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令摇摇头也跟了上去。
白竹跟在队伍的最后面。
他动作呆滞的行走着,回想着万俟鸿说的话,回想着清宁英澈刚刚说的话。
万俟鸿说他像个乞丐,乞讨着别人的好意与怜悯。
说他是个聪明人,什么都不做就可以得到别人付出很多才能得到的东西。
他从未想过要付出什么,也不知道得到与付出的相互的。
万俟鸿说的太隐晦了。
白竹追上了花令,说道:“我对你好,你可不可以再喜欢我?”
花令说道:“我以前对你那么好,你不是也没有喜欢上我?”
不给白竹说话的机会,花令又说道:“万俟鸿说得对,我其实早就不喜欢你了,我以前拽着你不放是因为我不甘心,我不甘心我对你那么好却得不到一点儿回报!所以我才会拽着你不放。这就像赌博一样,我总想捞回本,可这只会让我输得更惨,输的干干净净,最后连自己仅剩的尊严也输进去了!”
白竹流着泪,说不出话来。
花令不再看白竹,说道:“你别再跟着我了。你跟着我是在给别人增加负累,你的衣食住行花的不是我的钱,是别人的。”
花令停下来盯着白竹,说道:“白竹,你根本就不是喜欢我。你把我当父母,你只想有个人不求回报的对你好,你只想有个人能养活你!我受够了!”
白竹忍住泪,咬着嘴唇然后对花令大吼道:“花令!你给我等着!我会去找你的,我是男人,我会赚钱养活你!”说罢,他的人就朝一旁巷子狂奔过去。
到了晚饭时,清宁英澈看着心不在焉的花令,就说道:“你不放心就去找他吧。我看让他赚钱不如让他维护正义来的简单。”
花令“呵呵”笑了,说道:“也是。他十二岁就跟着我了,我把他养的白白胖胖的像个蛆一样,连怎么去钱庄兑银子都不会,又怎么会赚钱。”
“你看——”清宁英澈说道:“你别让他饿死了。不去找找吗?”
花令叹息着摇头,又瞥了清宁英澈一眼,说道:“你还有心情管我的破事?”用下巴指了一下桌子又说道:“你看看吧。”
清宁英澈看了一眼鸡鸭鱼肉都没了,素食却一点儿没动的一桌子菜。
非忆墨是一点儿素菜都不吃,一点儿主食也不吃,只吃肉。
而且要不是清宁英澈一天到晚的看着,非忆墨就敢抓一只什么动物活吞了!
非忆墨盯着清宁英澈,说了句他现在一日三餐前后都会说的一句话。
“我喜欢活的。”
“不好。”清宁英澈摇头,说道:“活的不好。我们吃熟的。人都吃熟的。你是人。”
非忆墨说道:“做人太累,不如做个畜生来的痛快。”
清宁英澈心神一动,这句话他听非忆墨说过,听过不止一次。
他说道:“这话你说过好几次了。”
非忆墨说道:“因为我很累。我累的时候就会想,想自己为什么不是个畜生,畜生活的多痛快,就是被杀了吃肉也比做人来的痛快。”
清宁英澈不说话了,他知道非忆墨以前也是这么想的。
非忆墨为什么喜欢叫他主人,也是因为这个。
因为不想让自己太累,所以就不把自己当成人。
清宁英澈说道:“马车已经准备好了,我们明天快些赶路。”
说快些赶路,就快些赶路,两天他们就过了三座城,速度比来时快了几倍。
清宁英澈来到了那座被瘟疫覆盖、侵蚀的城,找到了毒医。
毒医听了清宁英澈的叙述,就给非忆墨做了个简单的检查。
毒医疑惑的说道:“他没事。一点儿问题都没有。”
清宁英澈问道:“那他为什么会失忆?而且性情和原来也一点儿都不一样了?”
毒医从椅子上起身来到非忆墨身后,道了句:“我摸一下你的头,别介意呀。”就在他脑袋上来回摸了摸,然后说道:“头上没有鼓包,没有伤到头。”
“会不会——”毒医说着,去拿来了一只碗和一只活老鼠,就问道:“可以用你一些血吗?”
非忆墨也没说什么就把手伸了出去。
毒医给非忆墨放了些血在碗里又给老鼠灌了下去,就说道:“以前他也有过记忆丧失和突然昏厥。因为那时我拿他试毒的时候毒素残留在了他身体里,就像白里雪经常会被毒反噬一样,毒素融进血液攻入了脑子所造成的。”
清宁英澈盯着毒医,说道:“你说了两句话,每一句话都让我想宰了你!”
“对于这件事,我也觉得很抱歉。”毒医看着喝醉一样的老鼠在桌上摇摇晃晃的爬,低声道:“若我当初知道是他,又怎么会那样做。”
“但——”毒医拎起在桌上昏死过去的老鼠,说道:“非忆曾用大量的药物来中和体内毒素,导致他血液药性反转,成了百毒解。这也是为什么有些药在他身上会失效的原因。”
清宁英澈蹙眉问道:“那现在是个什么情况!”
毒医也蹙着眉,使劲儿摇了摇手里的昏死的老鼠,哪知被这么一摇,老鼠就“吱——”一声惨叫一口就咬住人的手,毒医一撒手,它就窜了出去。
非忆墨见此,抓起桌上的碗就是一扔,“啪——”一声,碗被摔个粉碎,老鼠也被砸死了。
非忆墨走过去抓起的死老鼠,就说道:“我喜欢活的。”
雷霆见此,突然就眼前一亮。
“别别别!”清宁英澈赶忙过去把死老鼠抢过来从窗户扔了出去,说道:“老鼠不好吃。真的。”
雷霆蹙着眉,犹豫的说道:“大公子,公子他可能不是性情大变,是和记忆一样,在性情上也缺失了一部分?”
清宁英澈睁大了眼睛看着雷霆,问道:“怎么说?”
雷霆说道:“好的、坏的,激动的、沉静的,这些都是人的性情,方方面面的、各种不同的性情同时存在于一个人身上,性情之间互相掣肘、影响,但当有些方面的性情丢失了,那另一方面的性情没有了掣肘,就会很明显的表现出来。所以公子看起来才会性情和以前大有不同。”
清宁英澈若有所思的点点头,说道:“是嘿。好像是怎么回事?现在……把以前的有些性情,极端化了——”
“不不不。不是这样。”毒医挠着头说道:“我想到了一件事——”
他站在非忆墨面前,注视着他,认真的问道:“你不是非忆。你叫什么名字?”
所有人都惊讶的看着毒医,清宁英澈问道:“什么!他怎么会不是非忆!”
“我的确不是非忆。也不知道你们说的非忆是谁。”非忆墨说道:“在下日安。”
“没错了。”毒医搓了搓脸,说道:“你说非忆可能被驭心术操控了……这可能是非忆在被施加驭心术时强烈抵制造成的。”
清宁英澈锁住眉,问道:“这又是怎么回事?”
毒医说道:“驭心术在于给人下暗示,而施与的暗示是要灌入原有的意识中的,如果原有的意识与施与的暗示强烈抵触,就可能造成原有意识被撕裂的情况。被分离的意识拥有自我,是一个独立的人格,有着自己的个性与记忆。尽管那些记忆是虚幻不存在的。”
毒医注视着非忆墨,说道:“就像现在这样。他是非忆分离出的人格。”
“没错。”非忆墨说道:“‘我们’是‘两个人’。”
“你拥有非忆的一部分记忆。”毒医问道:“日安,你知道自己不是这身体的本体吗?”
非忆墨说道:“我知道。”
毒医问道:“你想怎么办?”
“这不是我想怎么办就怎么办的。”非忆墨说道:“是乌赞想怎么办。我不知道你们说的非忆的谁,我的本体是乌赞。”
毒医问道:“难道这不是你第一次出现?”
“不是。这是我第三次出现。”非忆墨说道:“我第一次接替这个身体是在乌赞六岁那年,我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我感到乌赞的意识在一点点的崩溃,承受着巨大的痛苦,所以我出来与他交换,让他的人格不再自我摧毁。因为我没有情感、没有情绪,不会痛苦与悲伤,所以能让乌赞受伤的事情对我不会有任何影响。”
非忆墨歇了口气,继续说道:“也就是乌赞不想让自己受伤的原因,所以只要是乌赞付出强烈感情的人,我都不认得。”
毒医蹙着眉,问道:“乌赞六岁时是你第一次出现,现在是第三次,第二次呢?”
“第二次?”非忆墨转过头看着清宁英澈,说道:“小蛇的确给我下了暗示。但那天我和他打架的时候,我想起来了。我和你见过一次。不是非忆和你,是我和你。”
清宁英澈不敢问,却还是问道:“什么时候?”
“那是一天半晚,我记得我看到了夕阳。”非忆墨说道:“我感觉到我手里握着一把剑刃对着自己的胸口,然后我就看到了你,我听到你冲我大叫,大叫着:‘你休想再用同样的招数骗我’。我感到了乌赞巨大的悲伤与愤怒和深刻的负罪感,那不再是精神的一点点瓦解,而是情绪的崩盘,我听到他问我:‘人生太苦。你觉得呢,日安?’我感到了乌赞身上强烈的死亡气息,然后我就把剑刺进胸口又狠狠一拧。我感到了温热的血沾满了我的手和衣服,我问他:‘真的就这么死了吗?是那个疯子对你做了什么?他还在大喊大叫。我可以在我们死之前杀死他。’他说:‘让他自生自灭吧。我想……我想和父母道个别。’然后,我就将身体还给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