,而安延恒在家乡长到十二岁,因为尉迟家的关系,被送往天龙山学武。两人虽然自七岁分离,但一直没断了联系,亲如兄弟。
尉迟家族与兰绪现今的王族有千丝万缕的关系,并且有着某个无法明说的秘密,而今尉迟秋与安延恒相约回兰绪,也正是为了此事。
苏承靖陪着安延恒沿路寻找尉迟秋的踪迹,心中默默思考着自己所知的事情,所有的线索都联系起来,他豁然开朗。
尉迟秋最初的目的,就是把毫不知情的苏承靖引到兰绪,然后追查兰绪现王族,利用大冕的力量来完成自己的目的。而后来不知是出于什么原因,尉迟秋放弃了这个目的,他不再希望苏承靖卷入此事。
可事情就是这么凑巧,苏承靖原本已经打算放下此事,就当与尉迟秋萍水相逢一场空梦,却偏偏遇到了安延恒。如今事情明了,再想说抽身也晚了。
在苏承靖的船停泊的附近,安延恒顺利地找到了尉迟秋留下的记号,顺着那记号的指引一路寻去,最后一个记号,是在尚未进入宁州城的树林里。
这处树林并不很大,因为宁州城傍水而建,三面都是环水,只有一面靠着山,这树林是前任城守令人栽植,从北面水路一直延伸到山脊之上,作为宁州的一道屏障。因为不过才栽了一二十年的光景,还不怎么成气候。
码头到宁州城只有这一条路,安延恒注意到最后一个记号刻的有些匆忙,但总体还是指向宁州城。可从那到宁州城的路途不算近,之后也再没有记号指引,让安延恒不得不感到有些不安。
两人来回找了数次,最后回到了最后一个记号的地方。
安延恒心中烦躁,一拳打在树干上:“我当时就该留在姑苏等他,这下麻烦了,也不知道尉迟怎么样了,唉!”
苏承靖冷静地研究着那个记号:“你们沿路都一直用记号联系?他在每处都留了?”他与尉迟秋走的是水路,除了最早采买那次,尉迟秋几乎没有下过船。
“也不是,只是宁州城太大,我们也怕有变,所以约定了如有变故就这样联系。”安延恒深吸了口气,耐下性子来回答,他看出来苏承靖肯定是有些不一般的地方,此刻手足无措,也存了向他求援的意思。“一般的小事,他自己能应付,可是这记号突然断了,我担心他出了事情。苏公子,你有没有办法?”
苏承靖迟疑片刻,最后还是点了点头。
王族自有暗卫,苏承靖胆子再大,也不可能真的孑然一身就这样大模大样地南下。他从怀中取出一物,那物形制奇特,外面一圈是碧玉做的,中间用金线固定着一小节竹子状的东西。苏承靖将此物悬在手中,轻轻将那竹节状的东西一拨,那东西竟似有灵一般,迅速转了起来。
“这是啥玩意?”
苏承靖轻声道:“此物名为迅风鸣音。只要转动中间的竹魄,方圆五里内同样持有此物之人,便能感知我们的所在,立刻赶过来。”
“没听见声音啊,还叫什么鸣音?”安延恒又是好奇又是狐疑地看着迅风鸣音,“你是说尉迟手里也有这个,他能找到我们?”
苏承靖摇头道:“他手里没有,但我要找个人来,也许知道尉迟公子为何突然失去踪影。”
竹魄转了一阵,便渐渐静止不动了,苏承靖皱眉,又拨了一次竹魄,竹魄照样飞速转动,然后慢慢静止,再无其他反应。
苏承靖脸色有些不好看了:“恐怕真的是出事了。”迅风鸣音是大冕皇族与暗卫之间的通讯方式,只要双方在五里范围之内,暗卫的鸣音收到召唤,会立刻回传皇族手中那枚鸣音发出脆响声。而苏承靖手中的鸣音没有回应,而他的暗卫是不可能擅自离开他五里以外的。
苏承靖再度注目尉迟秋留下的最后一个记号,慢慢握紧迅风鸣音,“看来失踪的不仅是尉迟公子,我的人也不知所踪了。”
安延恒不明就里,“啊”了一声问:“什么人?也是你们的朋友吗?”
“不是。”苏承靖心烦意乱,暗卫都是万里挑一的绝顶好手,无论暗卫是否出事,能悄无声息的切断他和暗卫的联系,恐怕不是一般人能做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