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尹离渠有些心虚地对上了云璃似水的眼眸,有太多的话说不出口,有太多的歉疚无法表达,有太多的爱终究抵不过一个来不及,两年了,他的云璃终于回来了。
“父亲。”尹云璃再次低低地唤了一声,他在赌一个必输的局,然,虽败犹荣。
果不其然,良久,尹离渠终是长长地叹息了一声,如今云璃的这一声“父亲”于他而言又是显得多么珍贵啊……
“小渊不是我杀的。”尹云璃缓缓地垂下了眸,不知怎地,明明过了两年可他依旧不死心地还想求一个信任,纵然明知结果会令他更加心灰意冷。
“我知道了。”尹离渠同样缓缓地伸出了一只手,他望着云璃有些心虚道:“随我回去。”
尹云璃略带惊喜地抬起了头,奈何再次对上父亲冷峻的容颜后他终是闷闷地应了一声,度过大殿的转角之时他又偷偷地瞥了一眼此刻依旧跪在他身后的云歌——纵然此刻的云歌着实令他捉磨不透,可他知道云歌定然是触到了那道心口最深处的伤,云歌一直都是一个有着悲伤故事的人,这一点他一直记得。虽说他们从相识至今也不过短短三年,可云歌给他的感觉却又总是那么亲切,那么熟悉,那么,这一次便让他送云歌一个成全吧!
“保重。”云歌漠然地朝人点了点头,想不到公子终究是猜到了……
☆、云歌
云歌那一声低低的“保重”在尹溯染听来却也终究是触动了心底那块最柔软的地方……
此刻,尹溯染有些不忍地抬眸看去,只见云歌就这么直直地跪在大殿之中,膝边是一大片触目惊心的污血,看不出到底是哪里受了这样重的伤,总之云歌极力忍耐的模样真的让他很难过——难道这个孩子当真是这般在意云璃?这三年又究竟发生了什么呢?他骄傲张扬的云歌怎么变成了如今低眉顺目的模样?云歌竟是为了他们那些人才肯如此苦苦地求他?他很失落,也很心痛。
良久,大殿之外终于传来了宫门开启的闷响,尹溯染看清了云歌眉头微微舒展的动作,刚想说些什么却不曾料到云歌竟是毫不犹豫地立了起来,毫不犹豫地转身就想逃走?
“云歌。”尹溯染有些沙哑地喊了一声,他从未想云歌待他竟是如此的不信任,他们之间当真只能余下这些了吗?
云歌听清了那道隐隐有些呜咽的呼唤,可他无法原谅那人三年前对他所做的一切,纵然他也曾瞥见了那人鬓角生出的白发,可他依旧不愿原谅!
“云歌!”尹溯染有些着急地追了两步,三年前他本以为自己是可以护住云歌的,没成想到头来错得最离谱竟然会是他,如今,他可以为了云歌放弃这座江山,他可以不在乎是否背负千古的骂名,只求能够停住云歌此刻的脚步,只求能够换回最令他后悔的那三年!
可是,云歌为什么还不站住?尹溯染忽然有些无奈地摆出了他此刻最不想表现出的君王威势,“站住!尹云歌,孤命你站住!”
云歌终究是停住了脚步,可他在下一刻却是只想同那人撇清关系,尤其是在那人喊出那声可笑的“尹云歌”之后!
于是,云歌机械地转过了身来,一脸面瘫地对上了记忆之中那双满是严厉的眸子,此刻,那双眼眸之中流露出的竟是一种征服意味?原来,那人要的只不过是他的卑躬屈膝。
“不知君上有何吩咐?”云歌毫不犹豫地单膝跪地,姿势标准得让人挑不出半点错处,可他行的却是影卫对主人的礼。
“你!”尹溯染震惊地退了两步,云歌朝他行的是陵晔最卑贱的礼?他怎么可以,怎么可以用这样的方式来报复!可是当他看到云歌身上好几处渐渐浸染了的衣料,饶是再深的怒火此刻也彻底化作了一片心疼……
“君上可是还有什么吩咐?”云歌声音淡淡的,整个人冷漠得像极了一个只会杀人的机器。
“云歌。”尹溯染有些心疼地上前了两步,他毫不顾忌地捧起了云歌的面孔,此刻对上他的终于不再是云歌满目的平静,只不过为何会是这种诧异与忧伤呢?纵然他知道云歌定然吃了不少苦,纵然他知道云歌定然会恨他,可他依旧不愿死心,依旧不愿相信他们之间只会是主上与影卫……
尹溯染小心地将云歌扶了起来,捏住了他的肩温声道:“孤带你去个地方。”
感受着尹溯染手掌心传来的些许温度,云歌忽然有了些许心软的错觉,待到君上转身急急迈开步子,云歌这才有了些许莫名的感伤,此刻太子谋逆之事在这人看来都不值得令他心生痛恨了吗?纵然明知此次太子必死无疑,可这人居然没有半点怜惜之意?此刻紧紧拉住他的又到底是一个怎样的人呢?
“到了!”尹溯染似乎很兴奋,他浅笑着看向了云歌,可是,下一刻他似乎察觉出了些许异样?
一直被人紧紧握着的云歌竟是浑身颤抖了起来,怎么,怎么会是“风雅涧”呢?怎么会是这个地方!
云歌猛地挣脱了尹溯染的手,满目赤红地瞪向了他,几乎是一副怒不可遏的模样……
☆、棋子
事态发展得实在太过出人意料,可尹溯染却是全然不知发生了什么,再看云歌的反应又不似作伪,那一刻,对上云歌满是怨恨的双眼,尹溯染彻底沉默了……
“不爱便是不爱,你从来都不爱我,我很早以前就该知道的。”云歌忽然自嘲地笑了一声,“我居然还会对你心存期许?是我太蠢,是我痛了却不知长长记性……”
那一刻,尹溯染的心彻底疼了,他忽然觉得自己定然是犯了一个很大的错,也许,当初会有更好的办法呢?也许,她还在就好了……
“云歌,不要再走了。”尹溯染有些着急地拉住了云歌,“至少,陪孤用完最后一顿晚膳。云歌?”
那一刻,云歌的心终究是犹豫了,他怀疑地看了尹溯染一眼,然后,视死如归般地跟了进去——他不过是看不得那人一副颓败模样才会心生了些许怜悯罢了,他不过是想最后再来看看风雅涧罢了,他不过是……不过是忍不住想要再心痛一回罢了!
推门而入,眼前的风雅涧与记忆中那个渐渐重叠了起来,明明一应布置都还是昔日的模样,可偏生就是少了那么几分生气,多了那么几分寒彻骨的苍凉……
“云歌,来!”尹溯染执起酒盏,云歌愣愣地看着明显备好了多时的一桌酒宴,硬生生地从牙缝中挤出了一句“多谢”——多么可笑的两个字啊,事到如今他居然要多谢那人为他执起酒盏?他居然要多谢那人保留了风雅涧本来的模样?他居然要多谢那人看在他的份上放了公子一条生路?可他要多谢的又到底是什么呢?若是那人三年前肯生出如今的半丝怜惜,母妃怎会香消玉殒?而他又怎会沦落到那副模样!他永远也忘不了梦魂居里那些人可怖的嘴脸……
“我,我……”云歌捂着脑袋强打精神晃荡了两步,看着眼前渐渐变作好几重影子的尹溯染,他忽然觉得好累,好想睡……
“云歌?”尹溯染快步上前,温柔地抱住了他,“云歌,父亲最爱的从来都只有你啊。”
尹溯染微微抬了抬胳膀,昏睡了的云歌顺着力道一下子滑进了他的怀,然,此刻一道黑影却是忽然蹿了出来,“传旨武阳王府,尹云璃献伶人有功,赏银千两。”说着,他打横抱起了云歌,在众目睽睽之下入了朝圣殿,迫不及待地将人往床边一放,碎碎的吻一点一点移到了云歌的脸颊上,然后,整个人也是一点一点压了上去……
直到窗外的人影悄然而去,尹溯染才痛苦地瘫倒在了床榻旁,看着如今长大成了如此模样的云歌,他终究还是流下了眼泪,“云歌,原谅父亲以这样的方式留下你,父亲最爱的最舍不得的从来都是你啊!”
与此同时,接到旨意的尹云璃却是不由得皱了皱眉,莫非真是他想错了?
“云璃,你可是有话说?”尹离渠退了传旨的人,又目光灼灼地看向了尹云璃,“不过一个影卫罢了。”
尹云璃刚想说些什么,不料尹离渠却是突然挥出了一道狠戾的耳光,“成大事者不拘小节,你这般不知轻重,着实令人失望!”
望着父亲绝然而去的背影,尹云璃只觉耳边一片轰响,不知怎地,他似乎看到了云歌在朝他浅笑的模样,似乎,一切都在朝着无法预料的方向发展着……
一连数日,尹溯染夜夜留宿在朝圣殿,朝中更是传遍了君上偶得新宠的消息,这一点让某些人很满意。
“云璃,你这步棋走得不错。”尹离渠望着宫城的方向似笑非笑,他背后的尹云璃却是一怔,一种不祥的预感油然而生。
果然,尹离渠转身拍了拍尹云璃的肩,“接下来该怎么做不用为父教你吧?”
尹云璃身形一僵,他居然听到了父亲自称“为父”?父亲认他了?父亲终于承认他了?
那一瞬,尹云璃做了一个后悔终生的决定,他终究是舍弃了初心,辜负了云歌……
☆、放纵
当云歌收到了那张字条之后,他捏着字条苦涩地笑了笑,低喃道:“纵然我本可以跳出这樊笼,可我却不愿你独自面对这风刀霜剑,你虽有父母亲人,可也和没有差不多。”说着,云歌低首润了润眼睛,攥着那张原本满心欢喜着接过的字条,那一瞬,云歌心中的愁苦无限地放大着,末了只余下一句:“你想要的,云歌自当成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