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颂风一边出剑一边回答:“不知道,常青勾结他们反水了,把我诓到这里设埋伏,可能是马锋的意思,也可能是常青自己的意思。”
鲁逢春一边眉毛挑起来跳了两下:“有意思,有意思得很!”然后他提着枪冲入战团,对准假倪少侠刺去。
得此强援,秦颂风以一敌一面对那名飞刀手,自然没费一点工夫就轻易取胜,与此同时,鲁逢春的枪尖也刺进了假倪少侠的胸口。
但鲁逢春究竟是天降的救星,还是另一场阴谋的一环?潘子云说过,当年鲁逢春也曾给苏门送礼,原因至今成迷。
鲁逢春自然不知道秦颂风在想些什么。他盯着秦颂风,脸上那股天生的愤怒浓烈到十分,眼中却闪烁着掩饰不掉的忧虑,嗓音干涩欲裂:“昨天晚上,有人假传我的意思,叫我兄弟老罗带着铁蛋去找我,然后他们全都没影了。我刚才才得到消息。听说他们往南来了。”
秦颂风看着鲁逢春的眼睛。
秦颂风没有儿子,以后也不可能有,但他听见,鲁逢春一路大喊,沙哑到走调也不肯停止。直觉告诉秦颂风,鲁逢春即使设伏害人,也不会拿铁蛋的安危扯谎。
直觉可能是对的,也可能是错的,但秦颂风决定相信自己的直觉。
他指着地上的死人对鲁逢春道:“这些人刺杀的风格,有点当初苏门的意思。”
鲁逢春脸色微变,咬牙道:“为啥有人同时把你和我诓出英雄镇,是不是应该回去看看?”
秦颂风想到在屋里安睡的季舒流,低声道:“你稍等,一起回去,有个照应。”
此时秦颂风全身溅满了敌人的血,膝盖上的伤令他双腿止不住地微微颤抖,右腿和腹部相连之处横着的一条匕首伤皮肉翻卷。他从怀里摸出两个瓷瓶,背靠树干,先把一瓶药水倒了些在匕首伤上,撕出一条里衣扎住伤口,然后又卷起裤管露出膝盖,往那紫红渗血的膝盖处胡乱涂了些消肿的药膏,用力揉按两下,同样用布条扎住。然后他随便踢了两下腿,感觉身法已经恢复十之七八,撂下裤腿道:“走。”
<二>
二人沉闷地快步往英雄镇的方向走,走出不足一里地,就看见路边倒着一个面目黝黑、满脸乱须的人,那人身上有不少血迹,痛苦地仰卧着喘息。秦颂风认得那人姓罗,在不屈帮身居高位。
鲁逢春双眼圆瞪,一瘸一拐地扑过去扶起他:“老罗!铁蛋呢?你怎么样?”
老罗张嘴吐出一口血,呛咳了片刻,努力压下咳嗽道:“还在敌人手上,我逃出来报信。镇里突然来了一群来路不明的人,二话不说专门攻打咱们的地盘!”
秦颂风心中一凛,感觉一切都脱出了掌控。有人把他和鲁逢春同时诱出英雄镇,方便在英雄镇夺-权么?那人利用了鲁逢春对儿子的紧张,也利用了马锋对尺素门的异心。可如果要夺英雄镇的权,为何不等秦颂风离开后再行动,那样只要对付鲁逢春一个,岂不是更方便?
难不成夺取英雄镇的不是别人,而是苏门,他们要报英雄镇居民追捧《逆仆传》之仇?
但此刻多想也是无用,鲁逢春扶着老罗,深一脚浅一脚地赶路。中午之后,是去桃花镇寻芳的好时候,这条路上不断有行人路过,行人面对一身是血的三个男人倒不紧张,只是礼貌地让开几步,大概是在英雄镇见多了英雄火并,早已司空见惯。
秦颂风对每一个行人都得保持警惕,不断路过的行人分去他不少精神。
再过一阵子,到了该午睡的时候,行人渐渐变得稀少,但也一直没断。此时,又有一个细麻杆似的年轻男人经过,他貌不惊人,步伐摇摇摆摆,有点扭屁股。
秦颂风心知杀手的伪装往往千奇百怪,不敢怠慢,依然戒备地留意他的动向。
但是他才过去十多步远,鲁逢春突然闷哼一声,双腿一软就往前跪倒。刚刚还虚弱得站不直的老罗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发动,右手扳着鲁逢春的肩,膝盖一顶,就把鲁逢春倒转过来,面对着秦颂风。老罗左手一把锋利的短刀紧紧贴在鲁逢春颈部最大的血管旁边,压制着鲁逢春半跪在地上。秦颂风看见,鲁逢春胸前插着一把短刀,血迹像一朵丑陋的红花,渐渐在衣服上绽开。这一刀虽然深,应该没有伤及脏腑,但如果不及时救治,他一定会死。
那自然是老罗亲手插上去的。
身后传来噗通一声,那个扭屁股的细麻杆小声惊呼着倒地;然后又传来衣物摩擦地面的声音,能听出是他在向远处爬行。
秦颂风知道自己还是大意了,他刚才认为,如果老罗也是敌人,那他要么在刚见面的时候发动,要么把他们带进埋伏,万没想到老罗会在这条时常有人经过的路上,借一个凑巧有点古怪的路人分去秦颂风的心神,猝然发动。
鲁逢春眼神涣散,脸上肌肉扭曲,空茫地望着秦颂风,颤抖着干裂出血的嘴唇道:“我……有眼无珠……”
秦颂风问老罗:“鲁帮主不是你的兄弟么,他和我只有几面之缘,你冲着我挟持自己兄弟是什么意思?”
老罗十分厚颜无耻,堂而皇之地道:“没错,他是我的兄弟,我也不想杀他,所以用他的命求你两件事。”
“快说。”
“我有两个要求,”老罗眼中闪烁着惯于尔虞我诈的油滑老练,“第二个是你在此立誓,三天之内暂不进入英雄镇,并且放我全须全尾地离开,事后也不报复。”
秦颂风不置可否:“哦,那你说说第一个。”
“第一个,呵呵,答应不答应在你,鲁逢春的性命,也就在你一句话。”
这时,细麻杆已经渐渐爬到很远之外,秦颂风抽回刚才留在他身上的一线警惕,不露痕迹地调整了一下姿势,犹豫现在是先稳住老罗,还是出其不意冒险救人。
老罗的武功很平庸,但他的匕首恰恰卡在鲁逢春最要命的位置,毫不放松。
秦颂风叹了口气,还是决定先稳住老罗:“你快……”
才说出这两个字,他就感到了身后隐蔽而森冷的杀意,利器破空而来,带起的微风已经吹到他的后背。他的软剑出鞘,猛然旋转半圈,剑身在空中斜斜画出一条曲折的弧线,依次格开三把分别射向后颈、后心、后腰的飞刀。
在剑身与飞刀相触的尖锐响动中,轻微的机括响动几不可闻,只有最敏锐的老江湖才能摸出它的踪迹。秦颂风猛地伸出左手,弹向向一把小巧精致、通体漆黑、比其他飞刀更快却更隐蔽的小刀,左指被震得发麻,却只将它弹得微微一偏。他右边腰侧微凉,飞刀深深地划过,血染红了衣服,也染红了一小片地面。
细麻杆原本侧躺在远处,现在就像拉长的弹簧被弹回来一样,瞬间就近在咫尺,手上握着一把纤细的短刀。
他不是一个古怪地扭着屁股的青年……他是一个有资格与秦颂风正面一战的罕见高手!
此战关乎生死。
秦颂风面无异色,软剑一折,削向细麻杆的腿。细麻杆轻盈地跃起,好像一只被无形绳索放起的风筝,几乎飞到了秦颂风的头顶。
秦颂风流畅地变招,剑尖向上挑起,在细麻杆即将中剑的瞬间,剑势出现了一点极其轻微的涩滞。腰间撕裂的伤口终究不可能对他毫无影响。
高手相争,即使是最轻微的涩滞,也可立判胜负。
细麻杆在半空中以一个诡异的姿势扭曲身体,避开了秦颂风这一剑的大半锋芒。他的血从腹部的伤口中流出来,洒到地上,与此同时,他两条细长的腿拐到秦颂风背后,先后踢出两脚,都正中后心。
秦颂风直直向前伏倒。
细麻杆双脚落地,顺势下蹲,点遍秦颂风四肢穴道,拽住他双手,将他拖到附近一个僻静的地势鼓包之上,此地居高临下,易守难攻,即使有人试图接近,也很难不被察觉。老罗紧跟细麻杆脚步,把重伤的鲁逢春一同拖了过去。
秦颂风俯卧在地,试着用内力冲开穴位,尚未成功,细麻杆右手一缩,短刀收回腰间的鞘内,左手一翻,从靴筒里抽出一把一尺余长的尖刀狠狠扎进秦颂风左边大腿内侧,将他整个人钉在了地上;右手再从右边靴筒里抽出一把一模一样的尖刀,将秦颂风右腿也钉在地上。
最后,他才狠狠反扭过秦颂风的双手,将它们紧紧捆在一起。跌落一旁的软剑被他随手丢了出去。
他的所有动作都如行云流水一般利落。
秦颂风吸一口气,缓缓道:“苏骖龙?”
“你竟认得出我。”
“好,”秦颂风被钉在地上,由衷地赞叹,“好刀法,好谋略,刺客之王名不虚传。你是看见常青的尸体,才想出那招的?”
“是。”
秦颂风点头:“要让我去当刺客,未必比得上你。你要是不当刺客,也不见得不如我。”
<三>
从苏骖龙伪装成扭屁股的轻浮少年路过起,整个阴谋堪称完美。
先是苏骖龙故意姿势古怪地路过,分去秦颂风对老罗的警惕,让老罗对鲁逢春有机可乘;接着,老罗用重伤的鲁逢春牵制秦颂风的心神,让秦颂风暂时忽略已经退出数丈之外的苏骖龙;接着,苏骖龙用三把甩手飞刀分去秦颂风的注意,掩护他用机关射出的那把漆黑的小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