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麒玉不置可否,只道:“将你上山之后的事情说与我听。”
他这样说来,必是已经知道自己与冷安玥分开之前的事情,苏承靖不由松了口气,看来冷安玥还尚平安。他絮絮地将这两人在山上的情况讲了出来,有些地方模糊的说不清,便由尉迟秋补充,这段旅程说长不长,但听在冷麒玉的耳中也是颇为曲折,几次都变了脸色。
“如此,多谢尉迟公子和安公子对小侄一路相护。”听完,冷麒玉郑重起身,向尉迟秋拱手而拜。
尉迟秋和安延恒哪里见过如此阵仗,对方既是王爷又是长辈,两人慌忙起身回礼。
冷麒玉只是温和一笑,然而转过身来看向跪着的三人,又沉下脸来:“辰桦,策君默,沈暗鸣,你们三人怎么说?”
“皇叔,他们也一直在救我,您……”苏承靖赶忙求情,冷麒玉则拂袖道,“救?身为暗卫职责所在,难不成还算是他们的功绩?”
辰桦长跪不起:“属下知错,请殿下责罚。”策君默与沈暗鸣亦伏身再拜,“请王爷责罚。”
冷麒玉叹了口气,看苏承靖一脸焦急的模样,摇了摇头,对他沉声道:“静下心来,好好想想自己在干什么!”
“我……”不待苏承靖说话,冷麒玉又冷声道:“我为何要罚他们三人,他们出身暗卫营,便应依尊营中法规行事,违令而行,自当受罚。”他指着沈暗鸣“沈暗鸣,依令,随护安玥不得有违。可他擅离职守,致使安玥身陷险境,该不该罚?”,又指着策君默,“策君默,依令,是你的护卫,听你令行事。而他却自作主张擅自行动,不但自己有失,还累及你与安玥,该不该罚?”
诸人皆是沉默不语,冷麒玉最后看向辰桦,冷冷道:“至于辰桦,你自己说吧。”
辰桦磕了个头道:“辰桦是奉殿下之命,潜伏四殿下身边以策万全,辰桦没有当机立断,阻止两位小殿下冒险,事后也无力补救,是辰桦之罪。”
辰桦是冷麒玉派来保护冷安玥的,苏承靖稍微一想就明白过来,难怪他如此熟悉军中部署,武功又比五部一般人高上许多。
“知道就好。”冷麒玉点了点头,虽然脸色还是冷若冰霜,但口吻却温和了许多,“你们三个可以起来了,念在三殿下无恙,处罚便先记着,待事情了结,再做议处。”
“是。”三人拜了又拜,默默退到一边。苏承靖见冷麒玉暂时不再追究,偷偷松了口气,又扶着冷麒玉重新坐下,连串地发问:“皇叔,你怎么会来此?还有安玥怎么样了?宁州那里洛致礼反叛,还有兰绪的逆贼……”
“你想清楚你要先问我哪个问题,再来问我。”冷麒玉淡淡打断苏承靖,他不仅是苏承靖是皇叔,更是授业恩师,听之前的事虽然惊心动魄,但苏承靖的表现也实在让他失望,“现在已无危险,你可以慢慢思考。”
苏承靖看了一眼尉迟秋,尉迟秋也望着他沉默不语。很显然,尉迟秋也有满腹疑问,只是碍于身份不同,自然不好开口。犹豫片刻,苏承靖低声问:“请问皇叔,四弟的安危。”
“你还是关心手足。”冷麒玉摇了摇头,又点了点头,“放心,安玥没事。我与你禇伯父兵分两路,我来山中寻你,他去宁州城中收拾残局,有他在,洛致礼和兰绪逆贼掀不起什么风浪。”
“禇伯父也来了?”苏承靖奇道,禇陌尘镇守定北防线的主帅,三十年来甚少离营,这次竟然千里奔走,“难不成出了什么大事?啊,皇叔你与禇伯父这么快就赶来了,莫非是早就知道宁州出事了?”
冷麒玉叹了口气:“还算肯用脑子,”瞪了苏承靖一眼,又转看向尉迟秋。苏承靖知道他的意思,忙道:“阿秋不是外人,无妨的。”
尉迟秋脸上一热,低咳了一声,“尉迟秋知道分寸,先行回避。”他带着安延恒欲要退去,冷麒玉急忙起身道,“且慢。”
“嗯?”
冷麒玉斟酌道:“尉迟公子不要误会,我并非要对两位有所隐瞒,实在是事关重大,牵扯甚广,连对承靖,其实我也在犹豫是否要说明白。”尉迟秋和自己是同类人,冷麒玉第一眼便明白了,是以交流起来方便许多。
尉迟秋也觉得冷麒玉甚为可亲,只是这份亲切更多的是在身为同类的惺惺相惜上,而把他当做长辈来看,却又带了几分不自在:“王爷放心,尉迟不敢打扰王爷与三殿下,天色也不早了,尉迟想先休息了。”
“请。”尉迟秋带着安延恒寻了一个最远的地方,背对着叔侄两人躺下。苏承靖定定地望着那背影出神,直至冷麒玉一声轻咳,才唤回他的神智。
“是我鲁莽了。”在冷麒玉面前这般不顾分寸,苏承靖自知理亏,低头道,“抱歉皇叔,我静不下心来。”
“嗯,明日下山之后,待你静下心来,我再与你讨论这件事。”冷麒玉摸了摸苏承靖的脸,眼眶下微微发黑,想必这两日担惊受怕的也没睡好,人也有些憔悴,“你累了,也早点休息吧。”
“是……”苏承靖如同幼时一般依着冷麒玉,头枕在他的膝上,这一刻的安心前所未有,他忍不住笑出声来,轻轻喃喃,“皇叔……”
“睡吧。”
…… ……
☆、十四
这一觉睡得极为安稳,一夜无梦,醒来时神清气爽。
冷麒玉等着苏承靖和尉迟秋都睡足了醒来,才吩咐人收拾东西。这批人都是万里挑一的好手,和辰桦一样受过训练,不过片刻间的功夫,便已经把昨夜宿地收拾得干干净净,一点痕迹也不留下。庄璞上前向冷麒玉耳语几句,冷麒玉目光霍然一闪,望了尉迟秋一眼,点了点头。“走吧,我们回宁州。”
尉迟秋和安延恒远远地站着,在向冷麒玉行过礼之后,就一直保持着距离,连苏承靖那里也不曾去搭话。苏承靖敏锐地感觉到了这其中得不同寻常,向尉迟秋打手势示意他跟着,自己先蹭到冷麒玉身边与他并肩同行。“皇叔。”
冷麒玉微蹙着眉,然应答苏承靖的时候语音如常:“何事?”
苏承靖想了想,问:“庄叔刚才跟您说了什么,是不是和阿秋有关?”
“你对尉迟公子似乎很上心?”冷麒玉反问道,观察着苏承靖的神色有一瞬间的回避与不安,他心如明镜,仍不点破,“不该问的别多问,先回宁州再说。”
苏承靖一时无言相对。他自幼由冷麒玉教养长大,最是了解这个皇叔的能为,既然说了别问,再追问下去,不但得不到想要的答案,只怕自己这点小心思也都藏不住了。
尉迟秋跟在后边,只是望着苏承靖的背影出神,周围都是冷麒玉带来的高手,藏形匿迹的本事了得,一路走着除了轻微得如同风吹树叶的沙沙声,一点异响都听不到。
下山的路比上山的路近了不少,苏承靖等人奔逃了两天一夜,此时才发现不知走了多少曲折弯路。庄璞早在昨夜就已经派人打探出了最近的路线,沿着记号,不过大半日的光景,就已经转出宁城山,宁州城遥遥在望。
宁州城头原本的洛字旗都换了褚字旗,很显然禇陌尘已经完全掌握了宁州。冷麒玉命庄璞遣散手下高手,各自乔装分散隐匿,潜伏于宁州城内外各处,只留下几个亲卫在身边以备不时之需。
苏承靖知道这是冷麒玉的习惯,除了这几个最为可信的人以外,他并不喜欢身边跟着太多人,这次要不是要入山救人,恐怕冷麒玉会带着庄璞两个人行动。
一行人并没有进宁州城,而是径直前往宁城山下的王府别院。
王府别院已经被禇陌尘的人马保护了起来,知悉冷麒玉一行人回来,早已打开大门候着,禇陌尘和冷安瑜并肩迎了出来。
冷安玥本就担心,见苏承靖平安回来,终于松了口气,又见着他旁边的冷麒玉,更是欣喜不已,早不顾什么礼数,抢先一步蹿了上去,牵住冷麒玉的衣角,喊道:“皇叔,皇叔你回来啦。”
冷麒玉含笑点了点头,也不怪他失礼:“嗯,安玥。”
冷安玥与冷麒玉差不多高,然而冷安玥却习惯性地微微矮下身,仰头望着冷麒玉:“皇叔千里迢迢跑来,却先去找三哥,让褚伯伯来救我。”他仿佛撒娇般开着玩笑,藏不住眼角眉梢的笑意。
苏承靖本来有些不安,时不时回头看尉迟秋的动向,正不知要说什么,听冷安玥提起他,才忽然回过神来,道:“救你……对了安玥,你这里可好,出了什么事?”
冷安玥道:“放心吧三哥,褚伯伯来得及时,什么事都没有。”说到这儿,他的眼神有些躲闪冷麒玉,仿佛是要隐藏什么,背过身去,吸了口气,“三哥也平安归来,那便好了。”
冷麒玉看出其中有异,也不点破,只是瞟了禇陌尘一眼,后者无奈苦笑。“好了好了,进去说话吧,一直在这门前站着做什么。”
“好。”冷安玥率先响应,“我已经命人准备了宴席,先去用膳吧。”他早已瞧见远远站着的尉迟秋,做为王府别院的主人,自然得尽地主之谊,绕过众人走上前去,“这位是……尉迟公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