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父,我想守着我们这村子,像如今这般世外桃源平稳安宁。想守着你一世无忧、不问世事,就是因为如此,才不得不想着一统南疆。”
“弱小部族,若不联合起来就只能受人欺凌。被大夏铁蹄践踏、烧杀灭族,旁人却连它哭喊的声音都听不到。我绝对不允许我们如今生活的家园也变成那样。师父,我一定要守护你,要守护大家。”
“你就让我守着你。相信我,依靠我,不要担心我,好不好?”
……
慕容纸恍惚点了头。
那一晚,他带着踏实的心安入梦。来苗疆那么多夜里,第一次没有魂牵梦萦地在梦中见到那个不该再铭记的人。
可那一夜,注定不是个平静的夜晚。他被人推醒,床边的男子他见过,是夜璞身边的土族勇士之一。可他过去未曾与此人说过半句话,更不明白他为何半夜会偷偷出现在自己床边。
“慕容宫主,唐少使有请,请快跟我来!”
更从未听得他说大夏话,还说得那么好。
“你是什么人?”慕容纸惊疑不定,偷偷握住枕下“雪刃”。那男子也不防他,只低声道:“唐少使——唐济公子请属下务必叫您过去。他人如今就在村中,请慕容宫主快跟我来!”
“唐济?”这久违的名字,陡然炸响在慕容纸耳中,暗月下他一脸的惊疑,不解望着眼前勇士。
“唐少使说了,若慕容宫主存疑,跟您说是他曾给了您一本《丹芷方》,此事少有人知,以此验明正身。慕容宫主,此事事关重大,切莫出声叫旁人听见,快些跟我前去才好!”
月黑风高。慕容纸跟着那人夜行,路过隔壁夜璞住着的小楼,偷偷往上看了一眼,心中五味陈杂。
那勇士带他去处,是村子最深处夜璞之前说用来关一些捕猎来牲畜猛兽的地笼,门外守卫东倒西歪,看那样子像是都被灌醉了酒。慕容纸跟着那人踏入墙壁上火光掩映的地牢,却惊见牢中并无什么所谓的猛兽,却关的是些褴褛犯人。
再往里走,竟真是唐济披头散发,坐在里面牢笼之中,他见慕容纸过来,只慌忙做了个息声的手势,身后那勇士便转身出门望风,留下慕容纸一脸愕然地握着唐济牢笼的栏杆半跪下来。
“庄主你、你怎么会在这?被关在这里?”
忙打量着唐济周身,只见他肩处深深伤痕,血肉狰狞。
“你这伤……这般放着可不行!”
“慕容!我不打紧的,倒是你——”
“是谁把你关在这儿的,是、是夜璞么?是夜璞做的对不对?他明明该认得你的,那么大的事,他竟不跟我说?他、他——”
“慕容!你要千万当心你那个徒儿。”唐济握住笼杆伏身在慕容纸耳边,声音虽小,却字字清晰。
“他是成王的人,据我探查,谢将军之死亦很可能与他有关。我听闻他带了你回南疆,很不放心才专程来找你,你莫被他骗了!”
慕容纸只觉得耳边轰然一声,马上便截然摇了摇头。
“胡说,夜璞他如何会是成王的人?夜璞他、他……他是我徒儿,人一直都在听雪宫中,上哪儿去认得什么成王?”
“呵,阿沥在听雪宫中的时候比他还长,还不一样是宁王的人?夜璞若同成王无关,为何我却听闻成王府已许诺将来封他为南疆王,命他策动南疆各族归顺成王?”
慕容纸脸上一片空白,恍恍惚惚不知该说什么,却被唐济按着了手,望着他双眼恳切道:“慕容,你需知道,夜璞他乃是黑苗夜泽族人,本不是这土族人!只不过仗着自家大姐是土族族长之妻,才可在此立足而已。你随便问一个村民,他们都能告诉你实情。”
说到这儿,见慕容纸似乎还未明白过来,唐济急道:“黑苗夜泽族!就是当年被镇远大将军谢律奉宁王之命搜寻秘宝,给灭族了的那个夜泽族!”
“……!”
“既是如此血海深仇,他如何会不恨谢将军?谢将军之死,与他必然脱不了干系!慕容,你要清楚想一想——!”
“呵,我是恨那人。你说的不错。”
幽幽人声,伴着重重脚步从走廊尽头缓缓而来,陡然惊了这边二人一身冷汗。
墙壁上的火光中,夜璞琥珀色的眸子被映照得一片血红,脸上却仍是如常神色,看不出喜忧。慕容纸一时间竟被夜璞的样子吓得无法动弹,被他从身后一把抱起,箍在怀中。
“可纵然恨那人,却也知道,那人不过是奉命行事而已!真正可憎的,是大夏皇族治国无方、亏空国库,只好想着寻访前朝秘宝填补;真正可憎的,是所谓的‘情报官’寻宝不得,只得编造假的消息,致我全族屠戮!”
“我说的没错吧?嗯?宁王府的走狗——西南情报官唐少使?当年便是你妄言秘宝残片在我重华泽境,导致我全族被杀,不是么?!”
“……”慕容纸的头脑,已然全乱了。
他呆呆看着唐济,只见唐济面露愧色,却比之前更显焦灼。
“慕容,枫叶山庄确乃宁王麾下,我亦是宁王府之人,此事我从无意骗你!可此人,此人同成王勾结,又有害死谢将军之嫌,万万不可信!慕容,我千里迢迢深入苗疆,只为给你带这一句话而已,慕容,你别错信了人——”
“师父,我顾念此人是你旧友,因而纵然他是当年毁我家园的罪魁祸首,亦没有忍心动他,却不料他竟在这颠倒黑白!简直可笑!”
第84章
夜璞冷笑了数声,将慕容纸在怀中搂得更紧:“唐济啊唐济,分明是你奉宁王之命,前来苗疆想要离间我与师父,好用计策骗师父到宁王府中,去替宁王控尸镇夺他想要兵权!”
“慕容,我若有此心,天打雷轰!”
“呵,不用天打雷轰。你们宁王府若无此心,那日汉南城我要带师父走,你们如何挟着无辜昭昭,强留游说了我那么久?!若不是我用计带师父逃离,说不定时至今日还被幽禁在英王府中!你唐庄主若多少关心师父,那时如何袖手旁观,不肯帮我出逃?”
“……”
“之前频迦几战,宁王根本就斗不过成王,若再没有兵权,眼看着就要败了,覆巢之下焉有完卵,你枫叶山庄也要跟着一起被牵连,所以庄主按捺不住了?凭着过去的交情,想亲自出马诱骗师父了?!我告诉你,师父虽然不问世事,也分得清好人坏人,没有那么容易被你诓骗!”
“夜璞!你怎么不敢说你究竟是如何从守备森严的汉南城离开的?若不是成王府派荀长帮你,你一己之力能逃得掉?”
唐济说着,看向慕容纸:“慕容,你自己徒儿武功水准你自己知道!宁王府守备森严,他怎么可能凭借一己之力带你逃脱?慕容,我无意劝你去宁王府,更不曾想过利用你,但我不能眼睁睁看着别人这么骗你!便是为了对得住镇远将军在天之灵,我亦不能!”
“呵,没话可说了,搬出来‘在天之灵’了?那人的在天之灵,此刻正该正守着你们宁王殿下呢!”
说罢,夜璞拽着慕容纸便往回走去。慕容纸跌跌撞撞,出地牢时,只见外面火把幢幢,土族勇士皆列阵在前。
而之前将他带进地牢之人,正污血淋淋倒在门旁不远,尸首分离。
“公子,您没事吧!”铃果满是泪痕扑了上来:“您半夜不见踪影,可把铃果儿急坏了!”
“没事了,”夜璞摸了摸那少女头顶:“大伙儿也早些去休息吧,不过抓了一个异族而已,不是什么大事。”
……
“夜璞你……既是黑苗,为何当初要骗我说是土族?”
竹楼之上,气氛无端凝滞。夜璞听到他问,冷笑一声:“师父,夜璞还没问你,如此深更半夜的随随便便跟人走了,若是出了什么事情该如何是好?!若是那人对你图谋不轨,你要如何是好?!”
“……”
“好了,师父既然如此任性,那么从今往后,我就住你这里看着你!看看那些小人还能不能在你耳边说些风言风语,让你再怀疑我!”
“是……是不是你?”
“什么是我?”
“在枫叶山庄时,给谢律落毒之人……是不是你?”
“……”
“我记得那时药阁长老说过,谢律所中之毒,似乎是数百种异毒苗花所成,你既是黑苗,又精通药理,是不是……”
“不是我!”夜璞像是气急:“师父怎么能这样怀疑我!”
“真的不是你?”
“师父可别忘了,那药阁是枫叶山庄的!自然唐济叫那些人说什么,那些人就是什么了。如此栽赃陷害,师父难道真的还要信他不成?”
“我……不知道。”
“师父!您真的好糊涂啊!他都已承认了是宁王府人,师父为何还听他胡言乱语?何况,何况他过去骗过师父的不是么?无论是他还是镇远将军,骗过师父一次,就自然会骗师父第二次!”
“可是师父!夜璞在您面前,从未曾做过一件错事,更不曾骗过师父一次,师父为何却不信夜璞?”
“师父,为什么?您倒是告诉夜璞为什么啊?!明明这天底下,只有夜璞对师父是一心一意的,师父为什么不肯相信我依靠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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