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七,尚未娶妻。”青年不明白男人干嘛问这个,但还是老实地回答了。
“正是青枝绿叶的年纪,未有妻妾,很好!”金富力围着青年转了一圈,一挥手,“来人,请这位公子上花轿。”
“遵命!”衙役首领第一个就冲过来。
“什么?大胆!你们想逮我不成?”青年以为县官反悔,想要拿下他泄愤。
“哪里,本官只是请你去一趟府上叙话,协助办案。”金富力有随口就给人安罪名的能耐,他看了看掌柜,丢了个眼色。
掌柜鉴貌辨色地道,“禀大人,他和他的下人在草民的店里吃霸王餐,被草民给逮住了,还望大人替草民做主。”
“很好,本官自会替你做主,所以,有劳这位公子上轿了。”金富力说得是有板有眼,让人无法拒绝。
“不行的,我家老爷不能跟你们走!”小厮却觉得这事儿不对,强忍着刚才挨打的痛,跳出来说道。
“他又是谁?”金富力掩鼻问道,“怎么臭哄哄的。”
“就是那位下人。”掌柜趁机说道,“他们是一伙的。”
“好,通通带回衙门受审!”金富力发号施令道。
“走就走,我才不怕,不过我不上你的花轿。”青年皱起眉头。
“哎,路途遥远,伤着你的脚如何是好?”金富力道,目光贪婪而又假惺惺地说。青年为了洗碗,脱去鞋袜,此刻正赤着一双脚呢。
“是啊,我老爷不上。”小厮跟着嚷道,声音比青年的还响,“这不合规矩。”
“这里哪轮得你说话!来人!拿下他!”金富力不客气地命人绑了小厮,以此作要胁,且人多势众,青年一时难以招架。
最后,不管他如何挣扎,还是被捆住了手脚,强塞进了花轿。
“混蛋!朕绝对要砍……”因为他骂个不休,嘴里又被塞进一块喜帕,金富力喜滋滋的,如今抱得美人归,根本没注意青年在骂什么。
“来,起轿吧!”金富力满脸是笑,于是那装饰着彩珠、绣球的大花轿里,坐着一个五花大绑的男人,在锣鼓声声中,沿着大路往西走了。
第三章
江夏城外,那一望无垠的荻江水面,在火红的朝阳下金光闪闪,如龙吐焰,十分壮丽。
而北岸河滩上伫立着军旗飒飒、刀枪闪耀的大燕精兵。他们精神饱满,队列齐整,军纪严明。冷冽的江风之下,唯有黑底红字的“景”字大旗,在迎风颤动。
为首的男人头戴金玉冠,身着黑铁甲胄,面容英俊,身姿伟岸如松。他骑在一匹油黑发亮,唯有额心一抹白的骏马之上,气度威武不凡。
男人面向红日初升的河滩,微眯起那双锐利如鹰的黑眸,金红色的光芒闪耀在他的眼底,亦笼罩着他,形成一幅人与山河交融的红色剪影。
“报!将军!”
突然,从官道上飞驰来一匹棕色快马,一身戎装的青年,如同箭一般蹿至黑色骏马前,飞身下马,跪地禀报。
“启禀将军!”士兵抬头,一脸严肃地道,“属下已查明,皇上与太监小德子确实在三百里外的狄花县里。”
说完,他双手恭敬地呈上一件东西。
这是一只金银丝线缝制的织锦钱袋子,正反两面刺绣有松、竹、梅、以及花开富贵的纹样,可谓栩栩如生,巧夺天工,为江南丝绸府御制。
看得出它几经转手,原本装饰于袋口上的四颗北海珍珠都不翼而飞。
男人接过这只钱袋,出神地望着它,又猛然攥入掌心,那冷若冰霜的神色,令人不寒而栗。
“传本将军令,”男人的声音低沉而有力,每一个字似乎都迸射着火星,“全军火速前往荻花县护驾,不得有误!”
“遵命!”士兵抱拳领命而去。
这人强马壮、星旗电戟的队伍,以不可思议的速度沿着荻江往荻花县前进,而为首的男人更是一马当先,如同旋风般疾驰向目的地……
+++++
“砰!砰!”
“劈劈啪啪!”
大白天的,荻花县县太爷的府邸门口,就燃放起绚烂多姿的烟花炮竹。
红色的纸片儿和烟尘几乎弥漫了整条大街,这县官金富力要娶八夫人了,且听说那还是个男人!
于是,本就锣鼓喧嚣的金宅门口,聚集了许多看热闹的乡亲,大家都想瞧瞧,到底是什么样的美男子,竟让金富力愿意大摆宴席,正儿八经地去迎娶。
要知道除了正室夫人外,那些小妾全都是从旁门抬、或者说“抢”进去的,往往放两串鞭炮就了事,从不声张。
围观者众,这客人更是络绎不绝。金富力作为新郎倌,就站在大门口,拱手笑迎八方来客,这些客人都是非富即贵,金家总管收礼单都收到手软。
每收一单,管家还扯着喉咙喊着,“富阳县王大人送来鸳鸯被二床、百年好合金人偶一对!”
那放在红漆木匣里,上面洒落着红枣、花生的大红鸳鸯被,由两个小厮抬了进去,后面则有人捧着一个透雕的木匣,从镂空的花纹里,可以看到一对金灿灿,巴掌大小的人偶。
围观的百姓们见了,无不啧啧称奇,这玩意可得花多少钱呀?
金富力自然是笑逐颜开,亲自接待了富阳县的王大人,两人一番称兄道弟后,金富力还一路送王大人至院内,命下人好生招待着,这才折返门口,继续迎客。
金家府邸原本就大,自从金富力做官后,家宅更是扩大三倍,这大门前的吵吵闹闹竟然一点也传不到后院去。
那里有一座非常精致的小楼,绿窗朱栏,绣幔重重,看上去就像是深宫殿阁一般幽静典雅。
显然金富力为了摆阔,亭台楼阁、小桥流水等样样参照皇城豪宅的样式建造,而且这里防范森严,别看花园里浓荫苔萃,花开枝头,里头隐藏有护卫,外人想进进不来,里头的人想要出去,也是插翅难飞。
哐!
那扇精致的雕花木门又被砸得震了震,护卫们兴许是习惯了吧,竟无人动弹,而一大盆热水,正在青砖地板上流淌……
“哎呦,我的好少爷,今儿可是你的大喜日子,总该梳妆打扮一下,才好见客人啊!”一位老妇的声音,听着却像青楼鸨母。
“放肆!朕是皇帝!谁敢碰朕?!”淳于爱卿气得脸上一阵红,一阵白,方才这自称王婶的老妇人,端了一盆热水来,说要给他梳洗,然后又进来好些个捧着红衣的丫环,说是伺候他更衣成亲。
“哎,怎么又说自个儿是皇帝?那我还是王母娘娘呢!”王婶甩着艳俗的红帕子,捂嘴笑道,“金老爷不是审过你了吗?你因家道中落,流落此地,又受了些刺激,才变得语无伦次,要我说啊,这嫁了人也好,起码不愁吃穿了,不是吗?”
这府里的人,在金富力的点拨下,都认为这位公子是在镇香楼吃了霸王餐,受到掌柜的责难,大受刺激下,才变得如此痴狂,敢自称皇帝的。
虽然查证过他的小厮是个阉人,但没说阉人就一定是宫里的太监?这主人疯起来,小厮不也跟着一起疯,谁知道他们主仆二人在唱什么戏?
而且谁都知道,皇上近期要举行册妃大典,怎么可能跑到这大老远的荻花县来?用脚趾头想,也是不可能的。
所以,这下人们只要伺候好主人,金老爷说要娶他,他们就尽力把公子装扮得像位新娘子就能交差、领赏了。
王婶一边张罗丫环们去另打一盆热水来,一边是赞不绝口道,“你看这身吉服,这江南的面料多光滑啊,红艳艳的,多称你的肤色,金老爷为了公子,可花了不少钱哪,您可都得记在心里,今后要好好伺候老爷。”
又因为爱卿总是搬出皇帝的名号,大家索性不再问他姓谁名啥,而是直呼“公子”了。
“说得这么好,你怎么不嫁?再说!这世上哪有男儿下嫁的道理?!”
“这话可就差了,这大燕国的“皇太后”不就是男人吗?”王婶一句话,就呛住了爱卿,让他哑然失色。
没错,他是父后柯卫卿所生,但是,他从没有觉得哪里不妥,大概父皇和父后是如此恩爱,如胶似漆,就连他这个儿子看到了,也会脸红呢。
可是,那种“执子之手、白头偕老”的感觉是不同的,眼下可是强占民女,呃,不对,是皇帝才对!
爱卿不由抢过王婶手里的吉服,扔在地上,还用力踩了踩。
“哎哟,公子,哪有你这么糟蹋东西的!你莫不是嫌弃金老爷配不上你的美貌?可是他在这荻山县里,也是出了名的英俊……”王婶拼命拦着,还劝说道。
“才不是!朕看他根本是人模狗样!”爱卿简直气炸了,“再说了,这天下,只要我父皇父后在,没人称得了是好模样的人!”
“这大燕国的太上皇和太后,是出了名的一对美人儿,当然,公子您的容貌也是人间绝色,来来,坐下,我给你梳梳头。”
“别乱碰朕!”爱卿一急,吼道,“除了他,没人可以碰朕!”
“这个‘他’又是谁?”王婶嗅到了不寻常的味道,便挑起细短的眉头,说道,“若是你的心上人,劝你还是忘了吧,这金老爷对情敌可不是那么客气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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