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不可能,绝不可能!僵尸不可能会说话,他怎么会,他怎么会……
手腕被抓住了。那人的手十分冰冷,是慕容纸熟悉的死人的温度,但那抓住自己的指节,却明显是有力度的。
“阿纸,我……我死掉了吗?”
听他那样问,他却不知道该怎么答。
“所以我如今……真成了阿纸的小僵尸了?”
那是谢律的声音,也是谢律的神态,更像是谢律会说出来的话,甚至那脸上的苦笑,都是谢律应该有的模样。
但这一切,根本就是不可能的!尸体怎么会说话?过去从来没有过这种事情!
慕容纸下意识想要抽去被那人握住的手。却见那人望着他一笑,利落起身,直接坐在了半合棺盖上,继而便伸手将他往怀中一带,便整整抱了个满怀。
“阿纸,”谢律的声音闷闷的,带着满满的温柔:“我是不是……又让你伤心了?”
……
如果说,那伤痕累累的心已经结了痂、生了疤,变得沉稳而冷硬,那么仅仅不过一个结实的拥抱而已,就骤然间让一切再度变得鲜血淋漓。
愤怒、委屈、窒息感。
心酸、痛苦,还有铺天盖地的不知道该被称作怨念还是思念的东西。
明明,这一切早该结束了。
早该……结束了的。
便是这尸身能看能言,也是死的,不可能再是谢律。就算是谢律,就算是谢律——
就算是谢律,也早已经结束了,不是么?
你为什么骗我。
慕容纸死死咬住牙关,才终于没有没用地问出这样一句。
因为他实在是怕了。怕谢律一句简简单单的“我没有骗你”,甚至无需任何证据,他就又要万劫不复。这世上没有一个人不骗他,他分明知道,分明知道却还是会贪恋这怀抱给予的些许安心,连自己都觉得自己荒谬。
够了,够了。我不要了。
明明是假的,明明知道是假的。
用力将抱着他的那人推了开来。才发现原来只要他想,他就有力气推得开那人。
谢律的表情有些茫然,有些叫人心疼的迷惑,而慕容纸则凝聚起全部的心神,再度将自己的意识施加在面前的男人身上——
你既是我起的僵尸,自然要全听我的,我不叫你看的东西你就不准看,不叫你说的东西你就不准说!谁准你还叫我“阿纸”?谁准你抱我的?!
“……阿纸?”
你还敢,还敢叫我?
“阿纸你怎么了?阿纸,我……”
尸体向他伸出手来,那只手却最终好似虚挂在空中一般凝滞在了只差一寸便碰触到他的地方。点点明光,终于开始缓缓从尸身的眼中消涣散,手也最终落了下去,乖乖垂在身侧。
谢律脸上的表情消失了,身子也站直了,这才是一只僵尸奴原本应有的样子。
“这……谢将军他怎么了?”
宴语凉见他突然变成人偶一般,很是不解,却见慕容纸倒是笑了,虽然笑得比哭还难看。
“慕容宫主,谢将军他这是怎么……”
“呵……呵呵……”
陡然耳边幽幽传来几声极为阴森的笑,回荡在这空空大堂之中,伴随着一阵阴风,吹得烛火摇曳。
宴语凉脊背一凉,那声音并非慕容纸,却是从身后而来,只一瞬间,他便转身屏息,将折扇横在身前,却见最内佛堂阴森的角落边,半透的纱帘轻扬,佛像旁边,似乎阴森森站着什么人。
定睛看剧,那好像是一名身材高大的玄黑色道服男子,宽大的黑色斗篷遮挡住了大半脸颊,却挡不住他一头黑发曳地,若夜色般鬼魅。
“纸。真没想到。”
“你竟然会不为所动,呵,不是很喜欢他的么?”
“怎么,难不成去了苗疆的短短日子,已然变了心么?你那小徒儿,看着也不怎么样嘛。纸,你选人的眼光,可真是越来越差了。”
慕容纸早从听到那心底一向最为惧怕的笑声之时,就整个脊背都湿成了一片冰冷,他整个人像是被冰封在了原地,甚至不敢回头去看。
可也不过一瞬而已,那人已鬼魅地贴到了身后,尖利的指甲抚上了他的脸颊,留下浅浅的两道血印。
“不肯乖乖陪在我身边,却能瞧上这些俗物。活了那么久,却还是一而再再而三为这等毛头小儿不过区区两句甜言蜜语所动。纸,你啊你,究竟要我……说你什么好?”
“师……师父?”
慕容纸被那手指捏着下巴,惶惑地抬起头,眼前正对着谢律尸身静静站在原处。
他突然明白了过来——适才谢律的言辞,他看自己的样子——这普天之下能把尸身控得如生一般全然可以以假乱真之人,就只有,就只有……
伴着身后那深入骨髓的低低哑笑。他终于缓缓回过头去,阔别二十多年,那人的双瞳仍旧如墨夜一般黑沉而闪烁着一抹疯狂。
师父,全然还是过去的模样。
完完全全,一点都没有变。
可是、可是……这怎么可能呢?
分明当年师父离宫之时,无论如何也至少有三十多岁了,如今怎样也该年过半百,为何那张脸庞却还和记忆中一模一样,全然不曾衰老一星半点?
黑发男子并不在意慕容纸的疑惑,却眯着眼打量着了一番眼前负手而立的僵尸男子,看了好一会儿,兀自哼了一声:“果然,虽是俗物,倒却是生了一副好皮囊。”
“你那小徒儿长得也不错,这么想来,枫叶山庄的那些个人,也都算是美人。也怨不得你会喜欢。”
“只是……纸啊。”
“为师当初将你禁足听雪宫中,本意是叫你好生反省。谁知你看着老实,竟这般闲不住,玩物换了一个又一个,这二十年间,也算过得滋润逍遥了吧?如今……已玩够了么?知道收心了么?”
……禁足?让我反省?
慕容纸懵然迷惑。师父他……在说什么,自己怎么听不懂?
“呵,对了,我还没有把你的‘过去’还给你,你当然不会记得了。”
过去?慕容纸更是不解,我……忘了什么吗?
“是时候了,纸,我这就让你想起来,你究竟是什么人,究竟是谁的‘东西’。永生永世,你也不可能……逃出我的手掌心。”
第87章
下颚被捏起,男子掀开斗篷露出完整的邪佞脸庞,逼着慕容纸与他四目相对。那幽深黑暗的双瞳中,骤然间闪现出幽兰色的火光。
慕容纸脑海中,在那一瞬间像是洪水奔涌一般闪过了好多血污满地的场景。惨叫声、喊杀声,亲人的尸体横七竖八堆了满地。
但是,什么……什么亲人?
他不是孤儿么?不是自幼无父无母么?为什么,为什么……为何他们的模样,此刻竟会如此的清晰?
“纸,纸……你快跑,快跑!”
血腥浓重,温热的粘腻洒在了脸上,母亲死不瞑目地倒在面前。在她身后,手执利刃的铠甲士兵,高高向自己举起明晃晃的刀剑,闭上眼睛之际,只一阵狂风卷过耳畔,再度睁开,却是那士兵一脸惊愕地被拦腰斩断,缓缓倒下。
身旁是一名长发的黑袍男子,笑容鬼气森森,踏在尸山血海上却一脸轻松,伸手拭去了小小的慕容纸脸上的血迹。
“你,跟我走吧。”
“可是,可是爹爹,还有娘亲……”
“他们让我救你,作为你们慕容家最后血脉,他们要你活下来。但作为代价,从今往后,你就是我的人,要陪着我,永生永世。”
……
那个时候,慕容纸还不懂什么是所谓的‘永生永世’。就那样跟着师父,一路漂洋过海,到了大夏,到了那雪山之上。
雪山之上日夜不清,晨昏不明,慕容纸不知道过去了多久的时间,师父看管他看管得很严,只偶尔才带他下山。他只知道,山下小镇里卖鹅的姑娘从少女变成了少妇,自己好像也渐渐长高了,长大了。
那些年里,师父每隔一段日子,总会从山下带一个人回听雪宫中,男女都有,进了屋子锁上房门,在里面一关就是一天或者几天。
听雪宫中奇珍异宝很多,师父待那些人也都很宠。因而那些人刚来的时候多半喜笑颜开,许多也都曾同师父如胶似漆、蜜里调油过,却从没有一个人得以长久。
一旦那些人开始闹、开始哭,不出几日,慕容纸就不会再在听雪宫中看到他们的身影。师父会连喝几天的闷酒,喝醉了酒后狠狠打他罚他出气,然后,再去山下带一个新人,如此往复。
慕容纸对此一直懵懂,他只记得,有次师父带回来一个很好看的大哥哥,那个大哥哥在听雪宫待了很久很久,比其他人都久得多。
慕容纸好喜欢有那个大哥哥在,因为自打大哥哥来了,师父就没再打过他罚过他,甚至不似以前一样对他冷言冷语,有时候脸上甚至出现了几乎可谓是“温柔”的神色。
可是,那大哥哥的笑容,却越来越少。
“你喜欢什么我都给你,你想要什么我都替你办到!只要你肯陪在我身边,求求你,只要你肯留下来,我什么都肯做!”
相似小说推荐
-
绝君之抓住小蛇 (蓝绿青靛) 晋江2016-12-24完结他与他,历经雪与血,挫与错,终是并肩一齐。再度启程,行走江湖!非忆墨身为亡国君主,已放下旧日过...
-
江南酒楼 (小太极) 晋江2016-12-28完结我在银杏叶落的时候遇见了一个少年,从此万里山河走过尝遍世间美味。下一个银杏叶落的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