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拘墟见/替亲爹扛情债是什么体验 (蓬岛客)


何一笑对三山的人极熟悉,当下笑道:“算来过去三十多年,你的手长好了吗,卜中玄?”
江逐水微惊,看向那男子两手,果见其右手食指齐根而断。
卜中玄还未说话,任白虹道:“何山主慎言。”
“慎言?”何一笑道,“我好心问一句也不成吗?他当年出言不逊,被我断了食指,再握不得剑,你这做师兄的不是帮他报过仇了吗?还有一事,我不做山主了,莫要称呼错了。”
“呵,”谁知任白虹忽笑了一声,原本低弱的声音高了少许,“当年是江卧梦救你,可他已经死了。”
江逐水心里咯噔一声,怕师父失态,却见对方出奇镇定:“那么多年过去,你我都不是从前模样,以为我还会怕你?”
卜中玄面容冷峻,目光森冷,忽道:“听见传闻时我还不信,亲眼见了才知你这徒弟与江卧梦果然生得相像,想来他也是最合你心意的那个吧。”
这话听来寻常,但江逐水心思敏感,觉得里头有别的意思。
何一笑沉下脸:“卜中玄,当年我能断你一指,现在便能断你一手。”
31、
卜中玄还未开口,任白虹唤他:“中玄。”
四个小僮放下肩舆,退至一边,卜中玄卷起袖子,露出健硕手臂,弯腰扶住肩舆,低喝一声,将肩舆整个抱了起来。
他身高比常人超出许多,纵是何一笑也矮他大半个头。身材又壮硕,衣下肌肉轮廓明显,抱起肩舆的时候,臂上虬筋暴突,像个顶天立地的巨人。
何一笑收了笑,低声道:“这是改走了外家路子?也对,他用不得兵刃了。”
他看似自言自语,实则是说给徒弟听的,又道:“外家大成也不足为惧,只是他心境必定不似从前,难免偏激。”
江逐水道:“弟子明白。”
就在这几句话间,卜中玄抱着肩舆,脚下一蹬,人似离弦之箭,划出一道残影。待到了河中,也不见他怎么借的力,身形骤然拔高,不过几步就落在流波台上,松开手放下肩舆。
不知是否凑巧,他二人恰站在方台正中。
任白虹忽道:“你这徒儿与江卧梦生得当真极像。”
他没有特意遮掩呼吸,离得又近,江逐水听他吐息平匀,不似有伤。
何一笑笑道:“不装了吗?我身体不好,不知何时便要彻底衰败,在我面前装,你这二十来年倒很有长进。”
任白虹不是头回认识他,根本未接他话,道:“姑射主人,此次邀你二人来此,只是为了好好说回话。”
流波台光亮照人,姑射主人立于其上,原本朴素的衫裙上也有了别样光泽,容貌几乎生出辉彩:“那就说吧。”
“好,我便直说了,”任白虹道,“天泉池水虽不是寻常物事,但落在狱法山手里这么多年,也未见得有什么奇异。然而当年隐山老人着意在手札里提了一笔,必不是无的放矢。一人计短,狱法山探查池水三百多年,仍没个结果,可见这不是简单事,不如我等一起,兴许会有线索。”
这番话一点不出奇,纵是江逐水也猜到他会说这些。
然而,狱法山三百多年未找见池水真正的用途,涿光与姑射也将方才的话说了三百多年。听来似乎有道理,听多了就腻烦了。
何一笑嘲道:“我可不信你找我们来,就为了这些废话。”
任白虹仍心平气和,道:“何不考虑考虑?是要再荒废三百多年,还是试试运气?”
何一笑根本没犹豫:“运气这东西我相信,所以你们也别来掺和,省得把你们的霉运带了来。”
任白虹坐在纱帐里,看不清他脸色如何,虽然沉默了下去,但呼吸并无改变。边上的卜中玄面部轮廓冷硬,像一块花岗岩,目光钉在何一笑身上。
何一笑拇指一推,青娥剑方要出鞘,又落了回去。
“当年我用的是寻常的剑,你只断了一指,今日若我再出手,可不是单单一指的事了,不知你有无壮士断腕的豪勇。”
笑声自卜中玄喉间冒出来,像翻滚的火山熔岩:“何一笑,你如今只剩嘴皮子了?竟连剑也不敢出。”
别人不知,江逐水却清楚,师父不出剑为的不是别的,正是怕剑上寒气伤了他。
实际以江逐水如今的修为,不说并不接触,即便真碰上了,也没什么大碍,只是对方不想赌那万分之一的可能。
何一笑冷笑了声:“我就是这脾气,打架要赢,吵架也不肯输,又不是头回知道。当年你那根手指不就是——”
“你有完没完!”这一晚卜中玄听他说了数遍断指,再好脾气也受不住,况且他与好脾气完全搭不上边。
何一笑笑得愈发开心:“看你师兄啊。他若好好说话,我也愿意好好说,”下一瞬他脸色又冷了回去,“之前沧临的事,我可记着了。”
许是被他所激,任白虹咳了两声,方道:“沧临那事……你杀了我两人,还不够吗?”
何一笑眸如冰封:“自然不够。那是我的徒弟,杀两个不相干的人如何消气,纵是整个涿光山与他陪葬,也不够。”
任白虹有一会儿没说话:“……你对徒弟倒不错。”
“也不是,”何一笑道,“实话说,我是从来不肯吃亏的,这口气咽不下。”
他坦白对徒弟并无多深感情,江逐水不会妄自菲薄,知晓这些人中没有自己,却担心师弟伤心。孰料秦铮耷拉着眼,神色纹丝不动。
任白虹问:“对我方才说的,你可想好了?”
何一笑道:“早说我不做山主了,这事你需问我徒弟,”转头道,“逐水,你说呢。”
江逐水往旁走出一步。他容貌出众,几无瑕疵,一旦开口就引人不由注目他:“我与师父同一想法。”
“他说的不做数。”卜中玄突然出声。若说他之前还有所遮掩,此时面上的嘲讽之意再难压住。
何一笑道:“为何不做数?他如今是狱法山主,什么决定不能做。”
卜中玄身材魁伟,即便站在台中,也带来极强压迫感。
“狱法山主?从你床上得来的?”
突然听见这话,江逐水愣住,怀疑是否自己听错。
不止他,除纱帐里的任白虹,在场诸人皆面露惊疑,显是没反应过来。
卜中玄敢如此说,自然做好了面对雷霆震怒的准备,却没想到这愤怒来得这样迅急。
仿佛最后一个字还在舌尖上,眼前便起了雪似的剑光。
剑光似雪,寒意更似雪,扑打脸面。卜中玄修为极深,后来转练外功,早不知寒冷为何物,然而此时此刻,每一寸外露的肌肤都似刀砭过,碎筋断骨,心脏在痛楚之下抽搐。
他应当抬手,却连一根手指都动不得,在这一瞬间,雪亮剑光之外,他只瞧见了一双绿眸。
像惊蛰的第一声雷,蛇虫抖开褪下的皮蜕,睁开饥饿的眼。
所有人中,回神最快的是何一笑,甚至连他自己也没想到会有这么快的一剑。
几乎没做过考虑,青娥剑便出了鞘。
卜中玄瞳孔骤缩,不止面孔,连身体也绷成了岩石,扎根在地,无法移步。鼻尖上明显感觉到细碎寒意,是赤裸裸的杀机,甚至比三十多年前,断他一指时更甚。
那时的何一笑年少气盛,动手不过逞一时之凶,今时今日,他看似性情未改,实际内敛许多。
出这一剑时,他面沉似水,眉眼沉静,全不似平常时候。卜中玄见着他绿眸中的杀意,心脏停跳了一瞬。
他躲不过这一剑!避无可避!
何一笑什么都没想。
拔剑。挥剑。杀人。见血。
这些事他做过无数次,唯有这次毫无犹疑。
剑尖方要触及卜中玄时,对方没有征兆地往后踉跄一步。
这一步惊醒了在场之人。江逐水回过神,看见肩舆的纱帐飘起一个角,又落下。
从这极小的间隙,他终于见到了涿光山主。
任白虹坐得极端正,方才动过的左手规规整整置于膝上,神情庄重如设宴宾客。
但他又是瘦的。
极瘦。他上身挺直,像一柄不折的剑,以剑为骨,在骨之外,只裹了一层皮,中间几乎见不到血肉存在。
他的面孔也瘦削,因过于瘦削,眼睛便显得有些大,在纱帐掀起又落下的瞬间,他眼珠转动,似与江逐水对了一眼。
那眼与他的形貌不符,像日火坠在潭下。
江逐水见过沈鸣的白虹贯日,然而那一剑带给他的,甚至不如这随意扫来的一眼。
任白虹其人,便是活生生的白虹一剑,是任何人都无法复刻的神话。
因而他只是随手拉了一把,便将人带离了剑意包围。
卜中玄心有余悸:“多谢师兄。”
纱帐只余微微晃动,里面人道:“你我何需客气。”
何一笑一剑落空,理智回笼,“锵”地青娥回鞘。
“你方才那话什么意思?”
卜中玄脸色微白,话语却如常:“若没听明白,你又为何对我出手?”
何一笑冷哼:“我出剑只看心情,哪有那么多原因。”
“果真如此?”卜中玄道,“难道不是心虚?”
何一笑拂袖:“你先将话说明白,我耐性不好,任白虹也只能救你一回。”
江逐水心乱如麻,想起当日邢无迹所言,隐约明白对方话里意思,不由看向师父,只见得一个侧脸。又去看秦铮,发觉师弟正盯着卜中玄,面色虽难看,但也没几分惊讶。
而姑射二人置身事外,除微有疑色外,并无大震动。
这一圈看下来,江逐水莫名生出了一种隔离感,仿佛一时离这事远得遥不可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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