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说什么?
谢律略微俯下身子,眉头一皱。
什么?是他听错了么?这鬼似乎……在叫他名字?
“你……认得我么?”
那“鬼”的身子一软,似乎用尽了力气,闷闷再无声响,却有什么东西从他腰间掉了出来,打着滑磕着石子地面溜到了谢律脚边。
半块红色的蝴蝶玉,在从云层后好容易露出一半的明月下,闪着灼目的光炫。
这……
谢律一下头,自己的腰间,也正坠着半块这样的红玉。
拾起地上的那半块,与自己腰间的一拼。合上了。严丝合缝。
***
“听说谢将军他……把鬼抓回来了。”
“抓回来了?!”
“嗯,就养在将军府上。”
“养?!”
“好像也不是个鬼,应该是个人吧。不过样子……倒是更像鬼一些。”
确实像鬼。
谢律坐在床上帮那“鬼”一点点擦拭着满是血污的身子,不得不对外面的闲言碎语点头叹息。
“将军,这人太脏了,您怎么能亲自动手,还是叫小罗来吧。”
“无妨,反正我今日也没什么事,更何况……”
何况?小罗不解。
“何况这人……说不定是我娘子。让旁人替他宽衣解带,毕竟不太好。”
“娘、娘子?!将军您看清楚啊!这人可不是个姑娘家啊!”而且一目了然不是个姑娘家吧?根本就不用细看的啊!
“我当然知道他不是姑娘家,但你看!他身上跟我有一对儿的玉佩,肯定跟我关系匪浅。你再想,得是什么关系的人,才会各有一方这种合得上的玉佩啊?”
“这……什么关系都可能啊!”小罗想了想:“说不定此人是将军失散多年的兄弟?又或者是志同道合的好友?或者、或者只是机缘巧合也未可知?”
“好像也不无道理……”谢律叹了口气。
“呜!将军您、您为什么看起很失望的样子?!”
“因为我总觉得……我应该是有个娘子的啊!毕竟我都已经而立之年了,又是什么所谓‘镇远大将军’不是么?虽说被抄过家,但又不是满门抄斩,如今官复原职,却从来没有一个亲朋好友前来投奔我,没有一个家人找上门来,这着实……太奇怪了!”
见小罗呆呆站在原地,谢律摆了摆手。
“罢了,你先忙你的去吧。或许这人醒了,我的疑惑便能得解了,不过……他身上这么多伤,到底是怎么弄的啊?”
横七竖八遍布全身的伤痕,让这人的整张脸都几乎看不出原本的形貌。难不成是烧伤?不像,也不像是割的,却似乎在哪儿见过。
周身这么多伤口,新鲜处还在渗血肿胀,得多疼啊。
这个人……到底是谁,与自己是何源源?又为什么会沦为无家可归的“山鬼”呢?
……
“将军,天色晚了,您不回房吗!这么大晚上的您跟这种不干净的东西同处一室,怕是,怕是……不太吉利啊!”
“什么不干净?郎中都说是活人了,你怎么还把人家当鬼?”
“呜,郎中分明说的是‘脉象奇异,不似活人,却也并非死人,很是古怪’。将军,他、他说不定是传说中的飞僵那一类的鬼……也未可知啊!”
“胡说!不是死人不就是活人么?出去!今晚我就睡这儿!”
“呜……”
掩了房门,谢律眼神暗了暗,捏了捏那人脉搏,又抓起那人的手臂细细看了看伤疤,眉头微皱。
将军府后门外是一方红色的池水,谢律将一方丝帕在水中浸透,走回床边,对着那人伤痕累累的手便敷了上去。
第90章
“呜……”
只刚刚放下去而已,那人的整个胳膊都痉挛起来,像是忍受了巨大的痛楚,人更轻轻抖了几下,竟被痛醒了。
果然。谢律眼中一片了然。
红药池水若由常人碰触,根本不会有任何异常,只有死后被控尸新生之人,溃破之处才会被药水蜇痛。这人身上的伤痕,竟如他所想,真是长年没有浸药水而溃烂结痂之后留下的疤痕。
体温也低,脉象也怪——完完全全同自己一样。
“你,叫什么名字?”
一样的玉,多半是认识的。虽然自己不记得他,可他明明叫了自己名字,该是记得自己的。
果然,他看到那人嘴唇抖了抖,一张不辨形貌的脸上只有一双眼睛死死盯着他的脸,盯了好一会儿,缓缓浮出一层水汽,却几次湮灭再起,只死死不肯落下来。
不知为何,那模样竟叫他有些揪心。
……
……
“哪有你这样的人?有什么话好好说不行吗?”
谢律可算是服气了。
在军中待了这也不短的时日了,他还从来没有见过那么暴躁的伤患!
怎么就招他一下、抱他一下,给他敷点药,分明是为了他好,却非得被又推又打又咬的?
他知道他疼,但疼又能怎么办?难不成任由那身子*下去么?红药池迟早还是要浸,那么多的伤口,只要浸下去肯定还是得疼。但是不浸药池,任由身子自己烂了好好了烂,肯定只会更疼吧!
“你看你这皮肤!你自己看!你看你这衣服都烂在身上了!被子都被你弄得都是血!你还不弄!不弄将来受罪的还是你自己?长痛不如短痛这么简单的道理你是不懂?”
说着又拿药水要去给他擦,那人却缩在床铺内角,死活不肯出来。他去抓他手臂,就又被打被咬。谢律干脆把丝帛布巾往旁边一丢,也不管他三七二十一了,人直接扛起来,踹门进了院子里站在红药池边上。
“你再不听话乖乖的,我直接把你丢下去了?”
“呜——”那人被扛着,头冲下,直接一口咬在他腰眼上。
“疼!住口!我说你到底会不会说话?有什么事情不能好好说非要跟我闹?郎中说你嗓子没问题,还是你当鬼当久了怎么讲人话都忘了?”
根本不被理睬,只被持续咬,谢律死的心都有了。
把这人捡回来,满心以为自己生前的记忆就此可以水落石出。结果呢?根本是给自己捡回一个**烦!
什么都不肯说就算了。不肯吃饭,不肯疗伤,只要靠近他就会被咬,简直像是捡了个不通人性的野狼羔子回来似的!
讲真的,要不是看在那块玉的份上……
嗷!疼!还咬?
是可忍孰不可忍!老子忍你也是有限度的!谢律直接怒了,把人狠狠往池子里一扔。
可刚一扔下去就后悔了。
他明明知道,以他们这般体质,便是细小的伤口碰到那药水,便会痛得冷汗直流,更何况那人周身都是伤呢?那人甚至没能发出半点声音,直接在池中两眼一翻昏死过去,谢律将他捞上来时,怀中的身子还在一直不断抽搐,每抽搐一下,就刺得谢律心底一阵发疼。
着实、着实不该……
他小心翼翼抱着那人,手足无措,懊恼自己的一时意气。
……
他不记得了。生前的事情,一件也不记得。
关于这个人的一切,他也丝毫想不起来。可他知道,且如今更加确认,自己在内心深处某一个地方,给这个人留了一个非常特殊的位置——自打将他带回来后,那种不待在他身边就难以心安的感觉,始终挥之不去。
看着他不吃不喝,伤成这样还糟蹋自己的模样,就更是觉得焦躁。
……
谢律对着光看那隔着一道裂痕两片蝴蝶儿,听得背后一阵窸窣。
“你醒了?”
还没回过头,余光就见那人直直扑了过来,下意识一躲,却被那人一把抓住了手臂,见他攥着那红玉不放,竟抓着他的手臂,张口对着手腕又咬。
“你你你——又来?松口!我让你松口!”
谢律被他咬急了,只得抬手往他头上打,可不管他怎么打,那人也死不撒嘴。
“你!你再不松口我用力了啊!”
“那……是我的。”
“啊?”谢律心中一喜,终于听到他说话了啊!虽然是咬着自己口齿不清,但起码他终于肯说话了!
“什么是你的?你说这玉么?为什么我身上也……疼疼疼——你怎么回事啊你!就不能好好说话吗!”
无法,只得不轻不重给他后脑来了一下,那人吃痛,红了眼扑过来就打。虽然打得是毫无章法,可被谢律单手三两下用了点真劲儿却也没能给揍服。
谢律真是死的心都有了,怎么会有这种人?你制住他吧,他咬你;揍他吧,他不要命。最后只好捏着他的下颚硬是让他挣扎到了筋疲力尽的地步,才终于能喘上一口气。
“你再这么跟我闹,我把你玉给砸了!”
那人忽然不动了,茫然了片刻,自己低着头咬着唇抱着膝坐在床内角里默默掉泪,一脸“打也打不过,恨也没处发泄”的生无可恋。
谢律一瞬间觉得这光景,简直好像他是有钱的恶霸,刚刚对一朵小白花进行了逼良为娼,现在是事后。
“你委屈个什么劲?我又没害你又没打你,不过想替你疗伤而已!倒是你!对我又是捶又是咬的!你看我手上腿上这牙印儿!这可都是你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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