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此时,江逐水看见的,却是阴云压城时,天地间最后一束光。
绝望。压抑。他听见自己的心跳在一瞬间似跟着什么韵律跳动起来,几乎控制不住自己的动作。
江逐水扭过头,不敢再看这双眼。
洛阳君拍了拍他肩,道:“你说的对,还能回来的。”
被他带上船前,江逐水还是回头看了一眼。
何一笑仍站在那处,发丝一点不动,衣角也极熨帖地垂着,眼中最后的那束光,灭了。
江逐水浑浑噩噩上的船,没人打扰,一人坐着出神。
过了小半个时辰,他忽然醒过来,摸上自己胸口。
疼。
很疼。
49、
洛阳君的确是个善解人意的人,平常多与阿萝待一块儿,二人似兄妹,又似父女,有时还有点像情人。
江逐水从前与他接触不多,看得不甚仔细,此时才发现这些异处,一时满心古怪,又不好表现出来,多一人独处。
此次航程大约需三日半,水路比之陆路,要快上许多,能节省大半时间。
江逐水这回虽同洛阳君走了,二人统共见了三回,不算太熟,与其见面找话,或者看对方与阿萝互动,不如自个去舱面吹风。
他丹田被封死,几日中仍在试探解封之法。第三日时,终于有了点线索。
洛阳君平常许是知道他不习惯,也不寻他,这次却撇下了阿萝,主动上来与他说话。
江逐水警觉仍在,在他靠近时已有察觉。
“白先生。”
说来他二人似乎应当是甥舅,但江逐水觉得这人出现得诡异,自小也没见过,没被人带着认过亲,叫不出口。自从知道了对方姓氏,平常倒好称呼了。
洛阳君在一旁站定,随意眺望河面,并未将目光放他身上。
他不说话,江逐水也不开口,过了会儿,忽听对方道:“我母亲出身浮玉山,原是不能与外人通婚的。然而她在山外结识父亲,二人为了在一块儿,便一起逃了。
浮玉山嫡系的人数原本不少,少一人不甚要紧,谁想又两年,炼药时候出了事故,嫡系尽数没了。族老没法,只好找流落在外的,花了几年,终于找见我母亲。”
比起自己说话,江逐水很愿意听他说,尤其这些话里更藏了许多他想知道的。
他道:“上回说过些。”
“对,是同你说过,”洛阳君笑道,“和我不同,绿华自小性子沉静,不爱说话,总一人独处——这点你像她。”
江逐水不觉得自己像,他与洛阳君不熟,对方多半是想念胞妹,才有这种想法,但也没就此与他争。
洛阳君又道:“我那时想,我得照顾她,这么个娇娇弱弱的妹子,到了外头叫人欺负了要怎么办,做她兄长的,自然不能干看着。八岁时,浮玉山的族老找来,晓之以情动之以理,要母亲回山。只是与普天下的母亲有些不同,她不舍得与丈夫分离,竟提出让族老挑一个孩子代替她。”
江逐水低声道:“所以……你便去了浮玉山。”
洛阳君笑了笑:“……之后我与小妹分开十多年,才又见上。当年的小姑娘,长得那么快,可我一瞧见她,便认出这就是我的小妹,她与我生得多像。唉,可她不愿同我走了。”
江逐水福至心灵,忽然想明白了一事。
果然洛阳君道:“不多久,我恰好与卧梦相识。姑射山主我没见过,但我未见过比卧梦容貌出众的,突发奇想,将他介绍给了小妹。”
“他们可真狠心呐,”洛阳君仍笑着,“路遥何止千里,可小妹还是同卧梦走了,还带走了我的重要物件。实话说,她带走什么我不在意,可为何三十多年里,音讯全无?”
他又道:“知道她过世的时候,我竟然松了口气,想,她不是不愿来看我,而是来不了了,这怪不得她。逐水,”他忽然认真道,“此前我虽没多说,但一直记挂着小妹中的那毒,你可有线索?”
若说嫌疑,是何一笑最大,他爱慕江卧梦,对萼绿华自然不会有善意。可以江逐水对师父的了解,对方喜欢直来直去的手段,不会有耐性下个许久才发作的毒药,将人慢慢磨死,况且他也找不到这么少见的毒。
除此之外,江逐水也想不到谁了。
洛阳君看出他心思,道:“只要你我不忘了这事,终有一日会水落石出。”
江逐水自然表示赞同。
当晚,他睡在舱房内。
舵手经验再老道,倞河浪大,难免颠簸,身下的床铺亦是摇摇荡荡。自离了冰屋,江逐水虽有寒气作祟,到底不是之前内外夹攻,无法忍受,便收拢起何一笑那缕内气,以备不时之需。
他已在船上睡了几天,早已习惯,不至于难以入眠,不过一时半刻,昏昏沉沉,睡了过去。
床铺算不得坚硬,却也不柔软,他身下忽换了张结实而柔韧的垫子,摸上去有种温热的细腻。
垫子开口说话,嘟嘟囔囔,听不真切。江逐水知道这是个人,也知道他是谁,却伏在这人身上,在对方打开的腿间蛮横冲撞。
他力道用得太大,身下人不知顾忌什么,闭紧了嘴,只偶尔漏出几声喘息,令他愈发情动,俯身吻着这具精壮躯体,下身更往里挺动。
不一时,他咬住那人脖颈,将浊精留在了对方身体里。如此他也不罢手,仍不知疲惫地亲吻对方,待得阳物勃起,又在这具身体里抽送起来。内壁磨得烫热,又注了阳精,进出间愈发顺畅,许是时间久了,那人也有了感觉,再压不住喘息,在他一个深入时,没忍住叫了出来。
这声音也熟悉,可他不管这些,只觉有满腔爱意要交付,恨不得将自己整个揉送进对方身体里。
那人似有些受不住,伸手推他,却被压了回去,又是一番肏弄。
终于,那人闭上眼,喘着骂道:“……孽……孽徒……”
江逐水醒时满头大汗,心中犹存悸动,裆里湿冷黏腻。他从没做过春梦,然而方才最让他惊惧的,却是梦中人身份。
那是他从不曾想过的,也是世上千千万万中,最不可能的一个人。
梦境有些割裂,剩余片段却真实清晰至可怖的地步,江逐水惶恐之后,不自觉猜测起真实性。
那样的师父。那样的师父。
无论是高大挺拔的身躯,还是温暖带了雪意的肌肤,都与他记忆中一模一样。可那在他身下喘息呻吟的姿态,甚至那处紧致湿热所在,又是他从未想过、也未见过的。
50、
还有那一声孽徒。
江逐水豁然坐了起来,再忆起这两字,耳旁似落下一道炸雷。他越想,便越清晰,仿佛当真对师父做了那当诛的恶事,而师父也当真骂过这一句。
“不会是真的……不会是真的……”他坐在床沿,体内寒气又侵蚀上来,冷得他瑟瑟发抖。除此之外,更有凉意自心上拔起,令他思维也迟缓下来,过去好半会儿,也没真正想了什么。
但他还是清醒过来,想——若是真的呢?若梦里是真的呢?
太可怕。近来江逐水脸色苍白,此时更成了一片薄冰,稍见了日光便要消融,又或者一碰就成散屑。
他视何一笑如师如父,怎会做出这种下流事?他只盼对方一生洁净无瑕,自在潇洒,纵是再最憎恨的时候,也未想过报复。
然而,他却在梦中窥见了这种影像,若师父当真被他玷污……江逐水浑身一颤,不敢再想。
想及师父对他莫名的恨意,他终于捉住了什么。
那是报复,是师父对他犯上行为的报复。如此,一切便都可以解释了。
江逐水不知自己为何会对师父做出这等事,然而师父对他从无防备,大有可能被他暗算得手强行奸污。
何一笑何等骄傲之人,如何忍得下这种亏,才会那样对他。
江逐水想,若此事当真如此,的确是他对不起师父。师父不过一时气愤,之后……之后不也没对他做什么吗?
可他又想,师父如此容忍他,是否有这张与江卧梦别无二致的面孔的功劳?
无论答案如何,都是他先错了。既做错了事,便要认下,江逐水从不推卸责任,也不怕要受怎样的责难。
不知怎地,猜到可能的原因后,除了初始的自厌,他竟庆幸其中内有隐情,而非师父故意玩弄他。
这日已是上船后的第三天,将将要到抵目的地了。江逐水归心似箭,想与师父问个明白,却不好意思提前要求靠岸,幸好剩余半日,不算太长。
躺回床上,他再睡不着,身体里的冷意也去了,心脏却越跳越快,像被捉在手心里的小鸟,稍不小心,便要振翅飞去。
回想起何一笑最后那黯淡一眼,若真能插翅,他也愿将心剖出来,尽快回到师父身边。
这最后半日,真比前头所有日子都难熬,上岸后,江逐水终于舒了口长气。
他修为不在,昨晚又没睡好,脸色自然不好看,洛阳君见了,问:“是不是晕船?前边有个镇子,我们去那歇个脚,”又道,“但不能待久,你师父固执,又认死理,定会追上来。”
这话其实有些奇怪,洛阳君与何一笑没见几回,如何知道对方性情?但江逐水也只是想了一想,道:“我不能同你去浮玉山。”
不止洛阳君,便连沉默的阿萝也一齐扭头看他。
被四只眼睛盯着,江逐水背后发毛,然而这事他昨夜就想好,见他二人不说话,又低声将这话说了一遍。
三人站在河畔,放目远眺,微微新绿冒尖,洛阳君眼中却无半分春色。自初见起,他都一派风流倜傥,哪有现下这般阴沉形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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