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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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归心中十分忐忑,时隔多年,如今的窦太后早已不是当初元宵船上初遇的那个窦大妹,深宫中浸润多年,前几年因为清河王惟数不多的几次接触,他便早已发现当时身为皇后窦大妹的变化了,到如今,他只会越发忌惮。
被他撞上那档子事,若不是窦宪的缘故,他觉得他九条命都不够抵的。本以为这事已经揭过,谁知市井街肆里竟然当作宫闱香艳秘辛传开了,而且这档子事传开向来是以星星之火燎原的速度。
自那天后窦太后首次召见,这时候即使有窦宪给他挡着,楚归也是整个人都好不了了。
自先帝驾崩后,窦皇后被尊为皇太后,便搬入了长乐宫。
楚归给窦太后见了礼,窦太后与往常也没甚差别,面容还是十分端庄和蔼,对楚归也很是亲热,丝毫没有间隙的样子,直让楚归恍惚觉得前段时间那场是不是他自个脑袋发热幻想出来的蒙太奇。
只是窦太后今次怀里抱了个六七岁的小女孩,那女孩模样玉雪可爱,煞是伶俐,看起来还有几分熟悉。楚归有些疑惑,不禁又仔细瞧了瞧窦太后,心道这小女孩不就是与眼前这人有几分相似嘛!
楚归本就喜欢小孩,不由赞道,“这是谁家的小孩?!长得可真伶俐!”
窦太后一副很惊奇的样子道,“咦?!这是大哥的孩子,楚大人你不知道吗?”
窦太后轻飘飘的一句话,却直让楚归有如五雷轰顶的感觉!
他能从哪门子知道窦宪竟有这么大一个女儿了!都这么大了他都丁点没发觉,不知道是他自己心够大,还是窦宪隐瞒的功夫做得太好了。
楚归只觉遍体生寒,仿佛一缕魂魄出窍游离天外般。
难怪他觉得这小女孩有点眼熟,原来是肖姑了,再细看那点眉眼,不就是与窦宪有几分相似吗!再细想想,自窦宪被先帝见弃,他被任命为侍中后,窦宪清闲了起来,他却越发忙碌。这小女孩的大小,恰也差不多是在那时间出生的。
他只觉心中无限恐怖,他满心信任的那个人,却瞒了他这么大一件事,还瞒了这么久!他觉得自己就像个笑话一样!再想想如今,窦宪也不像初时,一有空闲便来寻他了,近有一半的时间是要回窦府的。原先他只以为窦家偌大家业,他总要花些精力,却不道其中还有这些。
但窦太后好像没注意到他失魂落魄的样子似的,自顾自地逗弄了一会小女孩后,怜爱地拍拍小女孩的小脸蛋,温柔道,“好了,让嬷嬷送你回家吧,你娘该担心了!”
又是一句轻飘飘的话语,却如会心一击,楚归身子一晃,直直扶住了旁边的百宝阁的木架子,才堪堪站稳。窦太后见状不由担心道,“楚大人这是怎么了?!身体不舒服么?!”
楚归费力摇了摇头,咬咬牙道,“下官无事。”
窦太后似模似样地点了点头,像是当了真,又拉着楚归说了许多。楚归也没听清她说了啥,窦太后也毫不在意的模样,直费了个把时辰,楚归才得以脱身。
出宫坐上回府的马车时,楚归未让车夫像往常一样直接回府,而是让他往窦府的方向驶去,让车夫停在离窦府百米来远的一棵大树后。窦府门口守着两个小厮,也无甚动静,多的什么也瞧不出来。楚归掀开车帘,发了许久呆,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来这是想要看到什么。
自出了长乐宫后,他整个人都头重脚轻、神思恍惚,胸中积郁一团,痛到此时,方知情根深种。他不禁笑自己过去把自己看得太过洒脱了些,以为到了这个时刻,他便能全身而出,不求再多,只远远看着那人便好。只是真到面临如今的窘境之时,才知自己却像是整个心、整个魂魄都要失去了似的。
过了片刻,再无动静,就在楚归准备吩咐车夫打道回府时,却只见远远一辆漂亮的马车驶过,里面坐的恰是窦太后曾抱在怀里的小女孩。如果此时楚归稍微冷静些,他便会奇怪为何先出宫的小女孩竟会比他晚这许久到窦府。只是此时此刻,他已完全没有多余的脑细胞去思考这些了,他的脑细胞都已停止了思考。
他目不转睛地看着那辆马车驶到了窦府门前,此时从窦府里面出来了一位年近三十身子绰约的少妇,那小女孩见到那少妇,便高兴地扑到了她怀中。
楚归的心只觉堕得更深了,他颓然地靠在马车上,命车夫回府。才入房中,便只觉喉头一腥,吐出一大口血来,顿时晕倒在地。府中的小厮、护院慌作一团,还是在楚归就下来的那个小太监的指挥下,找大夫的去找大夫,给窦宪传话的去找窦宪。
等到楚归再醒来时,已是深更半夜,王太医和窦宪守在床前,那小太监瞧着他转醒立马出去端了碗新熬的药进来。窦宪欲给楚归喂药,被他虽轻但坚决地拒绝了,他也不看窦宪,也不与他说话,只是接过碗来,一口发狠地灌了进去,转眼又死命咳起来。
王太医在一边叹道,“楚大人你这是干嘛这么作践自己哦!”
窦宪也是一脸懵逼,接到楚归吐血晕倒的消息后,他便急急从宫中赶了过来,完全还没来得及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在楚归床前苦苦守了大半夜,没想到眼前这人却是转眼已形同陌路一般,眼神之决绝令他心底发寒。
楚归面上如死灰之色,眼神如一潭死水毫无波澜,看着都像小命去了半条的样子,窦宪一时太过心忧,完全顾不上去想楚归到底是为了何事弄得这般模样,现在他只想让楚归早点好起来。
窦宪将楚归揽在怀里,轻轻给他抚着背,此时楚归也没在挣扎,却只当窦宪跟空气一般。
王太医瞧这副样子,心知眼前这人怕就是症结所在了,只是两人之间的事,他哪掺合得了,只临走时细细与窦宪吩咐了要注意的事项,又暗示了楚归这是心病,极忧极悲极怒,才会这般。
窦宪自是不敢大意,几乎是彻夜未眠照看着楚归。次日他本想告假,却被窦太后急急召进了宫,无奈之下,只得命窦鹰替他守着。如今窦太后万事倚仗窦宪,即使她掌管后宫多年,但朝廷之中的事却是不甚了解,而且限于女子之身,诸多之事处理起来也不是很方便,而窦宪是一手将她带大的长兄,无疑是她最信得过的了。
等到窦宪抽出时间再去看楚归时已是傍晚,但房里早已没了人影,只留下了一封辞呈和一张字条,字条上写着短短的几乎话,“君有两意,自相决绝;只此一别,各自天涯。”
窦宪至此方才明白楚归昨晚的不对劲,只是他还没来得及解释一句,这人便如此决绝地离开了京城!他双手死死握拳努力克制住自己,才没被一瞬间涌上来的恐惧、痛苦、担忧所淹没,但是一触即发也是显而易见。
他如今仿佛处在风暴眼的中心,看着貌似一派平静,但身遭全是危险的低气压,被召进来问话的窦鹰、张氏夫妇还有几个小厮,都不清楚楚归去了哪,楚归身边的小太监说楚归需要静养,任何人都不得打扰他,窦鹰等人自是不敢进去的,他们只守着不让楚归出去便行了。谁知道他们压根就没看到楚归出去,可这么大个人却平白从房间消失了。
窦宪派人迅速到各城门进行排查,但无异于大海捞针,白天出城的人那么多,除了特殊情况,守门的士兵一般也不会搜查的,而楚归此时明显早已不在京城。想到楚归的决绝,还有他如今的身体状况,窦宪整个人便陷入了一种快要发狂的境地。
窦宪在房里不断地转来转去,彷如一只被困入囚笼的狂狮,身边人大气都不敢出一声,窦鹰心中又愧又悔,他从未见过窦宪如此方寸大乱的样子,又急于将功补过,便壮了壮胆上前与窦宪道,“大人,唯今之计,您还是尽早安排兄弟兵分两路,一路追踪楚大人的踪迹,一路查清这其中到底是何缘故!”
窦宪蓦地停住脚,望着窗外漆黑一片,良久才沉声道,“若是发现小归行踪,先莫让他发现,第一时间告知与我。”
窦鹰领命,便急急出去安排了。
却说楚归昨晚醒来见到窦宪后,便下定了决心离开京城。他一刻也不想再呆在京城,一刻也不想再见到窦宪,他整夜难以入眠,都在想那个已经六七岁大的小女孩,还有那个身子绰约的少妇。他以为他可以在某个未来,平静地接受窦宪娶妻生子,但当面临真正的背叛时,他却丁点机会都不想留给自己,也不想留给那个人。
他不知道在后世,那些生活了十几年的夫妻,妻子养儿育女,突然一朝发现丈夫出轨竟还有个好几岁的私生子,是不是也是这样五雷轰顶的感觉。只不过许多女人为了孩子会委曲求全,他们之间,从来没有这个顾虑和牵绊,倒也来得干脆。裂痕已生,便再也回不到从前。
作者有话要说: 第一篇破20W的,虽然这么冷,还是很兴奋啊。。。真不容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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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了京城后,楚归也不清楚自己到底要去哪。他只是想要离开京城不再见到那人而已,但要往何处去却是没有想过。他如今已三十有二,自十四岁入京,在京中呆了近十八年,这一世的大半人生都在京中磋磨着,乍要离开,见到这些熟悉的市集街道人群,心中不乏苍凉之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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