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六记下那几个房间的位置,而后又出了客栈向斯年禀告。
三人稍稍准备了一下,烟五在客栈外候着,烟六和斯年一起上了楼。
烟六先拍了拍第一个房间的门。里面的人打开门,烟六趁机往里迈了两步,扫视一圈发现房中并没有人,而后说装作醉态的样子说:
“抱……抱歉,是在——在下记错房间了。”
那个人皱着眉将烟六赶了出去。
烟六对站在拐角处的斯年示意房中并没有若华,而后去了下一个房间。烟六故技重施,然而房内也没有他们想找的人。
只剩下一个房间了,烟六接近时,听到里面似是有水声。将人绑走应不会还给水让其洗澡吧。
烟六皱了皱眉,难道是情报错了。但是为了确定一下,烟六还是敲了敲房门,然后装作大醉地样子喊着:
“三哥是我啊,给我开门。”
结果里面的人久久都没有出来开门。
斯年站在暗处,向烟六示意了让他直接破门而入。
烟六稍稍用力,便将门破开,只是里面的情景——恩——怎么说呢,有点出乎意料。
一个半遮住脸的人面对着门正拿着一双筷子专心致志将鸡腿上的肉剔下来,而稍稍向里看去浴桶里半裸的背影甚是熟悉。
但是烟六也只是愣了一刹那,便上前要将蒙面之人扣住。
在烟六敲门时,澄玉感觉到门外人有些内力,原本警觉了一下。但是后来听到烟六似是喝醉了说胡话,就放下心没再理会。
且这几日都没有听到外面有什么风声,给自己指派任务的人也未曾通知过自己什么。本以为肯定是无人追查到这边的,加上若华实在是一点逃脱的意思的都没有,所以也就没有那么警惕着。
于是当烟六破门而入时,澄玉本应是赶紧抓着若华跑走的,虽然他武功算不得顶尖,但轻功绝对是排得上号的,所以这次的任务才会派给他。
可是若华还在浴桶里,身上也没穿衣服。于是澄玉抬腿将椅子踹向烟六,转身从桌上扯了一块布,直接就把根本还没反应过来的若华从水里捞起来,拿布稍稍掩住若华,翻窗而逃。
但就是那扯布耽搁的一小会功夫,斯年也已经进到了屋内。看到若华半裸的身子,不由得怒火更大。
澄玉刚刚踩上窗框,就觉得脚踝一重,被人拉扯住了。
而被抗在肩上的若华,由于刚刚要洗澡所以澄玉解了绑他手脚的绳子,现在看到那张熟悉的脸也赶紧挣扎起来。
然而澄玉原本就是半踏着窗框还被人扯住脚,肩膀上的人又忽然挣扎起来,重心就不大稳。稍稍晃了一下身子,揽住若华的手下意识地就松开了。
这里是二楼,虽说摔下去不至于伤及性命,但肯定是要受伤的。斯年看到若华要掉下去不由得心一惊,也顾不得澄玉,就要伸手去拉若华。
却不想澄玉先一步抓回若华的胳膊,而后用力将他扔回屋内。
若华原本以为自己会掉下去就有些慌乱,澄玉拉住他的时候,若华随意乱抓了几把,结果就把澄玉一直覆在脸上的布扯了下来。
而后被扔回屋内的若华和稳稳接住他的斯年都愣了一下,因为澄玉露出的脸和若华有五分相似。尤其若只是一晃而过,几乎像同一个人。
澄玉看到自己脸上的布被扯下也愣了一下,而后赶紧施展轻功飞走了。
外面的烟五要追上去,若华看到赶紧喊了一声:“别追。”
“可是,他……”原本打算一并追上去的烟六听到若华的话收回了脚。
“他应也是被人指使无奈而为,”若华向那碗剔了一半的鸡腿肉看了看,“这几日未曾为难我。”
若华想着既然斯年他们能这么快的找到这里,证明已经知道是谁做的了。至于澄玉……也不过是别人手下的一颗棋子罢了,既然如此还不如就放他走吧。想来这几日,澄玉种种细致的举动,若华当真觉得这样的人怎么会是有意为恶的呢。
烟六看到自家主子也没再发话,似是默许的样子,于是也没再多说。而且主子都要几乎要吃人的眼神也太过明显了,自己还是赶紧出去吧。不过这屋的门似是坏了……要不要提醒主子一下呢?
☆、第60章 情意
房间内只留下若华和斯年。
若华忽然觉得有些尴尬……毕竟刚刚自在洗澡,现在身上就裹了一层布,还湿了大半。
然而他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忽然就被斯年紧紧地拥在怀中。
两人也曾拥抱过许多次,斯年似是一直小心翼翼地,每每只是用双臂将他环住。
但这次斯年几乎是用尽了力气将若华紧紧的抱住,若华甚至觉得自己的双臂被勒得有些发疼,但许是这微微的痛感,却让若华觉得更加真实。
这个人,果然来了。
若华从一开始就没有太担心,或许就是深深相信着斯年一定会找到自己的。
斯年久久没有放开,若华也伸出手,揽住斯年的脖颈,往他身上贴了贴。似乎这样能让这个匆匆而来的人安心一些。
若华感觉到斯年的身子微微一僵,而后将头埋在了他的肩膀上。有些细碎的头发蹭得若华有些痒,刚想将这个巨大的热源稍稍推开一些,却感觉到肩头有了些许湿意。
斯年竟是哭了?
若华一时间也愣住了,他从未见过这样的斯年。在他的印象中,这个人永远都是那般严肃而从容的样子,偶尔兴趣来了逗弄他几句却也是适可而止,就连上一次说起从前的事情,也只是感觉到斯年有些落寞之感,却未曾想这样的人竟会抱着自己而落泪。
斯年没有说话,若华而不曾多语,只是将手向上伸了伸,轻轻抚着斯年的头发。
原来这个人,也会有这样的一面……
想到上一世自己独自在深宫中的日日夜夜,最开始的时候也会忍不住想落泪,可都要硬生生地忍住。斯年许是也曾如此吧,被自己的兄长如此猜忌,生母也早早就过世了。虽说备受先皇宠爱,可怕是那样的宠爱在这皇宫之宫反而是枷锁,只会引得周围一片人虎视眈眈地盯着他。
不过即使如此,这个人却始终愿意忠守这片土地,不贪得也不卑弱。
能遇到这样的人,或许真的是幸事吧。
过了许久,久到若华的肩膀都有些发麻,斯年将额头抵在若华的肩膀,低声说:
“若是我得了那个位置,是不是就可护你一生周全。”
斯年之前确实从未想过那个位置,可这次他却发现,许多事,若是他不去争那个皇位,自己连做的资格都没有。
因为是北堂云泽有意支持太子所以自己不能插手北堂家之事,因为太子有意彻查朝中势力所以自己不可大肆派手下找人,而这一切只因为他们要争那个位置而自己置身事外。
这些年他一直在隐忍退让,因为他并未想要得到什么,更不想因自己之由挑起纷乱惹得楚平有何异动。
但是这次得知若华可能有危险时,他一次觉得那么恐慌。他甚至不敢去想,若是怀中这个人真的出了什么意外,自己会怎样。
他一直也在想,若华究竟哪里如此吸引自己。
后来他了解了许多夏擎之事后渐渐有些想清,若华和自己相似却又不同。十二岁登基,面对种种他独自隐忍多年,即使几次面临大难却从未有过放弃之心。
甚于重获一次一次生命,依旧信誓旦旦地说要抢回天下。明明曾是帝王,却还是如此不懂人心。可也正是这样,这个人的眼中永远熠熠生辉如星辰璀璨,那是自己所不曾有的。
明明还是孩子心性,却早早为帝,用自己的力量守住那个属于他属于夏姓的天下属于百姓的天下。
从一而终,都信守着脚下的山河。
许是那样的若华让斯年钦佩却也让他心疼。那份重任,独自撑了八年,却因一杯毒酒终了。换做别人,许久已经癫狂了,可这个人即使知道夏元已是不在了却依旧不曾过分消沉,想夺回天下却依旧万分顾忌百姓。
若华终究是心软的,虽然那颗柔软的心许是连他自己都忘记了,被层层包裹起来。可是斯年却知道,这个人始终都留有那份赤子之心。
这世间最难得的不是未曾得到,而是坚守最初。
每每看到少年带着些狡黠却明媚的眸子,斯年都觉得心中一片柔软。这样的人,让他如何放得下。
若华听到斯年的一下子愣住了,这个从未想登大位的人,竟只是因为自己一次意外被劫,说出这样的话。
他知道,斯年这个话绝不只是嘴上说一说,既已出口,证明他确实动了这个心思。
虽说他自己也曾希望,斯年登上那个位置。至少他自己看来,若华比齐光煜月都要更适合为帝。可他也知道,这个人是不愿的。
他已被这皇室争□□势之事束缚了许多年,若是真要去争,怕是下半生都要被禁锢在此。
以斯年的性格定是不愿的,这人,或许喜欢策马千里或许喜欢扁舟水上,但唯独不喜大权加身。也更不愿因为他自己而乱了这楚平天下。
可就是这样的人,竟会想因自己而为帝,只为守他一声周全。
说无触动是不可能的,若华的双手在斯年的脖颈后交叉,紧紧地圈住这有些狼狈的人,鼻子忍不住地一阵泛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